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的目光依然锁在凌薇的脸上,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凌薇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凌薇有些不安的时候,重楼慢慢站了起来,凌薇的目光随着重楼慢慢上移。
二人静静对望了一会儿,重楼举起手,凌薇下意识地想退后,却被重楼紧紧扼住肩膀,动弹不了。
“你——”
凌薇刚准备开口,话被自己强压下去,瞠目结舌地看着重楼。
凌薇老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如同梦境。
重楼,凌薇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脑海中一片空白。
最后,凌薇的唇上被贴上两片温温软软的东西,浑身僵硬。
由于惊恐,凌薇的嘴巴是微张着的,重楼的舌头很自然地滑了进去,凌薇僵硬的身体开始无法遏制地颤抖。
妖男!
这种境况下,凌薇反而清醒了,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透过重楼的肩膀,目光扫到素素等人的背影,急速远离自己。
重楼手上的力气很大,凌薇被他紧紧钳制着动弹不了。全身上下,凌薇唯一可以动的地方就是嘴巴,这也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利器。
凌薇将嘴巴微微张大了些,重楼的舌头还在里面搅拌,凌薇猛地合上嘴巴,期待上下牙齿之间的距离越近越好。
史上最惨不忍睹的接吻。
凌薇日后想起此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螺蛳壳里做道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凌薇要去咬重楼的一瞬间,重楼的舌头退了出来,紧紧钳着凌薇肩膀的手也松开了。
凌薇连忙推开重楼,向后猛退一步,大叫道:“素素!”
素素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凌薇拔高的声音,慌忙飞奔进屋。到了屋内,看到眼前的情形,僵立了好一阵。
凌薇的脸如同三月桃花般绯红,喘息未定;而重楼,脸上的表情虽然淡淡的,但本来稍显苍白的唇上却像抹了胭脂一般。
再看二人的表情,凌薇脸上一抹愠色,看起来却无比娇羞。重楼则是媚眼如丝,摄人心魂。
素素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扫向內间的珠帘,珠帘亦脉脉。
凌薇看到素素进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重楼不说话。重楼轻笑出声,往门外走去。
凌薇瘫倒在椅子上。
素素不安地看着凌薇,凌薇沉声道:“今夜你睡软榻。”
素素嗯了一声,聂喏道:“郡主——”
想了一会儿,凌薇又道:“算了,你又打不过他。”
素素正有些担心,凌薇忽然笑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啊!
她和素素就好像是一对孤儿寡母,丈夫死后,在婆家受尽了委屈。
这般想着,凌薇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稍微开朗了些。
心情一开朗,很多事就容易想明白。
重楼对她没有恶意。
这是凌薇的直觉。
重楼需要一个理由留在王府,拉大旗作虎皮,她只是重楼的一个幌子。
虽然想通透,但凌薇晚上睡觉还是没有睡踏实,她担心重楼做戏做得过了火,真的来侍寝。
一想及此,凌薇就有些烦躁,刚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
黑夜里,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地飘到凌薇床前,凌薇一个激灵,本来有些迷糊的头脑瞬时清明了。
重楼。
他来——侍寝?
