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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南禅寺

再说那何炳走了一路,知道对方果然不再追来,这才停下脚步给伤口止血。看着手中拿着的断臂,他恨恨道:“断臂之仇,终有一日要讨还的。”

何炳脱了夜行装,露出满脸的胡渣子,双目大的像灯笼,嘴角处有一刀直至颈部的伤疤。他强忍着伤痛,把自己的断臂埋在一棵树下,然后就在树上靠了一夜。

次日一早,何炳径往河南而去。在陕西交界的时候,看到战火留下的一处处破败残屋,连绵有几十里之长。但见路边多有尸骨和残留的兵器。

他加快脚程,中午时分已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城,远远地冒起青烟。

此城叫哀城,虽然是小,但此地沟通陕西山西河南三地,故多有商贸往来,倒也别有一番热闹。

何炳很快就找到了城中一间酒楼,因为它的招牌很醒目:好汉楼。

何炳虽身在魔教,但也自命好汉,看到这店名,怎能不进去一尝呢。

走进店里,只见墙上挂了不少虎狼之皮,桌椅全是精铁大造,此时坐了不少带着武器的人,想必都是武林中人。更奇的是屋子中间有一个两米高五米左右宽的大铁缸,岗上挑有四个大金字:酒水自用。

嘿,果然是有点气魄。何炳暗暗惊奇,挑了个靠酒缸较近的位置坐下。一会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二走了过来,道:“好汉,吃饭还是住宿?”

这小二可不光是身材高大,一副嗓门也够亮,何炳又暗叫了声好:果然是好汉。

他道:“好汉岂能无酒,先上一大壶酒,在上两只鸡。”

那小二哈哈一笑,道:“好汉果然是真豪杰,您看这酒缸,里面全是今天倒下的陈年老酒,您尽管喝,鸡一会就给您上。”

何炳道:“酒尽管喝?那酒钱怎么算?”

小二道:“我家老板定下规矩,不管您当场喝下多少酒,只需交下二两银子。”

何炳心想,若在江南二两银子可以打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但在这荒漠之地,能花二两银子喝上一缸酒,倒也划算。

于是点头道:“那尽管把鸡上来,再加半只羊,老子今天要把你就酒缸喝个底朝天。哈哈哈哈···”

“哼,口气真大,要能能把这一缸两百斤酒给喝光了,岂不是肚子能撑上了天?”只听得一把稚嫩的声音说道。

何炳回头一看,见是在右边座子上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男孩。那老头看起来没八十也有七十,皮肤皱得像一张网,那孩子则白白净净,个子不高不矮,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模样。此时正斜斜地看着自己。

何炳此时手伤未好,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发作,只哼了一声。右手在酒缸中盛了一大瓢酒,就仰头往嘴里倒,但听得一阵咕咕声,那一大瓢酒少说有半斤,但就一会就被何炳喝个精光。

只见他面不改色,又勺了一瓢,咕咕又喝光。如此连着喝了七八口,看到小二上了菜,这才回到桌位上来。

正吃着间,又听得那年轻人道:“啧啧啧,看来今日正是遇上大水牛了,哈哈,爷爷你说是不是?”

那老爷应道:“嘿,是个好汉。”

何炳再也忍当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道:“嘿嘿,你们两位为何向我指指点点?”

少年道:“谁?是在跟我说话吗?”

何炳怒道:“少给老子装蒜,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拿大爷消遣起来了。”

看着何炳狰狞的面孔,少年似乎有些害怕,笑道:“这位好汉,哪敢啊,误会误会。”

何炳看了那老人一眼,见他双眼微眯,嘴巴紧闭,脸色毫无表情,也不知其深浅,于是道:“老丈人,既然进得这好汉楼来,想必也是武林一脉吧?”

老人抬头道:“我们爷孙俩就穷乡僻野的乡下人,哪里是什么好汉,不过这孙儿向来最是佩服好汉,所以硬要来老朽进来瞧瞧罢了。好汉是做大事的人,不要与这孩子一般见识吧。”

何炳又看了看老人,见他语气平缓,不似有武功之人,便道:“叫他闭嘴就是,别妨碍老子喝酒。”

店里多是武林中人,但见这凶恶大汉对一个老人家如此大喝,都有些生气。但出门在外,少惹一事,少一事,但见何炳没有动手,自己也不肯轻易插手。

谁知那少年此时又道:“嘴巴长在我的脸上,它爱说话就说话,你怎能让我闭嘴呢?就像我说你给我闭嘴,不准喝酒吃肉,那你肯吗?”

