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又传来叫骂声,原来那白玉楼从短暂失神中恢复过来,又开始训斥几个小厮了。貌似是不小心将一样什么器具给撞坏了。
王青麟见那对男女就那样立在那厢,连个坐具也没,那女子双手抱着肩,身子微微晃动着,那男子一会儿伸腰,一会儿弯膝,显然两人站得有些疲累,遂从草铺上起来,对那男子讲:“兄台,天光还长,你们二人这般久站,就算兄台受得了,只怕贵宝眷受不了,若是不嫌弃,两位到此歇息吧!”
那男子连连道谢,王青麟笑着罢罢手,走到一边上去,那男子小声征寻那女子意见,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牵手坐到那草铺上,王青麟见那神像座侧边有一块石楹,将身子往石楹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雨声时疾时缓,约莫下了两个时辰,外面的风雨竟然停住了,一轮圆月悄然冲破层层乌云,挂在山头,皎洁的月光穿透薄如蝉的窗纱,将庙内映得一片明亮,只听得外面一片寂静,偶尔有虫子的鸣叫声响过。
那后来一男一女偎在一起,不在知窃窃私语些什么,那白玉堂正和几个同伴坐地木箱上赌钱,那红衣女子拿着一个小镜子照个不停,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各式花样的造型,几个小厮蹲在地上,身子靠着木箱打着盹儿,而那书生,则苦着脸,继续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一个穿蓝衣的家伙赌钱赌得心不在焉,总时不时向那红衣女子张望,那红衣女子似乎他这种偷偷窥视自己的行为早见怪不怪,并未理睬他,只是沉浸在修妆之中,而那蓝衣男子他这下心分二用,却也输得最多,旁边一人看不下去了,口中叫道:“嘿,嘿,小青哥,你是玩钱呢?还是看花姐儿呢?”
那白玉楼一边摇骰子,口中道:“输了钱,还不教人瞧瞧花姐儿么?小青,只要你肯这样送我钱花,你尽管大胆地往饱了瞧,领回家都没问题,我准了!”
说着,他双手使劲一番摇动,将骰子抛了下去,骨碌碌一会滚动后,竟然转出三个六,白玉楼大喜过望,道:“豹子,通杀,给钱给钱!”,那人口中叫骂着,“妈的,今儿点子真背!”,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到白玉楼面前。
那花玲珑背对着众人,听到白玉楼的话语后,肩膀微微了颤抖了一下,她久久地望着镜中那张美丽的脸庞,充耳不闻身边的喧闹,脸上却也不见悲喜,眼神渐渐泛起一片迷蒙,似是痴了。
一会儿后,大约那白玉楼赢了不少,将骰子捏在手中,半天也不肯掷下去,假装地向外面探视着,嘴里道:“雨停了啊!大伙停了罢!”
另外几个人见他这般作派,顿时不乐意了,口中急道:“你倒是快点啊!难不成赢了钱就不玩了?”
白玉楼哈哈一笑,道:“这雨停了,便得把功课抓起来,明日白天到了主家,搞不好就有一场戏,别玩了,新剧的台本儿都学会了么?你们这些家伙,我可放不过心!”。
说到这里,他摇头晃脑地唱道:“将两叶赛宫样眉儿画,把一个宜梳裹脸儿搽,额角香钿贴翠花,一笑有倾城价。若是越勾践姑苏台上见他,那西施半筹也不纳,更敢早十年败国亡家。”
王青麟起初对这伙人的来历有点捉磨不透,颇费了一番猜测,那白玉楼这厢一开口,再结合他之前话语,心中顿时豁然大亮,原来这是一伙唱戏的戏班子,他眼睛转到那几个大木箱上,心想其中装的必定是演出的道具器物了。
那红衣女子忽地停下修妆,将镜子往台子上重重一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白玉楼,脸上神色却十分古怪,只听她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在这一会功夫里,心中已下了一个非常大的决心。
那输了钱的人中有个人看了她一眼,道:“花玲珑,要我说你什么呢!你这人样样好,唯独眼睛不灵光,我们小青哥一直苦恋你,你却对他不冷不热的,一见到白老板便节操全无,自动贴了上去,人家却不留你的情意!却又何苦?”
花玲珑淡淡道:“谁能没个鬼迷心窍的时候?”
说完,她一瞅坐在一旁脸色阴沉的蓝衣男子,脸上迅速挂上一副妩媚的笑容,对那蓝衣男子柔声道:“小青哥,你过来!”
那蓝衣男子本来输得意气全无,一脸沮丧,听到花玲珑这话,宛如得到上官号令似的,刷地站了起来,低眉弯腰走过来,脸上尽是讨好之色:“花姐儿,有事你说话,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花玲珑眼睛却紧盯着白玉楼,口中轻声道:“你对我说的话我想过了!我觉得有道理,决定听你一回!”
蓝衣男子先是一呆,接着猛地一拍大腿,喜滋滋道:“果真如此么?花玲珑,这个决定太英明了!果然不枉我一直以来对你的一番心意!”
