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之逐,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日夜之分。但在这个没有丝毫光亮,本应该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却有着许多如同明珠一样的地方,从高空看就宛如黑暗中指引前路的明星,飞猫城正是其中之一。
飞猫城,是幽暗之逐最大的商业城市之一。与飞猫城几里外的无尽黑暗相比,飞猫城就是星光熠熠,最热闹的地方甚至如同白昼。
在飞猫城,消费是要有家产条件的。要想入城门,必须要证明自己拥有万枝萤光草的身价。而要在飞猫城开店,则必须要拥有一枝日光草,一枝日光草的价值就和外界一颗龙魂晶的价格一样。
无论萤光草还是日光草,都是拿来照明用的。人类在无尽的黑暗中是无法生存的,而日光草之所以如此昂贵,是因为它的光芒不仅可以用来照明,还可以使向光植物生长。而这些植物也是难得的奢侈品,而日光草也成了幽暗之逐最高级的流通货币。
而整个飞猫城最灯火辉煌的地方就是飞猫城最富裕的地方,这个地方叫日光大卖场。
名字很直接,这里把日光草当成基础货币,这也意味着这里的每一件商品的价值都不低于一枝日光草。
而这片买场的地下却是最大黑市拍卖场,说他是黑市并不是因为它不交税,在幽暗之逐本来就没人收税。
说他黑市的原因是,这里交易的东西向来来历不明,而且出门后就与卖场没有任何关系。这在幽暗之逐可是很致命的,很有可能你刚天价买了一样物品,出了飞猫城就被原物主找到,然后换来一场血腥的屠杀。
比如,现在这一样……
“好的,现在是最后一件拍卖品。底价五百日光草。”这里的拍卖师不需要伶俐的口舌,只要有出色的事迹就好。比如这个拍卖师就是因为屠杀了七条龙才被迫进入幽暗之逐的。
被推上拍卖台的是一个巨大的笼子,朴实无华的陨铁笼子。不过它的坚固的确可以抵抗一只幼龙的挣扎。
一头幼龙当然不值五百枝日光草,但他父亲的名字却值这这个价格。它的父亲是幽暗之逐中威名赫赫的嗜血龙王福德烈,真不懂是谁能把它的儿子给抓来的。
不过很明显,想卖龙王人情或想要挟它的并不少。
“五百二十枝。”一个胖头胖脑的富商先开了价。
这只幼龙已经到了有意识的年龄了,它的眼睛中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屈辱。不过,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在笼子上划两道白痕而已。
价格不停的上涨,这个胖头胖脑的富商已经开出了八百枝的高价了。
这也意味着真正想买的人将要出价了。
“一千枝日光草。”角落里一个黑衣老者默默地报价。他一身黑袍覆盖全身,但在场却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黑暗大法师墨若子,来历不明的传奇人物,他的优势就是他不需要光线,黑暗就是他的本体。
据说他很讨厌日光草。
这个价格其实已经近邻上限了,就算龙王本身来了,也未必会开更高的价格了。
不过,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划破了定金锤敲响前的寂静。
“两千枝日光草。”声音从唯一的贵宾阁传来。魔字一号阁,魔帝的专属贵宾阁。据说每一个能说的出名字的拍卖场都有这么一个贵宾间。
魔帝,来历不明,性别不明,能力不明,相貌也没人见过。直到最近他收了个更神秘的义女后,所有人才知道他是男的,因为这个义女叫他父王。
发声的就是这个义女,她叫罗幕云萍,罗幕族最后的血脉,当然知道这个的人并不多,所有人都叫她圣女。
小女孩也就十岁左右大,不过擅自开口出价并没有引起魔帝的不满。眼尖的人马上就能明白她的地位有多高,没有人会去得罪她,墨若子也不开价了。
不过,事情总是会有意外。一阵血风从大门口刮了进来。
“本王出三千枝,希望魔帝和圣女卖我个面子。”一个虎形大汉健步带风的闯了进来。能一眼看出罗幕云萍就是刚刚闻名的圣女,可见这个汉子算是能接触到魔帝级别的大人物了。
幽暗烈虎王,仇家上门了,据说他的七个儿子都被嗜血龙王当夜宵给吃了。如果他买下这只幼龙,那嗜血龙王就要绝后了。毕竟龙的生育能力向来非常低,而老龙王能找到的好配偶也命格将尽了。
“黑老虎,你真舍得下本。”魔帝的声音空灵悠扬但愣是听不出男声女声。
