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和老马各举着一个写着“家教“的牌子，站在国贸大厦门口的广场边上，颇有些尴尬。这里是北国春城最繁华的地段，人潮涌动。东北高师在这里还是小有名气的，所以来咨询的家长也不少，有刚刚上小学就想赢在起跑线上的爸爸，也有中考或者高考前日夜耽忧的妈妈。骆云都一个一个地耐心安慰这些家长。老马则更关心谁会真正请自己。大多数咨询的人只是对小孩的学习心里没底，从骆云这里了解到学习和成长主要依靠个人努力，家长只要做好后勤工作后，基本上都放弃了请家教的想法，所以一个上午基本上没有收成。老马有些气馁，暗暗思索怎样应对。毕竟暑假才刚刚开始，给父母应允的不回家的理由是做家教赚零花钱，不能落空啊。
远处走来一个西装领带夹包抽烟的瘦小老板，后面还跟着一个比其高半尺的马仔。他们从骆、马二人面前经过时侧眼扫了一下，走过几步后老板又返回来问骆云，“你这样能挣多少钱？““一小时十元。“骆云把教小学数学的价格报出来。暗想这回可能有事做了。老板又说：“那你还不如跟我干，肯定比你这样挣的多“。骆云心里落了一空，随口问道：“那您是做什么的？“老板说：“现在干什么最挣钱？直销，懂么，不懂没关系，你明天早上七点，来看看我们的团队是怎样运营的。“直销？骆云心想，那和传销有什么区别，有个同学花了三百块接了一副变色镜还没传出去呢，还有一个同学六百块接了一个洗脚盆也传不出去了拿回家说是孝敬爸妈，直接损失两个月的生活费啊！“哪和传销有什么不同？“骆云直接问道。“差好几里地了。“老板略有迁怒地说，“本质不同。“他接着又说。然后从夹包里掏出一张纸片和一支水笔，写了一个地址递给骆云道：“明天按这个点来，过时不候，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骆云接过纸片，目送这两个陌生人走远了，和老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比较偏避，但不算远，在一条铁路旁边。
两人商议，看看什么是直销，反正自己也没多少钱，明天早餐在饭堂吃饱了，到哪里去有合适的事就做，没有就撤，人家请吃什么都拒绝。眼看已近中午，逛街的人渐渐少了，不如回校休息整顿，准备明天的活动。两人在街边买了葱油饼和烤地瓜，吃过后乘坐6路车回到学校。
第二天早上5点，两人匆匆起床洗漱，到饭堂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早餐，估计能撑到天黑都不饿了。从小北门出发，公交车一路晃荡，到人民广场又换了一路车，在一个临近铁路的车站下车，又走了一段路，横过道口，进了一个刚刚建成的商品房小区，上二楼后敲开了202房门。这是一套简单装修的房子，三房两厅，厨房看来用不上，做仓库了。三个房间放满了双层床，男男女女十几个都住在里面，老板和马仔也和男员工同挤一间房子。7点整，大家迅速列队上早课，骆马二人有些蒙，感觉还是在学校，又像是在军队，跟着这些员工站队。老板讲话，大概是说这是一项前途非常看好的事业，只要大家努力就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接着前一天的直销冠军做感慨发言，先是个男的，长的像个老姜，说自己昨天有多少业绩，然后讲自己的远景；接着一个女的，珠圆玉润像个弹珠，她不一样的是，讲了自己的业绩后，突然大声音说：“都说北国春城的没有市场了，我看不是，市场还在哪里，是我们没有完全发现，我还要在这里坚持，我的最高记录是103，我要在这里打破这个记录，我有信心，谢谢大家！“
老板鼓励大家一番后接着说，今天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增加了两位新成员..骆云心想，我们就是来看看，怎么未经允许就把我们发展进来了，这要是什么反动组织，贩卖军火的，我们俩这辈子不就载他们手里了？这时老板面向他们两个说：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骆云，我叫老马，请大家多加关照！“骆马二人像说相声开场一样油腔滑调地一起说到，昨天晚上他们两商量好了这个样的。老板显然还没有从刚才业绩报告的兴奋中缓过神来，或者是为了稳住自己员工的情绪不走样，突然大声说到，“对，骆云、老马两兄弟的加入，使我们又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大家今天要更加努力，争取每个人都有新的进步“。咚！突然一声重响从女工房间传来，老板微皱了眉头，说自己今天和傅总（马仔）到某处调查市场，然后宣布解散。
