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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单骑擒马忠(2)

“兰儿啊,谁叫你是我妥明的女儿呢!为父生死存亡之际,不靠你靠谁去?为了这个国,为了这个家,为父顾不得许多,只好对不住你啦!委屈你去陪一个外国异族糟老头子。兰儿呀,反正你迟早得嫁人,你就认命吧。”

妥明自语至此,语气陡转,郑重其事地说:

“马胜,你去回话吧,本王愿意将兰儿公主嫁给阿古柏苏丹。”

妥明见马胜复命去了,不禁联想起马忠当年主动献一朵梅给自己的情景,曾博得自己多年来的袒护和厚爱。那么他这次逼本王献出兰儿公主,又将受宠于阿古柏,那会得到什么好处呢?替代我在北边称王?那保留我妥明的王号还有什么意义呢?他马忠岂不凌驾于我之上么!我妥明岂不要看他的眼色吃饭么?天哪!想到这些,妥明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宝座里,那昏花的老眼不由眨巴了几下,伤感无限地泫然泪下。

不大工夫,马胜喜上眉梢地回来了,对妥明说:“让大王做好准备,把兰儿公主送到后,就可出城。”

“啥?!不是说的好好的,‘仍旧称王’吗?咋变卦了?戏弄人哩吗!”

“大王,听末将把话说完,没变卦,‘仍旧称王’,只是……”

妥明当即插话质问:

“咋个样?”

“他要大王出走绥来。从此不再回乌鲁木齐,不再插手政界、军界、教坊之事,也就是不再做大阿訇了,在绥来安安生生地颐养天年。绥来蛮富庶的,真的,大王,好事嘛。咱败了,躲到偏远处,图个清静、省心,多好!”

“唉!也只好如此这般了。胜者王侯,败者寇嘛,历来如此。我如今站在人家屋檐下,咋能不低头呢?快去准备吧。”

“那兰儿公主咋个送过去?她是有一身好功夫的人。”马胜担心作难地询问。

妥明拂袖而走,突然站住,狡黠而无奈地提示马胜:“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想个全活的软办法吗?”

黄昏时分,马胜用彩车把兰儿公主送到了指定的地方。马忠全副新装,亲自迎上,俨然他就是迎娶兰儿的新郎。他喜不自胜地揭起盖头,验明了真身后,才发了话:

“妥王可以上路啦。”

妥明的车队和亲随人马陆续出了王城,西奔绥来而去。

曾大红大紫七年的军师白柱显然再无用武之地,乘机悄然隐去。

马忠则骑上高昂其头的大红马,望着被他允准离开乌鲁木齐的妥明,得意至极地嘿嘿笑了,自语道:

“哈!快十年了,马忠我终于熬出了头!妥大阿訇,往日你高高在上,压得我抬不起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时时看你的脸色行事,处处揣摸你的心思做人。连心爱的一朵梅都不敢碰上一碰,心痛万分地献给了你。你日能得不行行了,将将就就做了七年清真郡王;而索大将军功高盖世,还没顾得上正式开张。先人说得透,笑到最后的才算是赢家。而今啥局面?你名为大王,实为大头,说难听点,是我的阶下囚;说好听点,是我马忠手里的玩偶,是我手心里的面团团,任我捏,任我团,任我随心所欲地耍,耍你个够,看是谁笑到了最后?!哈哈……这以后的日月么,就看我马忠的吧。月落日出,替而代之,咱也该尝尝那称王称霸的美滋美味。即便是名义上称不得王,实际上呢,这无冕之王,这土皇上,也够逍遥自在的,也美着哩!”

乌鲁木齐自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设置都统以来,直到五十三年(1788年),第三任都统尚安卸任前,在红山和妖魔山各造一座镇山之塔,从此山城始有标志性的永久建筑。

时入中秋,月亮天高,红山兀立高耸,其延伸的鹰嘴凌空悬坠,大有随时坠落惊煞路人之错觉。至于矗立顶端的镇魔之宝塔,其体态尤显巍峨之峻峭。

红山下原本坐落着一片庙宇和寺观,自同治战乱以来,几经破坏,早已是破壁残垣,瓦砾遍地。

近来马忠统兵杀回乌桓,因暂无栖身之所,才将瓦砾清除,草草修缮一番。虽不伦不类,但完好的厢房总还有那么几间。现在三城已得,帅府和文武官员办事之所均已迁入城去,这里便成了极清静的休闲之所。

皓皓明月之下,马忠仰望红山,翘首宝塔,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何况此时此刻,那精心装点的西厢房里,有一睡美人将要陪着他。