虎王向来血腥残暴,不过在魔帝面前还是得毕恭毕敬。鞠了个礼说:“我与龙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杀他一子,我也好向我的九个儿子交代。”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交代的。”魔帝声音带着责备,他向来不喜欢灵魂之说,如今已经没有轮回转世这一说了。
“当然,魔帝也可以当我是为了面子和名誉。”虎王对魔帝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还差不多。女儿,你怎么看?”魔帝出声询问罗幕云萍。
“三千枝,不值了。”罗幕云萍显得十分冷淡,一点不像小孩子。
“谢魔帝,谢圣女。”虎王脸上露出了血腥的笑容。不过才刚出现在脸上,就在僵硬灰飞烟灭了。
“一万枝日光草。”声音中带着讥讽。一万枝,这相当于拍卖场上半年所有的收入了。
虎王刚想发火,结果却很快就安静了。因为他看到了那个人。黑衣黑袍黑面具,身高不到一米三,人就站在大门边,可是除了眼睛,没用任何一种感官能证明他的存在,就像是他来自于内心的想象一般。当然,只有实力到达一个境界的人才能感觉到他的危险,而能坐在这里的各位,实力都异常浑厚。
“小伙子,你很有趣啊!”魔帝语带笑意的打破僵局。黑面人向魔帝行了个贵族礼,便把目光放回拍卖台的幼龙身上。
黑面人身体前移,就像幽灵一样穿过障碍物,穿过人群,甚至从虎王的胸膛穿过,直至拍卖台面贴着拍卖师说:“十秒无他音,请敲定金锤。”然后这个屠过龙的拍卖师,竟然真的颤抖地敲下了定金锤。
“幽灵!”虎王转过僵硬的身体,恐惧地看着黑面人,说出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想法。
黑面人当场交出了一万枝日光草的票单,示意拍卖师把幼龙崽带走。转面对虎王笑道:“这世界早就没有幽灵,灵魂离体即死。我这手段只不过是没几人知道而已。不过想来魔帝应该是知道的。”
说着转面向魔帝又敬了一礼。
“有趣,真有趣!你随意,不必在意我。女儿来,看看这个人如何?”魔帝前言不顾后语,听得众人摸不着头脑。
罗幕云萍也不知道黑面人的情况,但她依旧眼光淡然地看了黑面人几秒,冷淡地说:“我看你和我差不多大,以后若是能见你真面目,我可以收你做我的门前侍卫。”此话一出,听得魔帝哈哈大笑。
“不胜荣幸!”黑面人行了绅士礼。显得彬彬有礼。
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黑面人也是个小孩?还想着说是个矮子呢。
虎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刚才黑面人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伤不了他,他也是个胆大心细的虎,只能打算等拍卖结束后,再对那只幼龙强行下手了。
“好了,接下来将要拍卖的是临时追加的一样稀世珍品,请大家回回神。”之前的拍卖师已经被换下去了,以他的事迹已经不足以控制场面了。何况刚才他也已经失态了。
殿堂拍卖师非宝不来!对,这个新换的拍卖师叫就做非宝不来。只要他出现的拍卖场,那就一定有引起一场整个界腥风血雨的旷世奇宝。至于他本身的实力,至今没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他也没有仇家,因为仇家都死了,所以他向来以人缘好著称。
“非宝不来,什么好货色值得你来幽暗之逐一趟啊!”魔帝和非宝不来都是可以自由出入幽暗之逐的人,他们似乎私交甚密。
非宝不来相貌极其俊朗,虽然已经两千多岁,但依旧保持着翩翩少年的模样。
非宝不来摇了摇手中的定金锤,笑着说:“魔帝大人抬举我了,这宝物配我非宝不来还真不亏损我的名声。”
“哦!?是什么好东西?”魔帝瞬间感到十分好奇。
非宝不来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罗幕云萍身上:“听说圣女入这幽暗之逐时是全蓝批卷。”
幽暗七重门,只要朱蓝卷各批一卷就能开启七扇大门。但同一颜色门开的越多,也就预示一个人越有前途。特别是这全蓝批卷和另一种全朱批卷。
无忧,无愁,无情,无恨,无爱,无憎,无喜。七情断绝,就是全蓝批卷。
罗幕云萍冷冷地说:“非宝不来先生说的是。”
非宝不来转过头对着所有竞拍者宣布到:“这件‘物品’就是和圣女大人全蓝批卷齐名的全朱批卷!”
