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虽然已到暮春时节，山海关的清晨却格外的冷，因为处处充斥着暗战与挣扎，整齐的军装下面隐藏着各种复杂多变心思。
“什么！？”身着金漆山纹甲的宁远总兵听完高第的陈述之后，瞬间觉得晴天霹雳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每一个字，手紧紧扣住了总兵府的桌案，“李自成已经进京了，还逼死了圣上！？”
“千真万确！”一旁的高第无奈地点点头，“圣上已自缢于万岁山了，我大明现在已无国君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吴三桂把头撇过去，愤怒的眼神泛起了一丝震惊，“从大同到京师总共八百里路，还有一大段长城和居庸关！”
“闯军来势汹涌，居庸关和京师皆失守。”高第平静地讲出事实，眼神却游移不定，内心更是错综复杂迷惘不知去向。
“哼！”吴三桂要紧牙关冷笑道，“来势汹涌吗？！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介流寇敢颠覆我朝！”他重重地捶打了桌案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悲愤，蓦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殿外，惊得坐在一旁的高第一脸错愕。
“将士们！”吴三桂紧绷着脸，对城下静候着的关宁将士喊道，“现闯贼入京，已逼死先帝，我等受皇恩，当以死报国！”
“喝！喝！喝！”听到这样的号召，杨坤领着吴三桂培养起来的野战骑兵一齐高举兵刃附和着，虽然只有一万人，但是这个声音却可以贯彻长空，多年来，他们都是吴三桂一手培植起来，他们自然唯其马首是瞻。
但是，惊奇的一幕却发生了，在这一万精骑的带头下，从宁远跟随吴三桂而来的五万在编的关宁将士也跟着响应统领的号召，而原本就驻守山海关的将士却只是保持沉默。的确，这无法强求，他们原本就是高第的下属，只是因为圣上一道联合抗清的圣旨才联合在一起，可是，现在的大明天子又在何处呢？他们和这位宁远总兵又有多少交集呢？之前在山海关的施威似乎已成流水，复之东去了。看到身旁成片的漠然，宁远来的关宁军在这样的带动下也开始了犹豫，崇祯帝的确多次拖欠军饷，论道受“皇恩”真与他们无关，最后他们慢慢地收住了附和声，手中的兵刃也都渐渐地立于地上不再举起，紧接着的沉默更加令人可怕。
吴三桂看到这一除了前排亲兵以外大片的安静，原先如火的气势瞬间被浇灭了，神情开始游离恍惚。他回头有些质问得看向身后的高第，而高第不敢看他，只是冷淡的把眼睛撇开看着城下自己沉默的将士。
“报！”一声急促的报告声打断了这场浩大的尴尬，“密云总兵唐通求见。”
“好！”吴三桂垂下了眼睑，冷冷地应了一声。
他转身回到山海关的厅堂里，全程不再和高第有任何的交流，房间里的氛围森冷的有些吓人，连微风吹动木门的一点“吱呀”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自顾自地走到象征着山海关最高领导权的帅案旁边，筋疲力尽的躬身伏在案上，有些麻木的手无奈地按着自己酸痛的太阳穴。
不一会儿，唐通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新天子的圣旨。伏在桌上背对着大门的吴三桂听到脚步声，缓缓直起身来，没有回头看来者，只是淡淡地说道：“有话就直说，李自成要怎样？”
同样身为亡国将领的唐通见到这一幕，没有照本宣科地念所谓的“圣旨”，苦笑着阐述道：“给你四万两军饷，一千匹锦缎，官阶照旧，要你归降大顺。”
“做梦！”吴三桂想也没想地回复道，也不忘轻声讽刺一句，“我又不是你。”
“你以为老子想开城门！”武夫出生的唐通听到同僚的冷笑，立马火冒三丈，将手中的圣旨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大步上前揪住了帅案前的吴三桂，“闯贼自西安起兵，姜瓖王通两个混账直接递上降表，陛下急下勤王召，你在关外就算了，刘泽清那个狗东西居然说自己脚摔了，无能为力！老子守居庸关守了整整五天！两万兵打到八千都不到！最后是陛下钦点的监军开的门！”说完一把甩开有些目光呆滞的吴三桂，吓得一旁的高第不敢说一句话。
听到这样的责备，吴三桂的眼睑疲惫地垂下，静静得瞥着桌案背后气势凶猛的老虎图，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以为你能力挽狂澜吗？你没和李自成交手过，我打过！我告诉你，即使关宁铁骑再能打，你也斗不过李自成大几十万发了疯的流寇！只会白白赔上你将士的性命”唐通冷冷地提点道：“而且你吴家三十几口都在北京，想报国？就直接给你老爹收尸吧！”
