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让施歌睡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则坐在白小松身边,她的内心乱极了,拿不定主意,想跟白小松说起这件事,又怕被寸头他们听到。胡思乱想了很久以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起身走到方来喜那边,说道:“方姐,小诗她现在暂时还找不到父母,不如就交给我来带吧,食物方面也由我这边出,您看行吗?”
方来喜有点儿奇怪的望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用。”
周婉给自己鼓鼓气,坚持道:“您看,您也不是小诗的监护人,不如我们问问小诗她自己的意见,看看她愿意跟谁。”
方来喜一听乐了:“呵!姑娘,这女娃是我捡来的,自然就跟我了,我碍着你什么了?不给!”
这时寸头转身看着周婉,那眼神瘆得她差点起鸡皮疙瘩,才说:“这小丫头是不是跟你乱说什么了?小孩子的话不要随便相信。”
周婉慌了,胆气一泄,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她心中有些焦急,不由得跟白小松说:“小白,帮帮我,将小诗要过来。”
白小松有点搞不明白状况,奇道:“现在她不是在你身边吗?”
周婉纠结不已,又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情急之下,探过身去,将娇嫩的小嘴在白小松脸上轻轻一点,然后迅速的收回头来,两腮微红的急道:“我不管,总之你要帮我解决。”
白小松有点蒙了,有点儿被幸福的洪水冲刷而过的感觉,盯着周婉的俏脸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这才在周婉嗔怪的表情中扭过脸来,有点结巴的对寸头说:“寸头哥,你……你看我们用食物将小诗……将小诗她换过来怎么样?”
阿甘发出怪声说道:“小子,寸头哥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寸头将手压了压,制止了阿甘的奚落,饶有兴趣的对白小松说:“用食物换?可以啊,你打算用多少食物来换?”
其实白小松多少有点明白周婉的意思,恐怕她知道寸头等人会对施歌做一些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才升起将她要过来的主意,现在骑虎难下,只好打开包裹,拿出两袋子面包和两瓶矿泉水来,递向寸头,问:“你看够么?”
寸头顺手结果水和食物,看了看生产日期,满意地笑了笑,将它们全部放进自己的箱子里,这才向白小松崩出两个字:“不够!”
白小松有点不满了,说:“怎么会不够,你留在身边还浪费粮食,让我们带不是更好吗?”
这时寸头身边的阿甘阴测测地发话了:“我们留丫头在身边不会浪费粮食的,我保证,呵呵。”这话说得让白小松他有点发毛。
一旁的周婉看到这情形,忍不住说:“那你看要多少才答应换?”
寸头眯着眼,想了想,说道:“你的肩包,还有食物和水,全交给我,我就将丫头交给你。”
白小松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行,所有东西都给你了我们吃什么?”
“这是你的事情,你只要回答,换,还是不换?”
白小松刚想继续讨价还价,一旁的周婉连忙制止了他,向寸头说:“换,我们换。”
接过包裹,寸头和阿甘他们满意地将里面的物资倒出来,开始分配。阿甘小声说道:”寸头,那丫头就这样送出去?可惜了。”
寸头笑了笑回答:“你傻啊!现成的食物不是更好吗?回头我们再出去捡一个回来不就成了吗?”
阿甘连忙称是。
其实寸头、何叔、阿甘和方来喜都同属于一个人口贩卖团伙。何叔负责放风、方来喜负责“收购”、阿甘负责“送货”、寸头则是他们的头,负责“终端销售”。这个团伙经常在申城及附近地区活动,申城灾变那一天他们都侥幸进入下水道里逃过了大难,然后找到了体育馆这个临时的幸存者营地。
今天一早,留下何叔看门之后,几个人都跑出去刨食了。所谓刨食也就是把废墟刨开一层又一层,从中寻找可以吃的食物和饮用水。方来喜以前的工作虽然是“收购人”,但哪里有那么多的“人票”让她去收购,很多时候都要自己亲身实地去寻找“货源”,看见哪个小孩落单了,就顺手牵羊带走。今天刨食的时候,无意中让她看见施歌孤零零的在废墟里头游荡,出于职业习惯,就将她带回来了。
刚刚见到小施歌的时候寸头还将方来喜臭骂了一顿,说:“自己还不够吃的你还给我弄一个嘴巴回来。”不过一想起吃这个字,他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看到施歌细皮嫩肉的,内心的邪恶便无法挥去。虽然现在还可以在废墟里刨到零散的食物,但是数量绝对不多,其中大部分还变质了,还能食用的肉类更是难以寻找。带施歌回去,可以“以防万一”,甚至可以将他们的老本行稍稍改良一下,发展“肉类加工生意”。他们本来就是做吃牢饭的买卖,现在更是无所顾忌了,就将施歌带了回营地,结果却用她换回来一袋子的食物,对他们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白小松现在有点发愁,手里的食用物资没了,还换回来一个活嘴巴,他抱怨道:“这下你满意了,没了食物我们吃什么?”
