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嗯……”
“有……人……”
凌薇的话终究卡在嗓子里,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
华丽的红木大床,一如她正逐渐习惯的床,床上是两个****男人的肉搏,奢华的屋内一片春光旖旎。
逐渐减弱的粗喘声落到耳边,凌薇强咽下一口唾沫。
“抱歉,走错了。”
落荒而逃。
一直到了屋外竹林里,凌薇撑在一棵粗壮一点的竹子上,剧烈地喘息,刚才的一幕在头脑中不停旋转,挥之不去,心中仿若被一团棉絮堵住。
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是什么?
穿越?夺魄重生?
穿越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但前提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那不过是个故事。
那天夜里,凌薇突然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一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那张大床,凌薇到现在都难以形容自己当时的震惊,足可以容纳十个人横躺的大床。
当时,她的房间被红烛照得通红一片,有一瞬,凌薇以为自己已经掉进了修罗地狱里,只有地狱中的烈火是那般火红,能够吞噬一切生命。
后来,一个自称素素的丫头对她说,她是西岳国南王的女儿,被册封为玉霞公主,南嫁靖朝和亲,现在是雍和王容恪的正王妃。
再后来,凌薇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多天,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境,是自己被车撞了后,躺在医院里,做的一个遥远的梦。
今天,当她无意中闯入这个院落,见到了这一幕,凌薇恍惚觉得:这或许根本不是一场梦。
她,穿了。
“我早就想告诉你的。”
耳边传来一个近乎冷酷的声音。
凌薇抬头,眼前是一个华美的少年。桃花眼,薄唇,一袭淡紫色便衣,雍容华贵,如洛阳牡丹。
一阵风吹过竹林,容恪有些凌乱的发丝被风吹起,白皙的面容上一抹胭脂点缀,无限风情。
凌薇注视这眼前这张俊秀得足以颠倒众生的脸,有些失神。
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容恪。
权倾朝野的首辅王爷。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而已,这样一个俊朗的少年,谁能想象,他掌握着泱泱大国的命脉。
“早就想是什么时候?洞房花烛夜?还是在两国在决定联姻之前?”
凌薇的目光从容恪的脸上转移到他身后苍翠的竹林里,竹林美丽迷幻,飘渺如歌。透过这片竹林,凌薇朦胧地看到一栋栋颜色鲜丽的院落,华贵一如王府其他院落。
当凌薇的目光再次回到容恪脸上,吐出的竟然是这么一句。
心中百转千回过后,凌薇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首先表达一下愤怒,以示自己这个正妃的不满?
这些天来,凌薇一直在自己所住的浣月居的附近转悠,她见到的,除了她的陪嫁丫头素素,就只有两个女人,侍候她的另外两个丫鬟:晓莺和晓黛。凌薇一直疑惑,莫非王府中就只有三个丫头,其他都是小子?
她的疑惑终成真。
容恪是个地地道道的断袖,他不喜欢女人。
凌薇觉得,不只是不喜欢,甚至是极度厌恶。
他和她的距离总是保持得很远,不是实际的距离,是那种距人千里之外的距离。
她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应该是他特地找来侍候自己的。竹林那边的琼楼玉宇,包养的无疑是他的其他男宠。
男宠。
充其量不过是男妾,连侧妃的级别都达不到。
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不是莫名其妙穿了,而是穿过来后发现,自己老公是个gay。
自己在计较么?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要是不计较,自己是不是不用想这么多?
凌薇心中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懒散地倚在竹子上,悠悠地等着容恪的答复。
明媚的阳光透过竹林,倾泻在容恪的乌发上,点点光华流转。他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略微潮红中缓和过来,犹如敷粉,鼻如雪峰,唇似樱瓣。
这样姣好的面容,再有一双剪水双瞳,那就是一绝代佳人。
可惜,容恪的桃花眼没有弯下来,而是微微眯起,一道凛冽的光芒闪过,凌薇全身陡然一震。
“本王从来没想过要联姻。”
凌薇再看时,容恪的脸上已经一副温存之色,说话的口气也是软软的。可这掩盖不了他话里的嘲讽。
直到这一刻,凌薇终于了解,容恪真的是个王爷,天家人物说起话来,从来都是不怒自威的,况且还是个声势烜赫的王爷。
前几天,容恪每次见到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很温和,有时候还挂着笑。那时候,凌薇头脑中还跟浆糊似的,以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相公,对他行礼总是淡淡的。
凌薇微微站直,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是啊,和亲自始至终都是慕家想巴结你雍和王这棵大树而强烈要求的,你也不过是顺水人情,既稳固了两国关系,又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所以你连拒绝都是不会考虑的。”
凌薇。
这是凌薇本来的名字,姓凌名薇。妈妈叫她小薇,爸爸叫她薇薇。
素素告诉她,他们郡主也叫“凌薇”,慕凌薇。当时的她,只觉得在云里雾里,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在做梦。
可素素下面一句话,却像是一盆雪水兜头倒下。
素素说:“郡主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是您自己改的。”
再遥远的梦境,终有要醒来的一天。
容恪微微皱眉,有些不满道:“在你嫁进来之前,慕非没有告诉你,本王不喜欢女人?”
