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工地办完了事,孙开平开着车,走在沙漠公路上。孙开平说,咱们不回红房子了。袁丽说,那要去哪儿?孙开平说,去乌鲁木齐。袁丽说,为什么?孙开平说,刚才打电话来,说有一个上千万的工程正在招标。这可是个机会,不能错过。袁丽说,西部真是充满了商机啊。孙开平说,新疆就是当年的深圳。袁丽说,你还记得那个下雨天吧。孙开平说,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袁丽说,是啊,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孙开平说,袁丽,我知道,我有些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袁丽说,你别这么说,我也明白了,这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同样,有一种感情也是不能随便改变的。孙开平说,你能这样想,我真是太高兴了。袁丽说,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孙开平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得到的。袁丽说,从今以后,你得把我当你的妹妹。孙开平说,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
到乌鲁木齐,差不多要走一天。天快要黑时,孙开平和袁丽进了城。城里人很多,车很多,所有的灯都亮了,看起来很繁荣。孙开平边开着车边打电话。孙开平说,对,安排到最后的酒店,别说价钱。舍不了孩子套着狼。对了,还有,那个处长还有什么爱好?去唱歌,还是去桑拿?行,行,到时候再说。反正,一句话,只要能把这个事搞定,花多少钱都不在话下。放下电话,孙开平说,现在都这样,要办成一件事,真不容易。袁丽说,要不,咋说商场如战场呢。孙开平说,比他妈战场还残酷。袁丽说,再残酷,你也是胜者。孙开平说,好在,习惯了。袁丽说,这城市还挺繁华的。孙开平说,别的城市里有的东西,这里全有。袁丽说,有空了,我想去大商场转转。孙开平说,想买什么?袁丽说,我想给青树买个礼物。孙开平说,什么意思?袁丽说,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她真的挺好的。对我挺好的,送个礼物表达一点心意。孙开平说,我可告诉你,袁丽,我和青树马上就要结婚了。袁丽说,你放心了好了,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会做什么不让你高兴的事。我也觉得,你选择青树,是正确的。孙开平说,你要这么说,倒让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了。说真的,我很怕你恨我。袁丽说,你不要这么想。只要你想起你在雨中给我的那把伞,你怎么做,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从心里生你的气,更不说恨你了。孙开平说,袁丽,不管什么,只有你在雨中,我都会给你送一把伞的。一听这个话,袁丽又差一点流下眼泪来。
一个很大的大酒店里,一个很大的包厢里,只坐了四个人。除孙开平和袁丽外,还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给孙开平和袁丽介绍另一个男人,说,这是吴处长。主管这个工程的招标工作。还是这个男人,又给那个吴处长介绍孙开平和袁丽。说孙开平是大成路桥工程公司的总经理。孙开平主动站了起来,去和吴处长握手,吴处长只是欠了欠身子,把手伸了出来。接着介绍袁丽,说,这位漂亮的小姐,是孙总经理助理。这回是吴处长先伸出了手,握住了袁丽的手。不过,只是握了一下,就马上放开了。不象有些官人,一见到漂亮女人,抓住手就不想放开了。一直在做介绍的男人姓张,孙开平在生意场上认识的。平常也没有多少来往。只是有了生意才会往一起凑。
喝了酒,吃完饭,吴处长说还有事,先走了。孙开平问老张,这个吴处长是什么意思。老张没说话,看了一眼袁丽。孙开平让袁丽先回自己房间,说有事会给她打电话。袁丽就先回房间了。看到袁丽走了,孙开平说,让他去卡拉OK他不去,让他去洗桑拿他也不去。他是什么样意思啊。现在工程还没有拿到手,我总不能马上就给他回扣啊。老张说,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故意装的。孙开平说,看出什么,我一点也没看出。老张说,你也是老江湖了,连这个都没有看出,我可不信。孙开平说,行了,你就别兜圈子了,他要什么。你就快一点说。只要能拿到这个工程,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老张说,好吧,刚才我和一块去了一趟洗水间。他对我说,他很喜欢袁小姐。孙开平说,你说什么?老张说,歌厅桑拿的小姐,吴处长从来不碰,说太脏。一间客房里。孙开平阴沉着脸。老张说,我只是把吴处长的意思转达给你,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孙开平说,这个王八蛋,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呢。老张说,到了他这个位置上,有了他那样的权力,再君子的人也会变得不君子了。孙开平说,我可以给他钱。老张说,他不要钱。要钱就是犯罪,犯罪的事他不干。孙开平说,这样的家伙最难缠。老张说,上次有个客户,为了拿上工程,硬是把老婆都赔上了。孙开平不说话了。老张说,我得走了。吴处长还在等着我回话呢,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老张走了,房子里只剩孙开平了。孙开平坐下来烦燥地点起一根烟抽。响起了敲门声,孙开平有些没好气,说了声进来。门开了,进来的是袁丽。看到袁丽,孙开平还是没好气,说,没什么事,你还是回你屋子里休息吧。袁丽没有离开,走到了孙开平的跟前,问孙开平,没什么事,脸色咋那么难看。孙开平说,就算有什么事,也和你没关系,你还是走吧。袁丽当然不走。要是孙开平这么一说,袁丽就会走,袁丽就不是袁丽了,就白跟了孙开平这么多么年了。袁丽说,我怎么能走,这可是上千万的工程,拿下了来,我也也可以多发奖金啊。孙开平看看袁丽不说话。袁丽说,有什么话,还不给我说。看来,你真是把我当外人了。孙开平说,不是不给你说,是没法给你说。袁丽说,当初在深圳我们之所以能打出一片天下,就是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都是一块商量,一块儿去克服。孙开平看看袁丽说,你真的想知道。袁丽说,当然啊。孙开平说,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了。袁丽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刚才你和老张说话时,我在门口全听到了。客房里只有孙开平一个人。屋子里开着电视,可他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桌子上摆着新鲜香甜的水果,他拿起来只咬了一口,就扔掉了。他在屋子里来地走着,象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狼。他走到窗子,推开了窗子。外面在下雨,边城很少下雨,但这个时候下起了雨。雨天总会让人想起一些往事。风把雨点吹进了窗子里。雨点打在了孙开平的身上和脸上。孙开平却并不没有把窗子关上。一道闪电划过雨夜,一阵响雷滚过。孙开平转过身,走出了客房。