全场瞬间震惊沸腾。无手,无脚,无腿,无臂,无眼,无舌,无鼻。四肢俱断,五觉丧三,就是全朱批卷。
“魔帝可有兴趣再收一义子?”非宝不来逗笑道。
全蓝批卷,百年之内,称霸一界。
全朱批卷,十年之期,必出幽暗。
这两句话在幽暗之地已经传了数万年了,四万年前的幽暗王就是一个全蓝批卷。而魔帝据说就是全朱批卷。
“我倒是比较喜欢性格清淡的人。”魔帝说着,而此时一个大药缸也被推了上来。
药缸是半透明的琥珀做的,里面泡着不太名贵的续命药材。只见一个气息残存,没有四肢的小男孩靠在缸里。他并没有很多的挣扎,正努力的听着周围的状态,他就是洛天秦。
还未等在场的竞拍者心情平复,非宝不来又开金口:“哦!忘了说了,这小家伙除了全朱批卷,还是楚族的至纯黑暗之体。拍卖底价一万日光草。”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深深吃了一惊。连魔帝也不自主地搓弄拇指上的龙骨万花戒。
不过反应最激烈的却是刚才只发一声就回归黑暗之中的墨若子,他周围几丈内的人都感到难以呼吸,他的气势似乎连翻了四翻。
魔帝掩藏下的柳眉一挑,心想:“这墨老头藏的颇深啊!看他这气势想要自由出入幽暗之逐应该是不在话下了。不过听说他命格仅剩两三百年,想来是时候收个传承的弟子了。”
“一万三千枝。”圣女率先开价,她一开价,无关人等都纷纷自觉离席。不一会,硕大的地下拍卖场除了魔字一号阁外,仅剩六人。黑面人,墨若子,非宝不来,一个沉默绅士,一个蒙面女子,还有就是见黑面人未走,硬着头皮留下来的虎王。
非宝不来向留下的竞拍者行了一礼,就正式走上拍卖台。
沉默书生其实就是飞猫城的城主,名字不详,大家叫他猫城主。
而红衣女子,却是远在幽暗之逐另一头红光族的族长,泊卜。红光族以种植各种发光草类而出名。
猫城主是个典型的老派绅士,举了下加价牌,就一言不发,加三千枝。
泊卜先是向魔帝行了礼,然后也加了三千。
圣女,泊卜,猫城主三人轮流加价。拍卖价渐渐加到了三万枝。圣女罗幕云萍最先停止加价,而魔帝根本没有掺和的打算。
非宝不来笑着说:“圣女大人怎么不竞价了?”
罗幕云萍身体往后靠在软椅上,放松道:“黑面人已经答应以后要给我做侍卫了,暂时不需要花大价钱再卖一个了。”说完就闭目养神起来。
黑面人笑笑,说:“圣女大人若想要,我买下来就好,十万枝日光草!”
