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带着面具活着的，哪怕暗地里恨不得捅对方几百刀，见了面仍要拱手作揖口道兄台。这种脸厚心黑的做法好像所有人都会，区别只是谁的心更狠罢了。几十年的战乱下来，心善的基本都死了，活下来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在这样的朝堂上，叶明彰就好似一只闯进狼窝的小白兔一般，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阅历，都稚嫩得很，一点儿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土豆被李二抢走了，成熟了十几个最后就留给叶明彰一个，还是赏的。盯着这个个头最小的土豆看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明明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转了一圈就成了别人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李二的王霸之气下能剩下一个就不错了。所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三纲五常什么的叶明彰还是懂的。既然来了大唐就要守大唐的规矩，叶明彰还想好好混日子，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打了朱鹏一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小小的六品散官，还不被李二和满朝文武放在眼里。何况叶明彰也不是无事生事，报家仇这个理由已经够了。黄泽的出头是例行公事，身为御史闻风而奏是应该的，未尝没有李二的授意，新晋勋贵总要敲打敲打。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叶明彰的嘴皮子这么利索，三言两语竟将黄泽气得差点吐血，至于惹到老程纯碎是黄泽蒙了心窍，那一脚算是白挨了。
黄泽这一步棋没有发挥作用，还有戴胄。大理少卿可不管是谁，何况李二也发了话，叶明彰这二十杖是怎么也逃不过了。被两个侍卫拽着到了大理寺，直接按倒在地，举起军棍就打了下来。噼里啪啦，转眼的功夫就打完了，叶明彰却没怎么觉得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冲一旁笑呵呵看着的戴胄施了个礼，道：“多谢戴少卿手下留情。”
“呵呵……”戴胄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日后却是要注意，不可放肆，下回若再挨杖罚就不是这样了。”
“小子记得。”叶明彰憨憨一笑，这种得了便宜的时候一定要卖乖。戴胄见状摆了摆手，道：“老夫尚有公务在身，去休去休！”
出了大理寺，正见着驾着马车的老孙。老孙可是被吓了一跳，在皇城外正和老程的车夫程三聊得开心，就听得自家少爷被带到大理寺去了，还想着怎么了就见叶明彰阴着个脸走了过来。赶紧招呼上车，问道：“少爷，咱要不寻个郎中看看棒疮？这伤虽然没什么大事儿，却颇为麻烦，落下病根就完了。”
“不用了，孙叔。”叶明彰拍了拍屁股，说道，“喏，一点儿事儿没有，咱就是被陛下抓了个典型。先回府，有些事儿在这儿说不好。”
老孙见状赶紧挥鞭驾车，挑大路往侯府赶去。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叶明彰没等马车停好就从上面跳了下来，老孙连忙让马夫将马车卸掉，自己则紧跟着叶明彰。叶明彰领着老孙直走到书房，示意老孙坐下，自己则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问道：“孙叔，您是家里的老人了，可知道一个叫黄泽的人？”
“这却不知。”老孙想了想回道。
叶明彰闻言眉头更紧，右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吩咐道：“那孙叔，您受累去查一查，这黄泽和那朱鹏有没有什么关系，我总觉得今天的事儿有点奇怪……”叶明彰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大致说了下，老孙听了虽然不明白因为什么，却也答应下来。
坐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动手前特意研究了大唐律，还特意留了手没弄出人命，结果还是被那黄泽硬弹劾了一次。明明严格依着规矩行事，未越雷池一步，怎么就被捅了出来？类似的事情长安城里每天都要发生两三回，见怪不怪了都，还特意问过程处默，应该是一点事情没有的。结果倒好，硬是当着李二的面撕破了脸，连带着老程都出了手，末了还被人借题发挥了一次。叶明彰没觉得被人利用有什么不好的，但利用总要让人知道为什么吧，这么不明不白的着实难受。