还是客房,却是另一间客房。这客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袁丽,一个是吴处长。桌子是有一张纸,这不一张白纸。上面写了满了字。这是一份协议书。袁丽把协议书递给吴处长。吴处长拿着协议书看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看袁丽。袁丽说,你放心,我会说话算数的。吴处长说,我也会说话算数。袁丽说,看得出来,吴处长是个好人。吴处长说,女人们都这样说我。吴处长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字。吴处长把协议书放在了桌子上。袁丽看了一眼协议书。袁丽走到了屋子中间的那张大床。袁丽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门一下子推开了。孙开平走了进来。谁也没有想到孙开平会进来。袁丽和吴处长都有点意外。孙开平走到桌子边,拿起那份协议书,把它撕得粉碎。孙开平拉起袁丽的手。孙开平说,走,我们回胡杨镇。
车子行驶在雨中的大街上。坐在孙开平旁边的袁丽问孙开平,你为什么要这样?孙开平说,这个工程我不想做了。袁丽说,他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这一千万的工程马上眼看就要到手了。孙开平说,钱是个好东西。我们都需要钱。可我想,我们不能为了个钱字,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样的事都去做。那样,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也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想挣那份让我睡不好觉的钱。袁丽说,这又不是你强迫我的,是我自己愿意的。孙开平说,如果这个工程和我没关系,你也会愿意吗?袁丽说,当然不会。我只可能为你做这样的事。为了那把雨中的伞,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别说去和一个男人睡觉了,就是去死,我也无所谓。孙开平说,你可以这样想,我不能这样做。袁丽说,其实这不算个什么事,反正你又不打算娶我了,又何必把我的贞洁看得那么重要。孙开平说,你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袁丽说,你说过的什么话。孙开平说,我说,我会把你象亲妹妹一样对等待的。袁丽不说话了。转过脸看车窗外。大雨仍在不停地下。
回到胡杨镇,想多住段日子,和青树把婚事办了,至少也得定下来。没想到,刚一回来,和青树没有说上三句话,工地又来电话,说材料供应出了问题,让他赶紧去。不敢不去,这个工程,是个他在油由的第一个活,是个形象工程,要想有大发展,这个活不能出错。没有办法,只好又去了工地。他不想让袁丽跟着去,怕袁丽老跟着,青树会不高兴。但青树说,你要不让袁丽去,你就是不给我面子。孙开平只好让袁丽跟着。说真的,有袁丽跟着,各方面他都要省心许多。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瞅了个空对青树说,等着我回来娶你。青树笑了笑,没有说话。孙开平想着,去工地办事,顶多半个月就回来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去,去了三个月。当然,三个月并不算长。问题是三个月回来后,青树却完全变了个样子。不是长的样子变了,是青树的心变了。
女人的心是不是真的很容易变,我不知道,但在对待孙开平的事,我的心真的变了。这一点,他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生活中,实在是有太多事,都会让我们想不到。就象是那一天,我们都没有想到,那个叫王子川的男人又回来了。
说真的,王子川刚离开时,还会有人说起。等到一个多月过去,就不大有人说了。连青树也真的很少再想起他了。就算王子川留着长大头,大胡子,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但要让大家长久记住他,实在也没有太多的理由。
那天店里没什么人,只有青树,还有小桃和马东军,三个人没事正在聊天。王子川来了,他推开门,站在门口,没有马上进来。他往那里一站,把射出来的光全挡住了。全转过脸去看他。小桃说,你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王子川说,怎么,你们不认识我了?小桃说,我怎么会认识你?王子川说,我在这时住过的。小桃说,在这里住过的人多了,我们怎么知道是你是谁?青树也在,就小桃旁边,听王子川那么说,就注意去看,有点背光,看不清脸,不过,已经觉得声音和样子都有点熟悉。王子川再往里走,走到了光亮里,小桃和马东军还是没有看出他是谁。但青树已经有点知道他是谁了。青树有点不大肯定地说,你是不是那个照相的,还会写书。王子川说,是啊,就是我啊,我叫王子川啊。
没有能一下子认出王子川,也不能全怪别人记性不好。其实还是怪王子川,因为王子川把他的长头发剪掉了,剪成了一个小平头。还有大胡子,也全刮掉了,露出了光滑的下巴。一个流浪汉,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英气的汉子。换了谁,也没法一下子认出他是谁啊。
如果说,王子川只是回来了,改换了一下面容,也算不了个什么。问题是这个家伙,从旅行袋里掏出了一本书。准确说,是一本画册。里边有文字,也有照片。书的名字,叫《女人·胡杨林》书中的照片,有一半拍的是胡杨林,还有一半拍的是青树,当然还有红房子。每幅照片,看起来都象画,画中的青树,看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好看,这好看在别的地方看不到,在别的女人身上看不到。还有书中的文字,有一半说的是胡杨,另一半说的是青树的故事。每行文字,都象诗一样,没有用一个漂亮的字眼,却读着很美。
王子川不但说话算话,走了又回来了,让大家看到了一个说放算话的男人,同时,还带回来了这样一本书,给了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一看到这本书,看到印在封底上的红房子。红房子不只是个红房子,红房子前面,还站了两个很有味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