凌薇似乎嗅到了火药的味道,本来是非常友好的场面,瞬间开始剑拔弩张。
要是撕破脸,吃亏的肯定不是容恪。那就只能是自己。
凌薇心中掂量着,容恪是断袖,对她而言,其实最好不过。
新婚之夜,容恪没有和她圆房,以后也不会。
既然无爱,那就和平分手。
既然她不是慕凌薇,那就放她走,还她一个逍遥自在。从此天大地大。
想及此,凌薇不禁感到神清气爽,花是香的,水是甜的,小鸟在头顶快乐地唱着歌。
既来之,则安之。
但不是在王府里。自己就这样住在王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不好,只是未知的东西太多了。
这么多天,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有想过真正的慕凌薇去了哪里。八成是挂了。八成的八成是被人害死的。
凌薇仿佛看到了一盘浩大的棋局,而她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这个棋局,谋算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利益:江山、天下。
荣华富贵从来都是过眼云烟,还没享受够,自己就要和慕凌薇一样魂归西天。
凌薇不禁想,她要是再次死了,会不会连魂魄都没了?
容恪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轻轻勾起,心中不禁大为好奇:这个慕凌薇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脸上一会儿挂着戏谑的笑,一会儿板得严谨,这会儿,脸上的笑容竟然带着些调皮,眼中似有宝石生辉,阳光洒下来,照在她玉盘般的脸上,闪着一种绚丽的绯红,竟如三月桃花般娇艳。
西岳第一美人。
西岳第一才女。
慕家还真是舍得。
只怕,慕家嫁过来的女儿,比慕家父子还要难对付。
与其最后成了别人的棋子,不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么平平静静度过余生,要么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圆自己的侠女梦。
凌薇心中正盘算着,容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给了梯子,那就往下爬吧。
离开王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需要时间好好谋划一番。
钱,安全,是前提。
凌薇脸上依然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我自己回去。”
说完转身往回走。
容恪是容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他唯一活着的弟弟,容仪驾崩后,江山留给自己不满十岁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容珏。因皇帝年幼,容恪被授为首辅王爷,辅佐皇帝,直到皇帝亲政。
雍和王府地处皇城中最靠近皇宫的地方,要不是有巍峨的皇宫比照着,王府也是金碧连楹,飞阁流丹,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王府中的人并不多,凌薇嫁进来之前,就容恪一个主子,住在前院,后院则是容恪的后宫所在地,那里真是万紫千红、千娇百媚。
前院与后院中间隔着一个人工湖,湖上种着睡莲,湖中间是一座假山,凌驾于湖面上。从前院通往后院,必经的是一条由碎石铺就的小径,紧挨着假山。
前院和后院一般不互通,前院的人不能去后院,后院的人不能去前院,这是王府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所以,这条小径只为容恪一人而设。可容恪是个练武之人,飞身越过假山,即可到达彼岸,小径最后就只是王府的一道风景,并无实际作用。
容恪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的七八个男宠,从来没有人敢声张。
断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是有些权势的,谁家里还没养过几个娈童?当宠物养而已,做不得真的。
做不得真的事,容恪却当了真。
容仪在的时候,张罗着要封个王妃给容恪,容恪的桃花眼一弯,问容仪:“可以封个男妃么?”
容仪当时大笑道:“恪儿,你别真成了断袖。”
容恪果不负所望,不仅断上了,而且一条道走到黑。
偌大的王府内,一个女人都没有。
这时候,容仪知道事态严重,天家的脸面还是要的。
容仪毕竟是九五之尊,先塞给你个王妃,管你爱要不要。君无戏言,皇帝说出的话,容恪总不能抗旨不尊。
圣旨下了,王妃也册封了,是当时的太傅山止言家的长女,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可就在大婚前不久,山家女儿得了急病,香消玉殒。
尔后,山止言牵扯进国库失窃案,山止言斩首午门外。
山家长女的突然离世,国库失窃,尽管最后都有定案,但那是天子定夺的,事实上,连刑部尚书都觉得,那是两桩悬案。
山止言死后,山家一脉从此没落,山止言的次子山衍,成了容恪收养的第一个内宠。
自此,容仪直到死都没有动过再让容恪纳妃的念头。
然,容仪死后第一年,容恪却娶了个王妃,西岳南王慕渊的女儿,慕凌薇。
在一个不适合婚嫁的年头里,容恪大婚。
容恪的理由也很充分:两国睦邻友好,是皇兄的心愿。再说,慕凌薇自出生便被看成是天降祥瑞,嫁与我朝,必能保佑我大靖国泰民安。
让人回味的是,第二条理由不是容恪说的,是容恪的死对头,同为辅佐之臣的萧青莲说的。朝堂上两派人马都同意了,这事,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容恪的私事,就这样成了。
凌薇踩着那一排碎石往浣月居走,小心翼翼。那条小径,因为从来没有人走过,长满了青苔。凌薇到后院来的时候,十二分的小心,才平安走过来的。
现在往回走,凌薇因为心中还在思索着怎么离开王府的事,有些分神,一不小心,手中一滑。
凌薇闭上眼,等待自己掉进水里,溅起千层浪。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真是荒唐得厉害。
穿越成同志的老婆,凌薇也认了,可这时候,有人碰了下她,却被她本能地推开,自己最终还是掉进了水里。
有人给了她救命稻草,却被自己狠狠扯断。
冰凉的湖水冲击着凌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也冲击着她馄饨的大脑。凌薇看着岸上发愣的容恪,嘴角微微扯起,水灌进口腔里。淹死了,说不定就回去了。
就在湖水灭顶的那一瞬,有一个身影落在凌薇的视线里,火红妖冶,若凤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