那白玉楼正在自鸣得意,闻言警惕道:“你俩到底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这般瞒着我!”
花玲珑盈盈起身,拍了拍双手,淡淡道:“我和小青哥以后要自立门户了!以后我们的戏班便叫花家班,他说他会全力辅助我的,以后,要是缺个人手什么的,各位可要给面子哦!”
另外几人也是错愕不已,围着两人争相抢问,这个问:“果真如此么?不是开玩笑的么?”,那个道:““你们的班子揽到堂会和社戏的活儿,凭我们的交情,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往后这分成怎么说!”
那蓝衣男子一脸洋洋得意,豪爽地挥挥手,道:“以往白老板这里,白老板拿五成,花玲珑二成,咱兄弟二成,那些杂仆一成,今后在我的班里,我跟花玲珑只拿四成,小厮们拿的不变,其余的由你们分!”
那几人大喜过望,纷纷拱手道:“恭喜花老板,青老板,往后就指望你二位赏饭吃了!”
白玉楼这从惊愕中醒过来,他脸色大变,急道:“花玲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我待你可不薄,你们这样不是坍我的台么?”
花玲珑淡淡道:“韶龄芳华,如水流逝,此等消折,又岂止千金?你不珍惜,我当然别投自谋,当初到你的班里,我可不是奔着钱去的,今日要走,却也不是为了钱!这点,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次,便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搭台,往后,我们便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那白玉楼愣了一会,忽然呵呵笑起来,只是笑容中已有一些勉强,他指着花玲珑道:“玲珑,你说这话,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那花玲珑叹了一口气,道:“玉楼,你是晓得我这个人的,轻易是不会说这话的,我喜欢你时,满天下的人说你不好,我都听不进去,但我既然说出这话,那一定不是玩笑话!”
“可是”,白玉楼刚要开口便被花玲珑打断,花玲珑将手指往嘴唇边一竖,“不要再说了,你晓得我不是那耳根子软的人,别指望说几句好话我便肯回心转意!”
另外几人互相交换着眼色,脸上都有点幸灾乐祸,白玉楼颓然坐到地上,口中叫道:“你们合起来算计我!平日里称兄道弟,背后却来一记冷刀子!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说话时,声音中已然有一丝哭腔。
那几人闻言脸顿时拉了下来,其中一人颇不高兴地道:“白老板,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埋怨,怨花姐儿跟小青去!”,那白玉楼眼中泛着眼花,怒声反驳道:“我很稀罕你们么?你们这种角儿,一抓一大把,要多少有多少,我就是气不过.。”
花玲珑拍了两下手,对众人道:“天色不早,明天还有堂会,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会,玉楼,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歇会吧!”
那白玉楼抽抽噎噎道:“你少管我!我也用不着你管!你不是说跟我两清了么?”
众人于是不再理会他,从箱中取出一些被褥之类,铺在木箱之上,那小青哥贴心地为那女子支起一顶帐子,那女子看了看白玉楼,一咬牙,率先钻了进去,另外几人打着呵欠,也纷纷躺到被褥上去,任那白玉楼独自一人伤心愤怒。
那白玉楼受到冷落,起初还是小声抽噎,后来便放声大嚎起来,边哭边骂那几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来,箱子上躺着的几人起初还有说有笑,这时听他骂得难听,纷纷用被子裹住头部,来个眼不见耳不闻,白玉楼嚎哭了一会,没了力气,又小声抽抽噎噎起来。
这几人这一番吵闹,教庙内另外几人也没了睡意,后来的那对情侣也停了卿卿我我,偷偷地望着几人,不时小声说着什么,那书生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浑然忘了烦恼。
王青麟则看得连连摇头,一个七尺高的男子大庭广众下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又哭又笑的,不但教他难以认同,还觉得颇有点为那白玉堂难为情。
那白玉楼一会儿哭,一会儿愤恨大骂,众人耳中听得聒噪不已,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勉强忍受着,只盼他什么时候哭累了,不再噪声污染,却不料那货却也弥坚持久,时断时续,总之是不肯停绝。
众人头大欲裂,各种不适之时,忽听得那白玉楼忽地停了哭泣,口中“咦”了一声,只听他惊奇道:“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皆侧耳倾听,只听夜空深处,传来一个悠扬飘渺的声音,却是一个女子在夜半歌唱。
“春临远山之上,有一位姑娘,
她长得非常美丽,不可方物。
虽茕茕孑立,却无忧无虑的成长,
自从碰到了郎君,忧愁和泪水便多了起来。
我本不懂****,你总拿那情意的话儿撩拔我,
甜言蜜语让姑娘失了方寸,她的心头如小鹿乱撞,
三月之时,我在山顶上,欲见郎君,脚下踟蹰,
四月之时,我再也忍不住相思之苦,带着顾虑,来到半山腰,
五月之时,我冲破心中障碍,来到山脚下,与郎君相会..
两人整日里耳鬓厮磨,朝夕相对,
就像那鱼儿跟水,一刻也不能分离。
但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但愿欢乐就像山间的流水,
绵绵永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