嘿,好个不知死活的少年。话音刚落,那何炳已经一掌拍了过去。

附近几个人看到何炳终于还是动手了,都不禁叫了一声。

何炳虽然被激怒但也不想下重手,出手时只用了三分力,就是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说时迟那是快,何炳手掌就要接触到少年的时候,但觉掌心足跟穴一痛,紧接着一股寒流直透心间。何炳顿时全身一麻,蹬蹬蹬向后退了三步才能定下神来。

何炳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是有高人向自己施了一股阴寒的内力。他看了一眼那少年,只见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而那老头也仿佛没把刚才的事放在眼里。心想少年的年纪绝不可能有这么深沉的内劲,想必是这个老头子。

他此时已然心惊,不敢再胡来,只向那老头拱手道:“原来有高人在此,冒昧了。”

那老头此时双眼一睁,何炳只觉一道精光冒出,只吓得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地道:“老丈真是神人,还望饶罪。”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吧。”

何炳站了起来,想起竟然莫名其妙地跪倒,不禁脸上火烧,只得低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再看那个少年时,只见他此时脸色凝重,却是在看着门口。

何炳顺着眼光看去,只见此时有两个人徐步走了进来。当先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目,神情威猛,眼不斜视,只顾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身后跟着的一个则是贼眉鼠眼,白嫩皮肤像财主一般的人物。

何炳并不识得这俩人,但见那大汉步法稳健,气度不凡,实是英雄豪杰,不禁心生敬意。

再看那爷孙二人,此时那老人则开声唱了起来:“咿呀,春草漫步北风催,腊月寒冬无家归。谁人相扶残老躯,报得三生供庙灰···供庙灰”声音凄凉悠长,闻者暗暗伤怀。

那白净的男子低声在同伴大汉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大汉站起身来,走到了老汉面前。他来回看了几眼,摇了摇头,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白净男子。白净男子则拼命点头,大汉似乎很无奈,开口道:“老丈人,把东西交给我吧,我保证从此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

老头没有开口,身边的孙子则说道:“哈哈,你是什么东西,用什么来保证?”

大汉扫了他一眼,那少年只觉心头一寒,不自主地拉住了老人是衣袖。

“风林,休要乱讲。”老头终于还是开口了,他似乎也觉得这孙子实在有点顽皮,接着道:“你可是中原大侠孟楷?”

何炳心头跳了跳,这人难道就是闻名江湖的中原大侠孟楷?

那人果然就是孟楷,他见老人一来就把自己的身份看穿了,也暗暗佩服,道:“老丈人果然好眼力,区区正是孟某人。”

老人点了点头,道:“中原大侠古风行,八尺剑出世间平。孟大侠既然号称为侠,现在为何要为难我们老弱之人呢?”

孟楷正待开口,他身后的那个男子抢道:“什么老弱之人,你到我家-杀人放火之时,可凶猛得很,孟大侠莫要被他蒙骗了。”

孟楷回头横了他一眼,道:“吴官人,孟某自有论断,不用你插嘴。”

那吴官人似乎很怕孟楷,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全凭孟大侠为我一家大小做主。”

孟楷哼了声,对老人道:“这姓吴的为富不仁,老丈毁了他的家业与我没半分关系。只是,你手上夺来的那份东西现在已经传了出去,黑白两道想来都准备出手了。就算我今天放过了你们,他日出得这个门,也不过是被别人所杀而已。”

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老丈信得过区区,但请把那物事交给我。既可保性命无忧,又免去江湖一番腥风血雨。”

听到这里,一旁的何炳已经心跳加速,内心一片混乱:原来在这里、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得赶紧飞报教主!

老人听孟楷说完,开口道:“我这条命本来就该没的了,留下了就是为了一件事。如今刚有了眉目,就要我放手,那是再无可能了。孟大侠,你是条汉子,我劝你还是远远避开吧,不要管这件事为好。”

孟楷不怒反笑:“哈哈哈,我孟某人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真没怕过什么事。即使是当年黄巢称帝,招我入京,我也不曾服他。”

“大胆,黄王的大名是你叫的吗?”老人此时突然站起身来,不住地颤抖着喝道。

孟楷道:“也罢,看来老丈果然是南禅寺的人物。黄巢既死,你等何必再重滔覆辙呢?”

