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住气，一会儿看看天色，一会儿看看挂在墙上的春联，“这可是腊月二十七八的日子，就没有人来买，真的卖不出去了”他心想，“卖不也去，送也要送出去，这世上不可能有白送就不要的人，白送总还是有人给个面子吧。”心态变了，人也就爽快多了，这下可是专门找熟人送春联了。大山先是想到有没有老家附近的人来路过，送他几幅回去过年如何？他东瞧西瞧，还是不见熟人，心想：“我白送春联，怎么就没有人来呀，唉！难道我的字就是那样差吗？”再看看桥那边那个年轻人可是春联早卖完，正在收摊子了呀，“我就那么倒霉吗？不行，我干脆吆喝”这个时候的大山也顾不到那么多了，只要把春联送出去就行，于是大声吆喝起来“春联——春联——，不要钱，白送了——，春联———春联，不要钱，白送了—— ”
说来也怪，这不要钱的东西吸引了不少人，大山的叫买声刚落地，立马就聚集起了一大群人，就有人回应：“我要两幅，就是那幅：辞旧迎春春色春光春四海；新年纳福福天福地福如山”
“好的，我给你拿” 大山乐滋滋的给第一位要春联了的人取下并叠好给他。接下来又有要“丰收年团结年年愈过愈好；改革路致富路路越走越宽” 大山马上又给另一位取春联。说来也怪，白要春联的人越来越多，简直是忙不过来了，这个我要那个我要的叫喊声把大山可乐坏了，他心想，这个世道真的是呀，不要钱的东西就有人捡便宜。
可就在大山一边取对联，一边忙呼喊的时候。第一个要春联的人，大大方方的给大山递上一张十元的人民币说道：“王老师，我两幅春联十块钱，可以吗，我看你的字写得好，值呀”。大山慌忙说“我说的不要钱，你收回去，这样不行呀”
“我看行，你的字写得好，加上你是我娃儿的老师，听我儿子回来说，你课讲得好，对学生也好，字没有说的，你的劳动所得，是该要的，拿着？哪有不要钱的道理”
大山与那位自称学生家长的顾客争了几个回合后，还是说不过。那家长把钱丢在摊子上就走了。接着下来的人也就跟着五块，六块，三块，四块不等的把钱丢在摊子上，拿起春联就走了。一烟袋的功夫，把几十幅春联拿完了。居然还有人没有拿到。于是有人还说：老师，我家预定对联，明天来拿，一共要十幅。也有的说明天来拿，要六幅，还有的说，要八幅……总之要的人也很多，大山就数不清了，只是应付着说：“好的，好的，明天来拿来。”
货去人空，大山真没有想到，白送春联，成了营销手段，不但没有白送，反而把所有的对联全部卖完了。数数钱，足一百一十八块，除去纸笔墨的头钱，足足赚了八十多块，这可比教书强多了。大山教书的工资是一个月两百块左右，这半天的功夫就赚八十，怎么不划算呀。在回家的路上一路哼着小曲。
傍晚的天幕说下来就下来，一时间小镇的夜色笼罩着大地，街边的路灯也不知什么时候也亮了起来。大山一路小曲也唱响着满路的夜，那是荡漾在心中的喜悦，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钱的大山没有理由不乐在心窝里。他仿佛感到这小镇也在为他的收获表示祝贺；车坝边不知是谁家的音响也传也了嘹亮的歌声，那歌声在大街小港里飘逸，在乡村的夜色中，在大山的心中同时回荡……
（三）
回到家中，大山还要为妻子煮晚饭，晚上还要去顶夜班，可他经不住写春联的诱惑，真不知道怎么办。“对了，向妻子报喜，一向持家的妻，还是会在挣钱这条路上支持的”大山这样想，“她听说了，一定会高兴的”于是他三下五去二，很快地他就把饭做好了，盛了一大盒子，骑上自行车就向妻子上班的地方飞去。
刚下自行车，大山一脸的喜悦，让妻子是莫名其妙，心想：“今天这个人怎么了，有点鬼兮兮的，是不是又打什么注意想讨好？……呸，门都没有！” 大山见妻不理自己，就情不自禁的先说了卖春联的事。妻子半信半疑。大山又把那一百一十八块钱拿出来抛给妻子说：“你数数”大山的妻子这下子睁大眼睛，左看右看，那兴奋劲一下子就蹦了出来。
“把纸笔拿来，就在这里写，我帮你摊纸，你只管写”妻子高兴的说道，“这样可以写得快些”大山真是喜出望外，骑上自行车就跑，转眼功夫就把笔墨纸砚都拿来了。
就这样，大山两口子在加油站的内屋里摆满了一地的春联。过路加油的司机也时不时地投来一些惊异的目光。还有些司机也被大山的春联所打动，也嚷着说给来几幅。大山应着，于是也就来了几幅开车的春联：“庄稼汉买汽车饱览人间春色；种地人购飞机阅尽天下山河”“春风开道农夫驱铁马载珠运宝；壮志凌云村女驾银鹰洒玉飞金”……
