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飘飘,轻舞飞扬,江夏的杨花多美啊!
长安洛阳两地收复后,朝庭以为天下大定,就急于祭山川,上尊号,下面官员更是手忙脚乱,歌功颂德,一片中兴景象。
中书舍人贾至有诗云: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锁,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安史之乱,王维被安禄山逼迫出任伪相,收复两京时朝廷问罪下狱。因王维被俘时曾作《凝碧池》抒发亡国之痛和思念朝廷之情,加上其弟王缙平反有功请求削籍为兄赎罪,得宽宥,降为太子中允,后兼迁中书舍人,终尚书右丞。
(凝碧池,唐代洛阳禁苑中池名,据计有功《唐诗纪事》载:安禄山叛逆唐王朝之后,曾大会凝碧池,逼使梨园弟子为他奏乐,众乐人思念玄宗欷嘘泣下,其中有雷海清者,掷弃乐器、面向西方失声大恸,安禄山当即下令,残酷无比地将雷海清肢解于试马殿上。诗人王维当时正被安禄山拘禁于菩提寺,闻之,作诗云: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落叶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王维写诗和之: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李白为眼前的景象所感染,以为大乱后必大治,遂有出仕之意。江夏太守韦良宰宴请李白,李白思虑再三,呈上《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抒写胸臆: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无人贵骏骨,騄耳空腾骧。
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蹉跎不得意,驱马还贵乡。
逢君听弦歌,肃穆坐华堂。百里独太古,陶然卧羲皇。
征乐昌乐馆,开筵列壶觞。贤豪间青娥,对烛俨成行。
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欢娱未终朝,秩满归咸阳。
祖道拥万人,供帐遥相望。一别隔千里,荣枯异炎凉。
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长戟三十万,开门纳凶渠。
公卿如犬羊,忠谠醢与菹。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
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节制非桓文,军师拥熊虎。
人心失去就,贼势腾风雨。惟君固房陵,诚节冠终古。
仆卧香炉顶,餐霞漱瑶泉。门开九江转,枕下五湖连。
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
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扫荡六合清,仍为负霜草。
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良牧称神明,深仁恤交道。
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
樊山霸气尽,寥落天地秋。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
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送此万里目,旷然散我愁。
纱窗倚天开,水树绿如发。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
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
对客小垂手,罗衣舞春风。宾跪请休息,主人情未极。
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朱门拥虎士,列戟何森森。
剪凿竹石开,萦流涨清深。登台坐水阁,吐论多英音。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
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
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
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韦良宰举荐之事无果,韦良宰入朝,李白和众官员为其送行。韦良宰赠李白一根玉杖。
韦良宰走后,李白手拂玉杖,忽明白韦良宰之心意:自己鬓已白,何苦执意追求?况且自己是有罪之身,朝庭又怎会重用?那个昔日好友,身居要职的高适不是没有为自己说过一句话吗?
故人南陵韦冰经过江夏,邀李白和其他友人赤壁泛舟。众人赏景饮酒,不亦乐乎。李白看滔滔江水,三国英雄今成烟云。想起夜郎之行,想起一生的坎坎坷坷,不由仰天高呼:
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我倒却鹦鹉洲。
赤壁英雄如梦里,且须歌舞宽离忧。
众人见他临风傲立,指点江山,慷慨悲歌,不由肅然起敬。
秋,李白在岳州,与族叔李晔和中书舍人贾至不期而遇。
李晔曾任侍郎,被贬至岭南;贾至因“制置”之诏被贬至此地,李晔是因得罪权贵。李晔虽说是花甲之年,倒还是正气凛然;贾至年轻青青,不停地唉声叹气。做官难,不做官也难,三人是同病相怜。李白口占一诗:
贾生西望忆京华,湘浦南迁莫怨嗟。
圣主恩深汉文帝,怜君不遣到长沙。
李晔苦笑一声:“你总比贾谊还好,长沙可比巴陵远得多,你真应该谢主隆恩。”贾至也是苦笑。
三人同游洞庭,唯有酒可以暂时忘记烦忧。李白一气写下五首诗: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
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洛阳才子谪湘川,元礼同舟月下仙。
记得长安还欲笑,不知何处是西天。
洞庭湖西秋月辉,潇湘江北早鸿飞。
醉客满船歌白苎,不知霜露入秋衣。
帝子潇湘去不还,空馀秋草洞庭间。
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李白惊悉崔成辅身故,观其作《泽畔吟》,掩卷遐思,悲情作序,以为“逸气顿挫,英风激扬,横波遗流,腾薄万古。”
感叹:“至于微而彰,婉而丽,悲不自我,兴成他人,岂不云怨者之流乎?”
李白又听闻襄州叛将张嘉延攻破荆州,忧心如焚,写下《荆州贼乱临洞庭言怀作》:
修蛇横洞庭,吞象临江岛。积骨成巴陵,遗言闻楚老。
水穷三苗国,地窄三湘道。岁晏天峥嵘,时危人枯槁。
思归阴丧乱,去国伤怀抱。郢路方丘墟,章华亦倾倒。
风悲猿啸苦,木落鸿飞早。日隐西赤沙,月明东城草。
关河望已绝,氛雾行当扫。长叫天可闻,吾将问苍昊。
这一天,李白登巴陵,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三军罗列于洞庭,舳船密集,大旗飘扬,战鼓惊天动地,李白信心十足,虽不能亲自征战,但望此军能大获全胜,自己在东篱下也可以安心,作《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
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造化辟川岳,了然楚汉分。
长风鼓横波,合沓蹙龙文。忆昔传游豫,楼船壮横汾。
今兹讨鲸鲵,旌旆何缤纷。白羽落酒樽,洞庭罗三军。
黄花不掇手,战鼓遥相闻。剑舞转颓阳,当时日停曛。
酣歌激壮士,可以摧妖氛。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