员工们一散开，突然每个人都从房间拿出一袋货放在地上，然后乱七八糟地拿各自的早餐吃。骆马二人又有点蒙，看他们吃早餐的样子和内容都不容易。女工房间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人来，骆云一看，头嗡地一下，差点不由自主地摔倒，感觉自己血脉喷张，发可能都竖起来了。没错，这个---女人就是立秋！骆云想大声喊：“立秋！“。但是立秋并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径直穿过骆马二人面前的过道走出了房间。老马还郁闷这人看起来这么斯文怎么走路不看人，吓了自己一跳。
骆云紧跟着出来，老马也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立秋快步走到小区院子里一个貌似管理室的侧面一棵大树边站定。骆云有点愤怒地跟上来看着她说：“你以为你把马尾巴变成菜花头我就不认识你了！？“啪！挨了一耳光。立秋冷静地对他说：“记住了，我叫高云，咱们不认识。“骆云几乎要暴怒了，“你还高云，你看看你有我高么？你妈想你头发都花白了！到处托人打听你在哪里，我每次回家都到你家去报告情况。“老马过来说：“你们认识？“立秋没有说话，轻轻地绕过骆云回去了。“今天你跟着她。“，骆云向老马说道，“你怎么不跟？“老马反问。“我怕我忍不住揍她。“骆云愤怒地说道。
这一天，骆云跟着直销男冠老姜走遍了北国春城一半以上的小巷，沿途玩命似的推销一种叫裤袜的丝袜。老姜像着魔一样地见了年轻妇女就推荐自己的产品，无耻地用各种肉麻的话恭维她们并最终促成她们上当受骗。加油站的女职员，餐馆的女服务员，甚至在买润喉片时向药店的女药师成功卖出一对丝袜。在绕过保安进入一个工厂向其中几个女文员推销产品后出工厂大门时，他们受到了保安的刁难，保安威胁要报警，老姜千口万辨，甚至让骆云拿出学生证给暂扣来证明自己是勤工学生，然而保安哥哥也是见过世面的，让骆云把学生证收好并且没有为难他，却一直牵制老姜不放。午饭是晚了三个小时后才在一个面馆进行的，老姜叫了两碗没有放任何佐料的刀削面，两人边吃边谈。老姜十分勉强地解释了刚才要把骆云学生证抵扣的原因和取回的方法，然后不管骆云充满疑虑的眼神，大谈特谈男人在家庭中的责任，要有房子、车子、票子、娘子和孩子。卦淡的汤面和套路式的谈话以及对立秋的牵挂让骆云坐立不安，饭后老姜声明这顿饭他请客，接着又是漫无目的的游走和推销，天黑时销售量达到80，骆云基本已经崩溃了，已经决心不回这个公司的大本营，在一个立交桥下和老姜道别后上了一辆路过学校的公交车。
老马回来的稍早一点，两人找了个地方一起吃晚饭，老马说道：“您这老乡今天可是搞笑了，先是丝袜让一个高人给用手扯断了一对，事先说明用手扯断不用赔的；换了个地方又让人用啤酒瓶盖划破了一对也不用赔。转了大半天销量还可以，就是三点多了还不见中午饭的影子，我抗不住，找了个借口溜回来了，她应该还在走街串巷。对了，这些人真是厉害，你托我打听她这几年的经历，她一个字都没说，倒是咱们俩住那个宿舍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了。“骆云听到后为立秋感到些许悲哀。饭后回到宿舍还不算晚，两人又聊了一会，隐约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他们两个的名字，忙下楼一看，立秋站在宿舍楼门口，地下放着一个装丝袜的包。“我走到你们学校附近，很晚了，不想回公司，明天也得出来“。“你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呢？“骆云冷冷地问道。“我身份证在公司。“立秋小声说。老马见状赶紧说“冰川她们调整寑室搬到A区了，离这最近了，房间还没住满。“接着拎起丝袜包就慢走，骆云和立秋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到了A区，打传呼叫冰川出来大概说了情况，冰川先把包拎到宿舍，再出来带立秋上楼。骆云和老马就回到宿舍。刚刚睡下，又有人在楼下喊他们俩的名字，这一次是冰川。两人再下来，冰川当着立秋的面厉声对骆云说：“你的老乡怎么回事，已经说了同宿舍住的不是一个系的，是假期留校混住的互相不认识，人家是准备考研留下来学习的，她倒好，一进门放下行李就向人家推销丝袜，人家不买她又拉人家入伙，纯粹一个江湖神棍，乱打乱撞，被人家叫门卫赶出来了“。
事已至此，骆云只有道歉的份，好在冰川也不再计较。老马见状实在不好再掺各了，不再说话，骆云想了想对老马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然后再对冰川说：“这事还得要你帮忙“。接着在冰川耳边说了好一阵子后，冰川皱着眉头答应。骆云提起丝袜包，冰川和立秋紧跟其后，一步一步地消失在灯光昏暗的夜色中的校园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