“带面具的小伙子,我飞猫城非常需要个接班人。我最后一次出价,十五万枝。你愿意让给我吗?”猫城主站起来行了绅士礼,看样子他事在必得。
一旁的泊卜一听如此高价就转身要离开,她没有说话,放下竞价牌。向魔帝行了礼,转身就走出去了,竟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魔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小妮子长大了,这性格很是有趣啊!”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拍卖上。
黑面人有些孩子心性,他一下子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猫城主面前,说:“我很喜欢猫,而且我也不想拔太多日光草。那我就不出价了。”
猫城主是个老派的绅士,他很喜欢年青活力的孩子,而且他能看出黑面人是贵族出身。他露出祥和的微笑:“谢谢。”
“猫城主,我有话要说。”见众人都停止拍价,墨若子终于再次发声。
黑面人既然放弃竞拍,也就出门领他的幼龙去了,虎王也是一幅终于可以走了的脸色一起跟了出去。其他人并没有在意他们,就是罗幕云萍多看了黑面人的背影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拉回四肢不全的洛天秦身上。
“墨先生有何话说?”猫城主很谦和地行了个绅士礼,墨若子也回了礼。
墨若子容颜早已如同枯木,但一头稀疏的短发却是漆黑如墨,两只眼睛如同漩涡,仿佛能把一切光芒陷进去似的。
“我记得城主的公子是个天纵之才,只因一时心智迷失着了情魔的迷失大法,以至于如今沉睡不醒。”墨若子曾经也做了几天这位公子的临时老师,若不是属性不合,很可能就收归为徒了。
“是如此,墨先生有何指教?”猫城主并没有因为旧事重提而感到不悦,而是想听听墨若子有什么意图。
“我有一颗幽暗果。”墨若子漆黑的眼睛仿佛凝缩了一下。
猫城主脸上绅士般的微笑一刹那就消失了,全身强大的气息散发开来。“生死人,肉白骨,修四肢,败世毒。”幽暗果长在最黑暗,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即使上古魔族也没办法找到,但它的作用却闻名于无数界中。因为几乎所有的伤残、流毒、诅咒都可以用幽暗果来治愈,小小情毒自然不是问题。
“你要用幽暗果换这个小子?”猫城主并不是没有打过幽暗果的主意,但幽暗果十分难获得,当初城主也请过墨若子去幽暗之地寻幽暗果,结果被婉拒,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就有一颗。
墨若子墨不出声,他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虽然与猫城主父子交好,但一颗幽暗果的价值实在太高,本来就不可能拿来做人情。
“好,我想魔帝大人不会再出价吧!”猫城主看向魔帝的方向。
魔帝伸手做请的手势。
墨若子从右手的墨戒中取出幽暗果,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泛着墨气的黑球。不过其中的能量在场的几人都能辨别出来。
猫城主收了幽暗果,交了日光草的支票转身就往外走,接近门口突然放缓脚步,回过头来问“墨先生,这全朱批卷也是需要幽暗果,莫非你有两颗?”他的声音有些凌厉起来。
“为了这个徒弟,我自然能再冒险去找一颗幽暗果。”墨若子没有直接回答,但猫城主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稍微缓和,默默的出了门。
墨若子走到洛天秦前,说:“我想你能听到,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相信你都得接受。”
洛天秦看不到这个老人的模样,但他却能感到似乎是同类般的亲近感,他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此时,他又听到了圣女那冰冷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山间冰泉,竟然让他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
“你出师后若想做我的侍卫,你可以来找我,这半滴戾神之泪送你,它的能助你恢复视力。”戾神之泪是一颗墨绿色的软宝石,它可以任意拆分,里面包含的液体有许多功能,回复视力正是其中之一。
洛天秦只觉的双眼一阵清凉,然后眼前的迷雾就渐渐散开,等到黑雾完全散开。伊人已经远去,只留下了一个温婉柔弱的背影。一抹白衣长裙,墨绿长发,云般裙摆。洛天秦想要道谢,却口不能言,四肢不在,只能静静地看着伊人远去。
今朝戾神一滴泪,来日暗里开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