凌薇还没有彻底醒悟过来,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意识有了反应,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重楼的手已经摸到了被褥,听到凌薇牙齿的碰撞声,手上的动作滞住。
凌薇咬紧牙关,怔怔地看着重楼帮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一般。
凌薇惊诧无言,重楼轻叹一声。
那一夜,凌薇彻底失眠。
重楼在屏风外的软榻上躺下,动作很轻,但凌薇还是听到了。
从这一夜开始,她的房间多了一个人。
从这一夜开始,凌薇和重楼的绯闻传遍长安。
人们开始议论,原来雍和王妃将前夫的男宠继续养在府中,是供自己享用的。
后来,京城里的大婶在孩子哭闹的时候,都会这样吓唬孩子:“再哭,我就把你送给雍和王妃。”
这句话,是凌薇在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晓莺在身旁,神色尴尬,凌薇倒不甚在意,笑了笑。
这样的结局,是重楼一手造成的。
重楼。
开始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凌薇都忍不住咬牙切齿,后来就淡了。
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总是在不停地习惯。
现在有重楼在,凌薇想再次离开长安,还需要从长计议。而凌薇也逐渐习惯了王府的生活。
夏天来临的时候,凌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洗头发。
凌薇对慕凌薇留给自己的,唯一喜欢的就是头发,黑、亮、长。古人洗头发是很有讲究的,要选定在良辰吉日里洗头发。凌薇不管这些,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开始洗头发,洗完头发坐在梧桐树下看着漫天的霞光照在黑玉般的长发上,点点光泽流转。
那一刻,她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终有一天,她会离开囚笼一般的王府。
终有一天。
凌薇开始逐渐习惯和重楼的相处也是在某一天凌薇洗头发的时候。
那一天,重楼回到王府的时候,夕阳还没有褪尽,凌薇正挽着裤脚,弓着腰,乌发落下,如同绸缎。
落霞满天,水汽氤氲。
重楼微微失神,目光落在那双光洁的脚踝上,遥远的旧人往事呼啸而来。
那一年,也是在这个香风飘过的夏日的傍晚,女孩身上的红衣如火一般,印着她明媚的笑容,天边的晚霞都黯然失色。
“美人哥哥,我以后要嫁给你哦。”
他俊面含笑。
她笑靥如花。
“郡——”素素的声音戛然而止。
“哎——”凌薇应了一声,觉得好像不太对,微微抬起头,头发因为太长,一下子甩到了身上,衣服被弄得湿漉漉的。
正在凌薇有些慌乱的时候,低下的双眸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鞋子黑色的缎面,飘飞的衣角,凌薇一惊,顾不上有多狼狈,慌忙抬头,却被一双大手轻轻按住。
凌薇挣扎着想再次抬头,再次被按住。
凌薇反应过来,来者何人。
反应过来后,再次陷入茫然,“你——你要帮我洗?”
重楼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径自卷起袖子,半低着腰,将凌薇的头发重新捋到水里,然后舀了一瓢水,慢慢浇在凌薇头上。
温热的水自头上缓缓躺下,凌薇呆呆地看着自己裸露的脚踝,头脑中哄地一声。
那个让她一想起就汗毛倒数的强吻,那夜帮她掖被角时的温柔,两幅图景在凌薇脑中此起彼伏。凌薇又想起禁苑第一次见到重楼时的那声“美人哥哥”,逃跑那夜重楼看她的目光,恍然顿悟。
重楼和慕凌薇是旧识。
不仅是旧识,关系还匪浅。
顿悟过后是忐忑,重楼是记得慕凌薇的,他也应该知道,现在的“慕凌薇”已然不记得他。
重楼的动作很温柔,打皂角,揉泡沫,再一遍遍地用清水冲,凌薇只木然地低着头。
等凌薇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对着重楼微微一笑。
重楼愣了一瞬,脸上也不禁漾起笑容。
凌薇看着重楼的笑容,心中也就有了一项计较。
她要赌一次。
后来,凌薇和重楼之间也愈发亲密起来,重楼在王府的时候,就一起吃饭,偶尔说说话。
说的都是些琐事,比如长安城又开了家什么胭脂店,胭脂很正,比如王府请来一个厨子,点心做得真好吃。也有些和凌薇无关的国家大事,比如朝中又有某一三朝元老去了,比如,四川容绍联合其他藩王发动了政变——
容绍发动的这场政变,历史上叫“七王之乱”,重楼在讲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凌薇咬着馒头听着,最后发了一声感慨:“那张龙椅就那么有吸引力么?”
重楼手中的桃花酥咬了一半含在嘴里,听了凌薇的话,抬起眼眸看她,怔怔地看了很长时间,桃花酥入口即化,重楼很长时间才想起去咀嚼。
凌薇注视着重楼的俊脸,心道:那张龙椅真的很有吸引力!
凌薇想起和重楼的相处,有时候会觉得很好笑。
她和前夫男宠之间的相处模式竟然成了这副摸样!
这么自如地讨论家事国事天下事,如同天底下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般。
七王之乱发生在这一年入秋的时候,这件事吧,对容氏朝廷而言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对凌薇的影响仅在于,重楼回来得更晚些,她需要一个人吃饭。
可世间的事,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峰回路转。
凌薇以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却在某一天,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还差一点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