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祥极度郁闷,碍于主子有命,只得在晚膳后拎着顾嬷嬷亲自替他准备的小酒,极不情愿的向内务府方向走去。此时酉时己过,夏季时日较长,天色并未完全暗下来。
夕阳撒在长街上,却无一丝暖意,反而隐隐透出一丝阴冷之感。不多时,便来到了内务府,张水祥少许迟疑终归还是迈了进去。
内务府总管黄公公,正是当日替擅自蕊妃出头,欲以七彩凤灯陷喜妃不义曾一度被贬之人。好在经过无数波折,皇上念他终归是宫里老人,打理内务府还算尽心,少作责罚后,也就恢复了其职务。
“哟,这不是喜瑶宫的张公公吗?怎么又来寻小朱子?”黄公公一对不大的肿泡鼠眼,在张水祥手中拎着的酒壶上打着转,嗓音尖利不阴不阳的言语着。
“黄公公有礼了。”张水祥心情不佳,此时更是没有心思过多搭理黄公公,再者他是蕊妃的人,与喜瑶宫向来不合,张水祥与他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都是没有多大交情的。
一声招呼,张水祥抬步向内走去。
“慢着!”黄公公见张水祥并不搭理自己,脸上倒有些挂不住了,双臂一展挡在了张水祥的跟前:“张公公,内务府可不是你的喜瑶宫,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即使你来窜门子,也得打声招呼不是。”
“你!”张水祥见黄公公故意刁难自己,原本就郁结的心情顿时腾起一阵怒火,双眸瞪圆对黄公公冷硬的言道:“黄公公,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虽为内务府总管,可本公公也是喜瑶宫的总管,论职务本公公与你平起平坐,你我二人又何必在此相互较劲呢?再者说了,当初黄公公因为七凤彩灯失职一事,被皇上掳了总管的职务,在那段时日里,黄公公可是受尽冷眼吃尽了苦头。可是本公公却是知晓,当初唯独小朱子并未给黄公公你下过绊子,在你受人排挤时,还时常帮助予你。不知黄公公可还记得?”
当初失了权势后的苦楚,黄公公哪里会忘记,而张水祥说的倒也是事实,小朱子待人还算真诚,在自己最困苦的时候,并未嫌弃自己,还时常相助,因此黄公公对小朱子也是心存感激的。此时张水祥将往事提起,黄公公有些尴尬的摸了摸息翼,讪笑着言道:“嗯......张公公说的不错。小朱子此人的确不错,嘿嘿,罢了,本公公知道张公公你是来寻小朱子谈天叙话的,开个玩笑罢了,嘿嘿,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张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黄公公嘿嘿一笑,身子向一旁闪去,让出一条道来。
张水祥自鼻腔里冷哼一声,极为不屑的斜瞄了黄公公一眼,有些得意的大步向内务府后院走去,手中更是下意识的将小酒壶隐于袖中。不料,小酒壶中满盛酒水,在张水祥手中一晃荡,少许酒水从壶嘴中溢了出来,顺着壶身滑落在地,张水祥却毫不知情。
黄公公对着张水祥的背影,极不服气的暗啐一声:“呸!什么东西。动不动就拿本公公当初失权势之事说事。若非看在小朱子还算实在的份上,本公公定会与你计较。”
说话间,黄公公转身正欲离去,目光无意向地面扫去,却发现地面有几滴湿渍的印记,且还咝咝冒起了少许白色泡沬。
“这是怎么回事?”黄公公满腹疑问轻蹲而下细细查看,顿时一抹酒香吸入鼻腔:“是酒?是毒酒!”黄公公大为惊异,猛的起身望着刚刚张水祥走去的方向,念唠道:“好你个张水祥,果真一肚子的坏水。竟然欲对小朱子不利,亏得小朱子还当你是好兄弟。不行,本公公可不能让你得逞!”
黄公公一面碎念,一面大步追了过去。入得后院,却并不见张水祥与小朱子的踪影,黄公公一把拉住从身边经过的小太监询道:“你可有看见小朱子与喜瑶宫里的总管张水祥?”
小太监唯唯喏喏的哈腰应道:“回公公,张公公刚才进来与小朱子公公一面说笑,一面从后院单门离去,小的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哎,没用的东西。”黄公公气不打一处来,猛的将小太监推搡的后退数步,大步从后院单门追了出去。追出单门,看着一左一右两条道,却一时不知该向哪边追去,心中越发着急起来,胖胖的脸庞上竟急出了大颗汗珠。
“黄公公,您这左顾右盼的可是在找人?”不知何时,蕊妃身旁的大宫女玉珍己来到跟前。
黄公公一看来者是玉珍,也不避忌急忙言道:“玉珍你来的正好,你可看见喜瑶宫的张水祥与小朱子二人踪影?”