老人正是当年随黄巢起义的老臣子,名叫王重隐,曾任金吾大将军,深得黄巢重用。后黄巢兵败泰山,王重隐也在河南兵败,他脱得身后听闻黄巢已死,大军已散,心伤之下,便归隐起来。但黄巢手下残部并不死心,一心想重谋大业,便聚在一起号称南禅寺。

不久前他从一旧部口中得知,黄巢当年竟然没死,反而是削发为僧躲了起来。并且带人把当年抢夺的无数金银埋藏起来,以留日后东山再起之用。可惜时不予人,没过几年,黄巢便病死深山,而其临死前担心手下侍卫会私吞他的财产。于是命其中五名心腹把其余一百余人全部毒死,但临死前黄巢还是不放心,竟然连最后五个心腹也不放过,连下杀手杀了四个之后,第五个终于趁其气力不支是逃脱。但那人已经受了重伤,逃到一处农家时,虽被一个叫吴三的年轻人收留治疗,但不久还是死了。

但士兵既恨黄巢之心毒,也感吴三之善心,于是临死前画下一副地图,说明当年埋宝之处。

巧又有巧,那吴三虽然得了藏宝图,但大字不识,而且也不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好事,把侍卫埋了之后,就把藏宝图放了起来,并没太在意。

谁知第二年,地里庄稼没收成,吴三便去找镇上的财主吴员外借点银子度日。

那吴员外可是出了名的扒皮,看到吴三家徒四壁,地里又没收成,哪里肯借。吴三好说歹说挨了几天,见实在不是办法,于是就把那张藏宝图拿了出来。

吴员外虽然贪财抠门,但实在是个有心计的人。听了吴三讲的来龙去脉后,心中暗暗盘算,宁可信其有就不可信其无,于是就打发了十两银子。

那吴三得了十两银子可高兴坏了,回到家里就开始大肆吹嘘,说自己胡乱画了张图就骗的吴员外十两银子。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刚才这番话就被当地一个魔教据点的探子听到了,于是把吴三抓了来,一番拷打,又去把那个死去的侍卫的尸体挖了出来。这才确定那幅图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马上禀告总部邓进思。

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魔教得到消息不久,很快在江湖中也传了开来。

那几天,吴员外屋外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各路人马。但大家谁都不想先动手,成为别人追杀的目标。

而就在几天后,一夜吴宅忽然失火,待大火过后大家冲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里外外死了几十口。孟楷是事后才赶过去的,但却碰上了当晚重伤未死的吴员外。

吴员外倒也知道孟楷的本领,于是一番连求带逼,让孟楷带上他去找杀人凶手。

而当晚到吴宅杀人放火的正是这个王重隐,齐军杀人放火之事本就寻常。当年黄巢制捣磨寨,捣人吃肉,那才恐怖。

再说那王重隐听了孟楷的一番话后,冷笑道:“尔等愿做贱民,向那狗朝廷叩头老头子管不着。但是黄王大军起义,为老百姓杀贪官,驱外敌,是谁都阻挡不了的。”

孟楷道:“哼,为民起义?可不闻河南捣磨寨?如此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岂不是天怒人怨,惨绝人寰?”

王重隐语绝,半响沉吟道:“无论如何,你们既然不敢反,那还是让我们反吧,也好给后代留一片清明江山。”

走吧,他刚说完,一手提前孙子王风林,转身就要离去。

孟楷喝道:“还请留步!”

两人竟然不管,脚步一跨已经离开位置往门口而去。孟楷伸手往王重隐身上一拉,刚要触及老人是身子时,突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袭了过来。他临危不惧,掌中驱出正鸿内力,双手已经触及老人的衣袖。就在这时身后又有两股大力袭来,孟楷知道厉害,只得转身出掌。嘭嘭两声,孟楷倒退两步,而相对之人也退了两步。

他定神一看,见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头上戴着头巾,一缕青丝垂到胸中,竟是一个文绉绉的模样。

一看这王重隐爷孙二人已经走出店去,孟楷暗暗着急,知道眼前这个人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已无余力去追人。

就在此时,又听到嘭嘭几声,从门口飞了几个人就来,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原来是其他一些知道内情的人追了出去,却不知道被谁一一摔了回来。

这时连本来想追出去的何炳也不敢轻易行动了,他看着那个书生装扮的人。只见那人与孟楷静静对视着,对周围其他的事似乎都漠不关心。而孟楷也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小会,他才说道:“罢了,没想到南禅寺高手如斯,看来我本不该插手。”说罢他向那书生一拱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把吴员外一见大叫道:“孟大侠,孟大侠,等等我。”说着也追了出去。

那书生环视了店里一眼,最后眼神落在何炳的脸上。何炳忍不住微微低头,不敢对视。那书生哼了一声,突然一脚踢向那个大酒缸。只听得“嘭”一声巨响,那精钢打制的酒钢竟然被踢得碎成了几片,那些酒水流满一地,好汉楼顿时满楼酒香。

在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书生一个溜身,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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