“防乱?”皇帝不解。这位陛下虽在位六年了,前头从不理事,更被杨太傅与安国侯养得不知何谓民间疾苦。若非今年新得了韩一柳这么个宠臣,心思不时被他的韩爱卿引到朝堂上,他还兀自当着他的安乐皇帝、只知吃喝玩乐呢。
“韩舍人所言甚是。”竟是安国侯出声附和。
“侯爷——”
杨太傅不悦,安国侯却不予理会,接着道:“以史为鉴,灾时若是不注意防乱,多会酿成大祸。本次燕州水患,治灾固然紧迫,然,更该注意的是,民心若不稳,倘有刁民生事,必生乱事。陛下,老臣认为,眼下最紧要的,是命武将带军队前去看着燕州灾情方才妥当。”
这会儿,杨太傅可算听出安国侯的意图了。合着自己这边不落好,谢侯那边倒等着接手了?!
太傅自然不甘心,立时道:“此时雨未停,水未退,百姓尚在险境,怎可能生乱?况且,燕州本就有兵,何须谢侯操心?朝廷贸然派军队过去,才会叫百姓不安。陛下,老臣认为,应先授命钦差前去安顿百姓,赈济灾民。只要米粮衣布到了,民心自然安定,灾情自然解除。”
“太傅不是想不出治灾的法子吗?”周泰趁机奚落。
杨太傅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皇帝拿不定主意,便又去问柳旋:“韩爱卿,你认为呢?“
“回陛下,微臣见识浅薄,能说的刚才都说过了。“
闻言,安国侯与杨太傅同看向柳旋,一个眼中带着满意,另一个满眼恼怒。
“既如此——”皇帝寻思了片刻,便下了决定,“便派钦差前去治灾,亦着人领兵前去帮忙。至于今次钦差的人选,众卿家可有提议?”
提议?有,自然是有的。杨太傅、安国侯都举荐了人,相持不下,自然又是争了一通,直至散朝,仍没个结论。
王凉心急如焚,然,他自知无处使力,只能干等了,便步履沉重地离宫,欲回驿馆。
“王大人且留步。“
王凉闻声,回头望去,正见是方才朝上颇受陛下青睐的韩舍人。
“大人自燕州来京,可是打安南道过的?”
不知这位大人缘何有此一问,王凉还是赶忙恭敬地应道:“正是。燕州进京,势必要经过安南道。”
“安南道的天气如何了?”
“安南道与燕州毗邻,亦是连日大雨。”
“如此……”
柳旋就问了这么两句,便告辞。
王凉对她此举摸不着头脑,便也丢开,不多做他想,径回驿馆。
再说那杨太傅,早朝时吃了个暗亏,回到府上自然不悦。一恼皇帝当众削自己的面子,二恼安国侯不仗义。
“……今日早朝,竟绊在了韩一柳那小子身上,当真可恨!……一介文官,莫非还想要去投靠安国侯不成?!不知所谓的东西,哼!”
杨冕立在一旁听着,估摸杨太傅的怒气消了些,才接话:“父亲,儿子私下见过这位状元郎几回,也与他交过手。不得不说,此前咱们着实低估了他。此人,看似傲慢自大,内中城府,其实颇深。”
“你说的没错。说起来,当初为父跟安国侯都看走眼了,只当他是那逗陛下开心的玩意儿,不料却是个聪明的。只是此人,究竟是个什么立场?若他真心向着陛下,今日早朝,为何又要偏帮安国侯?”
“也许是因安国侯与陛下同一心——”
“同一心?“杨太傅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若放在以前,安国侯倒可能与陛下同一心,现在嘛,呵呵……“
见杨冕不解,杨太傅便又说道:“安国侯命庶吉士玉燊为鑫王开蒙。此事虽做的不张扬,却不是无人知晓。“
杨冕听得吃惊,静默片刻,轻声问道:“若果真如此,父亲,那谢侯爷……便不得不防了。“
驿馆里,王凉恨不能即刻就同赈灾的钦差一道回燕州,但盘桓了三日,他人仍在京中,未走成。他忧心燕州,不想再干等,多方打听,决定上当朝最有威望的萧国公府求救。
萧老公爷听了他的告求,深表忧心,嘱咐他先安心回驿馆等着,又命人将柳旋请来府上。
“听闻前些天早朝时,你帮安国侯说话了?“萧老公爷的语气不太好。“老夫倒是不知,不过这些天没瞧见,竟转了风向?!”
“老公爷何以如此认定?”柳旋从容答道。
“若非你先提了,安国侯能顺着接下你的话茬子?燕州赈灾一事,钦差虽未定,武将必然由安国侯指派了。他插手此事已成定局!“
“虽是如此,可……难道晚辈当时那般说,竟不对?“
萧老公爷蹙眉。平心而论,他自然没法说眼前的年轻人不对。治灾首要是安顿灾民,却也不得不防民乱。只是——
“老夫可不信,凭你的聪慧,能说出其一,却指不出其二?当时陛下那般问你,显然是属意将此事交由你办,可你自己却推辞了!此事自然还要落到安国侯与杨太傅手中。韩家贤侄,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晚辈不想出京去千里奔波而已。“
萧老公爷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将这等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平生也只见了眼前这一个!
“你给老夫说句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柳旋笑了笑,恭敬地答道:“晚辈无知,不知如何治灾。不过,不是还有国公您吗?“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燕州赈灾一事,前头朝臣们争得起劲,不想,最后却落到了户部手上。安国侯与杨太傅自然不乐见此结果,然而,受命为钦差的这位户部郎中是谁?长平侯世子、萧国公的女婿蔡九安啊。是故,安国侯与杨太傅不忿,却还是忍了。
好不容易,燕州治灾一事刚落定,蔡九安走没几日,又有八百里急报。这次倒不是燕州了,而是从安南道传来的,说的是在建的皇帝行宫被大水冲没了。
那可是皇帝的行宫啊,竟被大水冲没了?!幸好是在建的,幸好是皇帝没住进去。可一处如此,那其他地方的行宫呢?是否也如此不堪?……皇帝越想越膈应,越想越愤怒,直接降旨,将主理此事的一干官员下了大狱,就连工部尚书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