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论，索性暂时就不去管了。大冷天在太极殿里灌了一肚子凉气，要喝点热乎的驱驱寒，正好快晌午了，赶紧让人准备中午饭，自己则弄些茶叶先沏壶热的。喝不惯煎茶，油乎乎的和油汤没什么两样，又是放眼又是放糖，味道怪得很。在陇右的时候跟着李承乾喝过一回，闻着就差点吐出来。还有所谓的点茶，把茶叶磨得粉碎，再用开水冲，最后形成一碗绿油油的茶粥。叶明彰没喝过点茶，但听了这制作的工艺就没了兴趣。
万幸还有煎茶用的茶饼，虽然不怎么好，倒也凑活。叶明彰早就让人买了些回来，当下从茶饼上弄下一点儿来放在茶壶中，再用开水一浇。虽然没多少茶叶，上色却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壶水就成了茶红色。倒在茶碗中抿了一口，味道很怪，但总比加了葱姜蒜盐的煎茶要好。
一杯茶刚喝几口，后厨的王胖子就端着吃食走了进来。叶家就没多少仆役，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还是老孙头两天买来的，除了几个清扫院子的杂役，剩下的都是丫鬟，被叶明彰打法伺候叶张氏和叶静姝去了。别看侯府挺大，其实怪冷清的，后厨也没个帮手，王胖子只得自己连掌勺带传菜一起干了。
饭食还算凑活，两三个锅盔，一小碟白嫩嫩的豆腐，几根大葱一碗豆瓣酱，就是叶明彰的午饭。堂堂大唐侯爷吃这东西，说出去怪丢人的。倒不是叶明彰吝啬，实在是没有那个条件，全部家当满打满算不过五百贯，还是封侯的时候李二赏的。原本还能去老程家蹭吃蹭喝，如今要养活一家子人却是不行了，自然艰苦了些。
一手抓着锅盔，一手抓起一根大葱在酱里沾了下，就着咸味就是一口。看起来豪迈，实际吃得并不快。叶明彰吃东西慢条斯理的，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吃什么也快不起来。
没吃两口，叶张氏就来了。听说叶明彰第一次上大朝会就被陛下拿了活的打了二十大板，可得过来看一看。刚进门就看到堂堂清平侯啃大葱，小小的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没一口肉食，叶张氏眼泪差点下来。强忍着没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乖儿子倒了一碗茶，说道：“彰儿，怎的就吃这些？”
“不妨事，吃什么不是吃，头些日子跟处默吃得油腻，这清淡的刚好解腻。”叶明彰憨憨一笑说道。
“哎。”叶张氏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听老孙说今天你挨了板子，有没有事，要不要请个郎中看一下？说来你也是个不安分的，怎的头一次上朝就惹了圣怒？”
“没事儿，陛下就是拿我做个样子，没下狠手，根本不疼。”叶明彰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又咬了两口锅盔才说道。
老娘来了就不能磨蹭了，赶紧三两口吃完，但到底是吃得急了不习惯，连喝几口茶才压下嗝来，还不够，又倒了一杯一口气喝干才算罢了。叶张氏见叶明彰吃完了，下意识的就要收拾桌子，却被拦了下来。叶明彰扯脖子喊了一嗓子，就有一个小厮进来收走碗筷。待那小厮走了，叶明彰才笑着对叶张氏说道：“娘，您老如今也是贵妇了，这种事儿怎的还自己动手？孙叔昨个儿买了那么些仆役，还不是用来使唤的，您老如今可是要享福的。”
叶张氏闻言说道：“忙活了十几年早习惯了，苦日子都这么过来的，倒是没反应过来。”
“孩儿也是有俸禄的，养活一家人倒是轻松。今年晚了，来年还有封地的租子，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叶明彰拿起茶壶给叶张氏倒了一杯，接着说道，“孩儿是清平侯，您老怎么说也是个浩命夫人，料想旨意这几日就要下来，那可也是有俸禄的。等孩儿过几日想个辙弄些钱财，好把叶邑祖祠修缮一番，来年清明回老家的时候在祖宗面前也好看不是？”
“彰儿，你是要经商？”叶张氏闻言一惊，脸上随即带了丝怒意。
“怎么会！”叶明彰连连陪笑道，“就是弄些小钱而已。咱家如今就陛下赏的那五百贯，一大家子吃饭呢。说真的，孩儿就是个好嘴的，当年跟着师傅在山里头吃得也没这样，总吃豆腐大葱也不是个事儿啊。别的不说，顿顿有肉是最起码的。长安米贵，咱家现在的家底还过不得这种日子。不弄些钱财，怎么能让您好小妹再吃苦？这可说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