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这个标题:说说毛驴。
毛驴是一种力畜,生就卑微,最具耐力。正是基于这一特征,适应性才极强,在某种程度上超过马和牛,甚至骆驼。在农业社会毛驴和人的关系最直接,也最实用。从春耕到秋收,几乎所有环节都有之襄助,拉套驮运碾场,都派得上用场。即使农闲,也歇缓不下,小媳妇骑着回娘家,老公公急着要推磨,离了毛驴确实不行。
或许如此,毛驴才不被人们当回事,自古至今处于陪衬地位。虽说物以类聚,但赞歌都唱给了它的近邻,其中当以马为首。仅名称就美得让人落泪,譬如“天马”“汗血马”“千里马”,如今人们爱屋及乌,甚至将豪华轿车也冠之以“宝马”,成了身份和财富的象征。而关于马的成语和民间传说,更是多如牛毛,信手拈来,且多是溢美之词,像“一马当先”“老马识途”“马到成功”就是。
继而牛,更是一出生便美其名曰:“初生牛犊不怕虎”,多么豪迈和气派。即便几近暮年,也是厚爱有加,倾注特殊情感,通常还带有象征意义。什么“老黄牛精神”“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多好的褒奖啊!
而牛马并列的时候,也用“牛溲马勃”来表示,还说二者皆可入药,神不神!就是将马和骡子扯在一起,都会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起码没有扬抑哪一个的意思。最后再与骆驼相比,也是稍逊一筹,因为再不济,骆驼也还赢得一个“沙漠之舟”的美誉。再说人家野骆驼现在与大熊猫齐名,已经成了稀世珍宝。
然而毛驴则不同,关于它的记载大抵都和低贱懦弱相关。儿时看小人书《东郭先生》,最深刻的印象是,狼一来驴便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后来上了中学,在语文课本上读到柳宗元的《黔之驴》这则寓言,才知道尽管驴儿使尽浑身解数,到头来终因“黔驴技穷”而被老虎“断其喉,尽其肉,乃去”,悲哉。
说实在的,人们之所以对毛驴爱不起来,我想,可能和这些历史传说有关吧。不然,对驴的形容不要说是褒义了,连中性词都不多见。“驴唇不对马嘴”、“死驴不怕狼啃”、“好心当作驴肝肺”、“清风灌驴耳”,一言以蔽之,皆是贬损,没一句好听的。这也罢了,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糟贱人老不正经时,也拿驴来做文章,说“人老心不老,老驴吃嫩草”;而我们维吾尔族人则更直截了当,将那种下流龌龊之辈干脆来一句“伊邪克”!即毛驴子,更是淋漓尽致。当然,有些时候竟然也会发挥到极点,不是有“卸磨杀驴”一说么,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吃饭砸锅,把事情都做绝了,惨吧!
但我还是想唱反调,为毛驴鸣不平。
毛驴口粗,对饲草没有过高要求,不像牛呀马呀,草料不对口味,闻都不闻。记得儿时放寒假,一到晚上,马号就成了最好去处。所谓马号,其实就是马厩、牛棚和驴圈的统称,我发现牛和马吃的都是上好的苜蓿和稻草,而且还要不时添加饲料。常见的是玉米和油渣,间或麸皮。长草短喂,粗料细喂,都是饲养员必须要掌握的,不然,牛马掉膘,就会以破坏农业生产论处,罪名担待不起。
这些优待轮不上毛驴,偶尔轮上一回,也是牛马吃剩的残余。毛驴的饲草就是包谷秸秆,铡都不用铡,打开捆往槽上一扔,慢慢嚼吧。
然而,最不起眼,也是最不可或缺的粗活细活,都由毛驴来承担了。比方旱地梁上驮水,大伏天的,收割的人焦渴不堪,远远看见毛驴驮着两大木桶酽茶,一步一摇晃地“啃哧、啃哧”走来,乏困顷刻消除。再如谁家缺个煤、拉个粪,抑或送个病人,驴车一套就走了,方便,也灵活。尽是些琐碎,但却是庄户人的好帮手。都说细节决定成败,用在毛驴身上一点也不过分。哪怕是死了,都为人类做着贡献,“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可见一斑;而东阿阿胶则是“有病去病,无病健身”的滋补佳品,让多少人享用。
有两个经典故事,最能说明问题。一个是阿凡提,一个是库尔班·吐鲁木。
人们之所以喜欢阿凡提,因为他是幽默和智慧的化身,给人带来欢乐和幸福。不要说在新疆,在中国是个家喻户晓的形象,就是在国外也备受推崇。1993年我去乌孜别克斯坦,就在历史名城布哈拉看到一尊阿凡提的雕像。这其中毛驴就是一个重要载体,没有毛驴,那些美妙的传说就不会流传至今,让人百听不厌。
而库尔班·吐鲁木,传奇之处就在于他要骑着毛驴,千里迢迢去北京。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不同凡响,让世人叫绝,最终得以和一代伟人双手紧握在一起,成为珍贵镜头,载入史册。今日喜闻这个故事已搬上银幕,我想,和库尔班大叔一样,那头幸运的毛驴也该好好风光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