“喜瑶宫的人?”玉珍闻得黄公公打听喜瑶宫之人,不由面色微变,语调也不似适才那般柔和,面色微僵的冷声道:“小朱子与喜瑶宫的张水祥向来交好,倒是众人皆知。玉珍却不知晓,如今连黄公公也与张水祥相处甚欢了?”
黄公公闻得玉珍语气中满满的讥讽之意,立即会意被玉珍所误解,肥胖的双手连连摆动言道:“玉珍你误会本公公了,张水祥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谁与他走的近了,准会触霉头。本公公急于寻他,只是察觉这小子又要使坏了,定会对小朱子不利。若是换了旁人,本公公倒也懒得管了。只是小朱子曾对本公公有恩,本公公既己知情,不能无动于衷不是吗。”
“哦,黄公公您再说一遍,你是说张水祥又要使坏,会对小朱子不利?”玉珍甚为警觉的询道。
若此时黄公公若说道的是其他宫里的宫人,玉珍倒也不会太过在意,可其口中之人,偏偏是自己主子蕊妃的死对头,喜妃宫里的人,玉珍自然会极为关注几分。
“是这样的......”黄公公见四下无人,急忙上前与玉珍拉近距离,将自己无意中的发现说道了一遍。
玉珍静静闻言,不由得面露兴奋之色,对黄公公言道:“好事啊,与其说是张水祥欲对小朱子不利,不如说是他上面那位欲对付小朱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朱子仅是内务府的执事,甚少与外界接触,怎会得罪了喜瑶宫中之人。看来此事定然另有隐情,黄公公您速去找寻小朱子,可千万别让喜瑶宫的人得逞了,奴婢这就回宫去禀报蕊妃娘娘。”
玉珍跟在蕊妃身边己有多年,异常机灵警醒,如今自家主子的死对头,露出了狐狸尾巴,她又岂会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黄公公与玉珍分别行动,各自忙活开来。
玉琼宫内,蕊妃如今的心情较喜妃好不了多少。后宫的女人一颦一笑全都因着皇上的喜怒而变化,如今皇上整日心心念念的都是陆银雪,蕊妃近日的情绪也因此沉闷了不少。
喜妃虽然在皇上跟前也失了曾经的风光势头,但在蕊妃看来,正当圣宠的银雪却出自喜瑶宫,相较而言蕊妃倒显的输了一筹。
正在百无聊奈之际,玉珍却急急奔回,并带回了如此令人振奋的消息。原本颓废的蕊妃一下子来了精神,扬声对房外伺候的管事太监薜承吩咐道:“速速带领几人,去找寻小朱子与张水祥,定要留下小朱子这枚活口,必要时可强行将小朱子带回宫里来。本宫倒是好奇的很,郭凝喜这个贱人为何会对一名小小的执事太监下手,难不成有何把柄在他手中握着不成。”
薜承不敢怠慢,快速领令而下。
手里有事可做,蕊妃兴致高了许多,望着窗外己渐暗下的天色,喃声低语道:“哼!郭凝喜你想要小朱子死,本宫就偏要小朱子活。这场对台戏,本宫与你是唱定了!”
与此同时,小朱子在张水祥的引领下,七拐八绕向着二人平常时常相聚之地走去。却不知自己视若异姓兄长的张水祥却怀揣暗鬼,欲送自己走向鬼门关。张水祥此时心中却并不似小朱子那般平静,手中不大的毒酒倒似有千钧之重一般,连带着步伐也沉重了不少。
“如今主子们刚从行宫回到皇城,张公公不在主子身旁伺候,怎得有如此雅兴来寻小弟浅酌?”小朱子心情不错,自己仅一名小小执事,却深得张水祥这位喜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如此厚待,使得自己在宫中同仁眼中的身份也高了许多,自然不会怀疑张水祥对自己有歹毒的举动。
“呃,你和兄弟二人情同手足,得空浅酌几杯也是常事,又怎会刻意择日而为之。”张水祥神色极不自然,虽然自己受喜妃指使害人无数,但对自己心中真正的亲近之人下手,却是头一遭,面对视自己如兄如友,毫无设防的小朱子,真真动起手来,当真是相当痛苦的行为。
二人说话间,己来到二人常聚的凉亭中。张水祥从袖中掏出小酒壶与一对事先准备好的酒杯,置于凉亭中的石桌之上,二人对面而坐,一时倒不知该说道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