周婉深深的望着白小松一会儿,才说了一声:“谢谢你!”
虽然牢骚不断,而且食物是两个人共同拥有的财产,但关键的时候他还是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将食物换了出去。这让她很感动。因为挨过饿,所以两人都十分的清楚现在食物的紧缺和重要性。
她拉低声音,轻声地跟白小松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找林琅邪,今晚我们不要睡沉了,轮流起来把风。”
白小松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夜深后还是抵抗不住睡魔的催眠,一起熟睡了。可幸的是这个夜晚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唯一发生的就是:下雨了。
凌晨过后便下起了大雨,雨越下越大。白小松两人早上起来便发现,空气中的雾在雨中比先前更加的浓厚,但是雾已不再是橘红色,而是土一样的黄色。能见度现也降到了不到30米,最要命的是废墟中泥泞不堪,湿滑难行,导致营地里的人全部放弃了外出。但是,大部分也没有闲着,这场及时雨为他们带来了丰富的水资源。每个人都拿出蓄水的装备收集雨水,许多人甚至在露天之下直接清洗着身上的污泥。
周婉趁着寸头他们出去收集雨水,偷偷拉着白小松到一处无人角落,将自己的猜测跟他说了一遍,白小松听过以后也非常震惊,难以想象只有历史和小说里面描述的事情竟然差点在身边发生。看着粘在周婉身边的小施歌,他犹豫不定,最后才说道:“那房间恐怕是不能继续待了,可是现在我们根本无法离开体育馆,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其他房间看看还有没有空位,我想总不会才离狼穴,又入虎窟吧!”
“闭起你的臭嘴!”
此时忙碌的幸存者们不知道的是,在体育馆的正下方,由于申城的强烈地震产生了许多缝隙,有些宽十几厘米,有些却达两到三米,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至数百米的深度。雨水渗进土层之后,渐渐的流入了这些缝隙,许多地方都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洼。一只只的老鼠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数之不尽,正贪婪的饮取洼中水源,不知不觉中,一种它们都不清楚的变化在产生着,只是依着原始的本能在拼命的相互交合,迅速繁殖。
一整天,白小松都粒米未进,因为他手里的粮食都用来交换小施歌了,他只好不断地喝水,还是喝雨水,用体育馆的塑料座椅非常容易接到雨水,而且雨还下个不停。在饱饮了大量的雨水之后,似乎饥饿感也减弱了许多,但是他心里清楚,一直不吃东西的话,即使雨停了,他们也没有体力回到林琅邪的超市了。
而周婉,竟然偷偷藏了大半块面包,那是昨晚给施歌吃东西的时候剩下的,她并没有放回到白小松的肩包里,而是随手塞进运动服的口袋里。这一无意的举动让他们保留了最后的一份食物。周婉将面包分成了三份,并将其中最大的一块给了白小松。
昨晚回到这个营地的人又少了,也许是迷路了,或者是饿倒在某处废墟之中,这让白小松一行终于在一层找到了空余的房间。房间的其余使用者都是中年的妇女,而且都是跳广场舞相互认识的好友,广场大妈的普遍印象让营地里的人不敢随意招惹。在看见周婉和施歌的可怜状况后,其中一位张姓大妈的怜悯之心大爆发,让她们住了进去。沾光的白小松也获得了角落头的一个床位,不过待遇更差,一眼看去就是几块破布组成的,下面连块床板都没有。而且广场大妈们也没有多余的食物提供给三人,这方面的问题要自己解决。
夜晚,白小松躺在破布床上辗转难眠,饥饿让人保持清醒,最后他不得不起身,走出房外,他来到属于自己的雨水收集器:一张塑料座椅前,充沛的降雨让座椅的凹位积满了雨水。他满满地灌了几口雨水之后,饥饿感仿佛已经无法降低,他自言自语道:“水啊水,你的等级太低了,已经不起作用了。”
“白天还喝不够吗?”他身后传来银铃一样的熟悉声音。
“睡不着,你呢?外边不安全,你还出来?”