有了她,那高墙深院、豪门华堂算得了什么?即使再美的宅院,也远不如这毁弃经年不被人看好的清冷角落。

此刻,废墟因美人变幻成仙境,陋室因美人随意增色,美人令马忠从此陶醉。

马忠自此足不出户,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美人,全然一副永远看不够的痴迷心态。盯着盯着,不由他浮想联翩,感触连连:兰儿公主啊!你可知道?得到你,是我马忠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奢望。我自知条件不备,配不上你,从未见你正眼看过我一回。在你眼里撒都不撒(瞥都不瞥,不入眼,瞧不上)的“圆茄子脸”,哪敢跟他们明争?只好使绊子暗抢。索焕章为了得到你,不惜糟蹋了结发之妻;马泰为了你,千辛万苦,虽被你父王允了婚,却不走运,硬是没弄成,后来舍生忘死苦夺哈密,功勋卓著,你父王又把你赐给了他,是我暗中做了手脚,马泰连高兴的事都没知道,就见胡达去了;马升呢,兴红过一阵子,也想拥有你,可叹没缘分,横遭你父王嫉妒,老早死于非命。你说怪不怪?偏偏是我这个半壳子、二茬子、茄子脸马忠,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到头来,一不取悦于你,二不难心地向你父王求婚,就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地落在了我的手中,待你醒过来时,就要搂入怀中。你说奇也不奇?我马忠竟有这天大的福分!谁也没法子比,根本比不成!

这一切谁能识得透?谁又能想得到!就连你聪明透顶精明过人猜疑心过重的父王,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哄弄得晕头转向。

他也万万想不到他的兰儿公主,和我大儿子年纪相仿的你,今夜做了我马忠的美姣娘。嘿!都说我马忠是个粗人,可除了我,没人能想到!

徐学功,连你也想不到吧?好你个傻瓜蛋,兰儿公主去找你几回,你咋就便宜地给放回来了呢?送到嘴边的羊娃肉,你咋就不知道吃呢?唉,说不定,兴许是被你开过窗子尝过了。这般带露水的鲜嫩花苞,一掐就淌水的宝贝蛋蛋,凡是男人,咋能不沾边呢?要我马忠,临死也不放过。嗳,光猜想个啥嘛!待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马忠轻轻地将那圆茄子脸贴近睡美人,那茄子脸登时大放异彩,那老鼠眼立即光芒四射。他情不自禁地狂吻了一阵,感到美不胜收,乐滋滋地说:

“嘿!把他家家的,得到你,和得到你父王的千里江山、至高无上的权位同样珍贵。不!嗳,你比江山权位更珍贵。你是咱西域女人中最最姣美的,没有谁能比得上你!”

马忠吻了面部,还想吻胸部,见胸部横绑着绳索,竟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自言自语:“唉,可怜逑的,迷魂药还没过么。唉,我也乏了,反正肉烂在锅里,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便靠在椅子上打起呼噜。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雄鸡高唱,惊得马忠怵地一下,揉了揉双眼,凑近兰儿面孔说:

“兰儿,马忠等不得你苏醒了。莫怪马忠粗鲁无理呀。噢,对,对了,不能等你苏醒,我咋兴昏了头。我马忠那几下子,还真收拾不住你。待我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你也就没辙了。世上千千万万的女人,不都这样?咱穆斯林女人更是这样。你看我那女人,虽说尽给我生儿娃子,算得上是个宝贝。但我一不顺心,便脚踢拳打;我高兴了,又把她搂在怀里,想咋弄就咋弄,没有一丁点儿脾气。刚奔十六过的门,二十四年过去了,她仍旧对我忠心耿耿,从不过问我在外边的乌七八糟事。”

马忠馋诞欲滴闻了闻兰儿的颈部,情不自已乐悠悠又絮叨说:“哦,不,万万不能那样对待你。我起誓,我要把你捧在手里,揣在怀里,衔在嘴里,一丝一毫不能碰着你,更不能伤着你。嘿!把他家家的,人常说‘油香不可卷肉,大福不能同受。’咋的!我一个放牛娃出身,而今不就同受了吗?哎呀!”

马忠说至此,不知是没词儿了,还是按捺不住了,不再言语。只见他猴急猴急,馋馋的口涎直往兰儿面部嘀嗒。他边解绳索边欣赏。待解开腿腕的绳索,急不可耐地欲扒光衣服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烦躁的他不由脱口臭骂:“哪个驴的?”

马忠的臭骂一经传出窗棂,反倒招来亲呼嗲叫的一连串回音:“阿达,阿达,原来你在这里!开门仙,你弄啥吗?躲在这里。”

马忠暗叹大事不妙!一场美梦要让他搅了。便不得已硬着头皮去开门,欲将他支开,或是轰走,总之,不准他进来。

马忠刚把门拴一拉,马仁得已闯入一步,尚顾不上张望,竟被其父全力推出门去,一反手将门锁了。并推推搡搡,直到出了月亮门,马忠才在石礅上坐下来守着。

当日出东方红光映天之时,曙光才投入西厢房的窗棂。即使这样并非直射的柔弱阳光,对久处茫茫黑夜的人,仍有点刺眼。

兰儿终于苏醒过来了。她备感疲倦,全身的骨架散了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睁开困倦无力的眼皮,发现屋子的天花板和墙壁不像她自己的寝室。她惊了,自己是睡在哪里?莫非在做梦!她试着用手摸了摸,床是木头的,被褥也都软绵绵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咋回事?惊得她睁大了双眼,这才出奇地发现自己衣襟开着,还有绳索!