刚好收笔，不远处那打铁铺的张铁匠，听说王老师在写春联，也跑过来要为他写一幅打铁铺子的春联，而且要大山老师为他新编一联。大山想了想，觉得从书上照着写还将就，可这要新编，而且是打铁铺子的，真还有点难为了他，但又不好推脱，因为毕竟自己还是读过书，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对联的知识，什么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就这样想着，揣摸着，打铁的联居然给编出来了：“铁锤声声敲打工具世界；炉火旺旺迎来满堂财源，横批——生财有道” 大山自我觉得还是不行，可那位铁匠师傅硬是觉得满意，就催着他快写，大山也就将就着写了起来，刚写完，桥边那位修车的李师傅，也过来要为他编了一联，而且要新年开张的，大山顿了顿，修车联又出来了：“引擎马达无论大修小修尽管放心；底盘轮胎不分熟人生人包你满意。联一出来，王师傅马上称赞道：“好，真是绝了！老师真有两下子！”
从大山自编春联贴在铁匠张师傅、修车匠李师傅的铺子上，大山老师的名气一下大振，要春联的人，络绎不绝。而且都要大山为自己编新的。以后的几天时间里，可把大山给累坏了。有行医的、有开裁剪铺的、有开副食的、有开理发店的、有开餐馆的、有钟表店的……
“桔井泉香随地涌；杏林春暖开花多——医药店”、“帘前紫燕真如剪；天上秋云巧似罗——剪裁店”、“往来尽是甜心客；晤对应无苦口人——糖果店”、“操天下头等事业；做人间顶上功夫——理发店”、“美酒招来四海客；清香引上一层楼——小酒店”、“晨钟令人深省；好书使我开怀——钟表店”……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了，母亲早捎信来说给家里写春联，要用绿色的纸来写，是因为家中有亲人离去，这样的春联要贴三年，以表示哀悼。是的，大山的父亲刚刚离去，去年家里就是用大红纸写的春联，父亲还对大山的字指点了不少，写的内容也是父亲精心挑选的。大门的春联要写得大气，它代表一个家庭总的目标和方向，其他的小门也要因人因事而定。比如猪圈的写：“猪牛肥壮展大千世界；鸡鸭成群亮四海财源 ”大门的写：“舍南舍北皆春水；村后村前多好山 ”“身居光天化日下；家在青山绿水间”厅堂的写：痛饮独离骚，千古奇文欣赏，况直歌凝红树，声断绿云，如霓裳羽曲奏，太液池边知音者，焉肯当场错过；孤舟棹雪夜，一时逸兴遄飞，更有星浮琳殿，月涌瑶峰，似玉叶琼花灿，蕊珠宫里会心人，能不任地逍遥；书房的只能写：坐北朝南右邑老将翻左传；承前启后东土少僧话西游，锦绣成文原非我有；琳琅满架惟待人求……
大山写春联的知识，从父亲那里学到不少，当然也有大山自己从中领悟的，从书本中学来的，但大山始终记得写春联是父亲把自己“逼上梁山”的，如果没有父亲的逼，可能没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他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上也是如此。至于自编春联，还是自己的功夫。那天他从电视讲座上还学到几招，明白了要写好楹联的条件：第一要眼中有物，耳聪目明；第二要心中有动，广泛联想；第三要遣词造句，创造意境。比如苏东坡在一次与好友黄庭坚在松林中下棋，突然一棵松子落在棋盘中，苏东坡马上说，我有一联，你若回答不上你就算输，上联是：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就在这时，黄庭坚回头一望刚好看见柳树下有一老人正在钓鱼，于是立即对应道，下联有了：柳旁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这两位古时候的大文豪可算是对联的大家，大山可也算是有名师指点，他最欣赏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那《滕王阁》中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联，那可是对联中天下一绝！每每吟咏此联时，那股痴劲的酸味道让人“作呕”。
大山写春联到了痴迷的地步，就是几天功夫，在乡村小镇的市场上一举成名。挥毫泼墨，让他感受到了手书春联诗满楼的快意，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灿烂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