“有人饿得睡不着,某人就给他送吃的来了。”说完,周婉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面包,递向白小松。
白小松有点愕然,最后无奈的也从裤兜里拿出一块面包,分量比周婉手里的略大,说:“我也有,本来……本来……”白小松不知道如何解释,这块面包是他准备留给周婉吃的。
周婉眼中掠过一抹神采,像是明白了白小松的用意,她心中十分高兴,自己也许没有发现,被在意的感觉是那么让人愉悦。虽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许多人哄着她,讨好她,送礼物给她,但那些行为只会让自己感到百般厌烦和无奈,现在,却因为一个男孩留了一小块面包给她而心起波澜。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面包,沉默下来,仿佛世界只剩下雨声。过了一会儿,才相视一笑,周婉接过白小松手里的面包,说道:“小白,全部交给我处理了哟,好不好?”
白小松微笑道:“行,你决定就可以了,让我猜一猜,嗯,你是不是要留给小诗吃?”
“冰果,不过没有奖励。”
说到奖励,白小松不禁想起昨晚她对自己的那一吻,脸上不由得一热。
“你在想什么?”周婉突然问道?
“我想问问,昨天……昨天是你的初吻吗?”白小松好不容易把话憋了出来。
周婉的脸刷的一下变红了,昨天只是一时情急之下的行为,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臊得慌。她没有回答白小松的问题,而是拿起他的雨水收集器,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那是我的水盆。”白小松忍不住嘟哝道。
周婉忍不住了,满口腔的水向白小松的脸上喷去。看着他狼狈淋漓的模样,这才用衣袖抹去嘴角的水迹,笑道:“我喷你一脸。”
雨下了三天,似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但是白小松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现在饿得两眼昏花,回想起前几天挨的那一次饥饿,他不禁叹道:“只有更饿,没有最饿。”
周婉并不比他好多少,上次剩下来的丁点儿面包早在今天一早就给小施歌吃完了。这三天,她和白小松同样是粒米未进。
两人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已经连说说话的力气都欠奉了。而小施歌,同样是饿得病恹恹的,不过她很听话,并没有闹,一个人坐在地面上数沙子。
大概挨到了中午的时分,一个身影出现在房间门口,迷糊中白小松依稀分辨出他竟然是何叔!那个寸头身边的干瘦男人。
白小松顿时清醒了不少,警惕地望着他。身边的周婉这是也缓缓坐了起来,看看身边同房的张大妈,镇定了少许。
只见何叔慢慢走了进来,张大妈见状,有气无力地嚷道:“小何,你没事跑过来干嘛?”
何叔干笑一声,说道:“没啥事儿,这两位朋友曾经和我是同一间房的,我过来跟他们说说话。”
张大妈听后就不支声了,这两天,她的食物也见底了,整个人都焉了。
何叔走到周婉床尾,耻高气扬地跟她说:“怎样?姑娘,后悔了吧?”
周婉歪着脸不做声。
“这年头什么最重要?食物最重要!不是爱心。”何叔自顾自的口沫横飞说道:“那间房的床铺还给你留着,哪时候想明白了,就一个人过去吧。”
何叔还想再说,谁知张大妈一扫帚朝着他劈了过去,骂道:“作孽了,都这世道了,还想着祸害闺女!滚!再不滚我打死你!”
何叔狼狈的扭头就逃,临走时却不忘向周婉喊一句:“你仔细考虑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