以至再次惊得她猛猛地坐起,才知道裤带开着,也有绳索!

她慌了,她怕了,简直惶恐极了!比榆树沟那帮汉子强扒衣服还要惊恐几十倍。她幽居深宫,谁有这天大的贼胆?!那么恶人是谁呢?

她尽心回想着昨天发生过的事。军师白柱见她时,无声无息,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抱憾不平的心事,便擦肩而过;新近总揽宫廷事务的马胜,上午、中午、下午见过几次,仿佛藏着掖着什么,行为有点诡秘,但并不见得有什么歹意。再说,照常规,太阳下山时,他便回家去了;难得一起进晚餐的父王,他神情看上去似乎非常忧郁,时而强装笑脸,时而殷勤备至,时而温情难抑,时而对下人叱责不已。他那心态反常、情绪复杂得叫人无法琢磨。除了他,寝宫内再无男人走动呀!

自一朵梅精神失常后,父王寂寞孤苦了许多。莫非……不不;难道是……是他?不不,不!也许……这世上的人和事千变万化,哪有一成不变的?那他为何故意刁难阻挠兰儿跟学功相好?几乎是学功帮他复了位,他仍旧极尽阻拦之能事,不给口奂,为什么?谁敢说他不是为自己着想?他是宁可失去女儿、不愿丢了王位的阿訇,他不是为女儿着想的好父亲!他不是顾怜亲生骨肉可敬可爱的阿达!

兰儿清楚地记得,昨日晚餐进汤时,帮厨女仆用丈盘(长方形大盘)端来六碗汤,有汆汤、酸汤、鸡肉汤、粉汤、丸子汤、银耳汤。女仆知道兰儿喜欢丸子汤,便把丸子汤端放在兰儿面前。

兰儿出于礼节,把丸子汤端给父亲。父亲竟非常吃惊,原端给兰儿,并掩饰说:

“厨子都知道兰儿好喝丸子汤,为父咋好夺爱?”

兰儿见女仆已将银耳汤端给父亲,便不再礼让,独自喝下了那碗丸子汤,刚把空碗推过去,瞌睡就袭上头来,回屋一挨枕头,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兰儿想至此,愤怒极了!在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的情形下,她顾不得羞丑了,噌地跳下床,把丢落在椅子上地上的衣服捡了,急忙穿着起来。

马仁得见其父开心得意的样儿,连嘲带讽地说:“阿达,夜里不见你,我当是巡营哩嘛瞭哨呢?从满城找到汉城,又从汉城寻到王城,恁是掠不见你的影影子。你忙活个啥吗?!”

“有了婆娘的人了么,夜里不好好把觉睡,啥大不了的事情?尽跟屁虫一样跟行(缠住不放)人哩么。说,寻我干啥吗?”

“那兰儿公主是个啥模样?你把她偷偷安置在啥地方了吗?神神秘秘的,鬼鬼祟祟的。只听说貌若天仙,我还没见识过哩!”

马忠全明白了,庆幸自己多长了个心眼,没敢叫马仁得知道。

否则的话,那羊娃肉非叫狼娃子叼去吃了不可。他可在火头上,贼胆细不大,竟敢从老子嘴里掏肉哩。于是随意搪塞说:“噢,你小子为这个,我以为有啥军国大事哩。快回你的营房去,少绕达。”

马仁得是有备而来,听了其父的敷衍之词,愈发好奇来劲儿,径自闯了进去,马忠没拦住。马仁得戳破窗纸,把背着身穿衣服的兰儿上上下下看了个非常仔细,又从陈衣柜的大玻璃镜中,把兰儿的天姿国色看个不够。见兰儿要侧转身体,才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对其父露骨地说:

“怪不得你在这儿亲自站岗放哨哩,原来你把兰儿公主藏在这儿,吃独食哩。老牛还喜欢吃嫩草哩!算逑了,要要好,老让小嘛。”

“咳!看把你贼娃子想得怪美的。老子谋算了十年天气,还没来得及享上一夜的艳福。徐学功都不跟老子争,你倒谋算起老子来了。快滚!”马忠骂到末了,在马仁得屁股上踹了一脚。

“明明说的是要献给阿古柏苏丹的,你倒霸占起来。你就不怕?”马仁得垂涎三尺,极不甘心地要挟其父道。

“怕他个×,阿古柏知道个啥?伊斯哈克又没见过兰儿公主,随我说,随我编,我找个替身送过去,谁能把我咋个样?等他听到音音子,闻着味味子,黄瓜菜凉得没茬兮了,老子也享乐了二百八(差不多,快到头了),再献给他,也不迟么。”

“若叫你日蹋过了,再美也不是黄花闺女了。阿古柏苏丹能饶了你?!”

“说你白卡,你还脖颈上给几转子劲,不信的不服;骂你傻松,你还牛哄哄地嘴里不干不净,还死不承认。他若跟行来了,嘴我长着,我就不会说,那是着了徐学功的活。要算账,找徐学功去。”

“嘿!阿达,不愧是人夸的老滑头,亏你算计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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