听到这里吴三桂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心里变得更加挣扎。刚才所见，真心实意追随自己反抗的只有自己这么多年精心培植起来的一万骑兵，但那只是杯水车薪，那可是自己最重要的家当！让他们送死的话他怎么舍得！更何况，自己和家人现在都北京，皇帝已死，李自成掌控者京城一切生杀大权！如果自己不降的话，他们可能会立马人头落地。此时，厅堂里的空气冻结住了。
半晌，他眼神复杂，慢慢地挤出一个字：“行！”
可是，李自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北京，宁远总兵的官邸。
院内已经被翻查的乱七八糟，冷冷清清。所有人，上至老主人吴襄下至普通婢女除了陈圆圆都被迫下狱，比饷镇抚司一上午的卖力搜查换来的只是区区五千两茶水钱，这一波农民军心中估计也是怒火郁结很久了，为了泄愤，等着吴府人的也许将是更可怕的严刑拷打。
“你不要过来！”她取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你再上前我就死！”
“哟！？”刘宗敏饶有兴趣的歪嘴笑了笑，大拇指一把抹去嘴角的口水，“性子倒是挺烈的啊！果然总兵家的货色就是不一样啊！”
“我丈夫是抗清的战将！”听到刘宗敏的调戏，她瞬间想起了什么，立马提醒道，“现在手上还有军队，你们不能这样羞辱他！”
“呵呵。”刘宗敏听到这样的威胁并没有为之所动，冷笑几声后，用脚挑起倒在一旁的凳子放在身前，一屁股坐下，恶狠狠地吼道：“你以为你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吃喝玩乐的种，靠着从我们身上刮来的辽饷征来士兵，坐着打几场仗就他妈加官进爵，香车宝马，成英雄啦！啊！”
这一声吼，吓得她退到了墙角，她惊恐地嘶喊道：“你不要过来，他还在回京的路上！”
“谁怕他啊！？”刘宗敏轻蔑地哼了两声，“狗皇帝都死了，就他带着那几万兵算老几啊！老子手上有四十万大顺军！他想跟老子犟，老子第一个让他五马分尸！让你们全家死光光！”说完一拍大腿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墙角走去。
“你不要过来！我死给你看！”惊恐中，鲜红的血从她光洁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你不要乱来！”看见眼前的美人头发凌乱宁死不从的样子，不同于魏藻德的献媚，他虽是草莽不懂何为气节，但是突然之间面度这样勇敢的女子，刘宗敏心里微微泛起了怜悯，可是他还是不忘冷眼提醒道：“你今天不让老子爽！老子就要你全家死光！”
听到“全家死光”这样可怕的命令，她瞬间怔住了。这个粗人手中是真有这么大的势力的，连当朝的圣上都可以逼死，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她的丈夫呢？是不是也会惨遭毒手？她紧紧闭上上双眼，不敢想这一切，如果她死了，吴府血流成河，再设下圈套等吗？魏藻德听说连脑浆都被打出来了，想到这里，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滑下了，轻声啜泣道：“那我听你的，你能把吴家人都放了吗？”
“都放了！？你当老子猪吗？”刘宗敏一听这么样个条件，眉毛都竖起来了，咆哮道：“告诉你！老子和这个锦州总兵不共戴天！你别痴心妄想啦！”
“那把小孩子放了总可以吧！”她几乎是哀求地开口道。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美人，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刘宗敏点点头道：“行行行！”说完立马扣住她光洁的手臂。
她惊得瞳孔放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轻薄无礼过，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含泪强颜欢笑道：“大爷您等等，贱妾为您唱曲。”
“老子不晓得什么唱曲！”刘宗敏一个粗人哪晓得这些，饥渴难耐地一把将眼前的美人抱起了。
之后，这偌大的吴府内院，只能听到粗狂的大笑和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