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官太太,现在的老妖精,穿着朴素的工作服,当起了清洁工,打起工来了。她往往扫着扫着就停下来了,想起了张定山,顿时痛苦万分,心乱如麻,此时此地的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她果断辞了工,跟老黄做起了水客,可那个活没个准,今天做得明天没得做。第二年,她只得听小惠的话,来张军的公司扫地,心情稍稍好转。可是,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脚板疼,站久了头晕眼花,看来是年纪大了,这班也上不长了。按老家的说法,夕阳西下了,她也确实该回家抱孙子了。
张军和何丽以及小惠,碰了碰头,商量商量,研究研究,决定让李学娟回家呆着,顺便照顾冰冰,说好了每个月给五百块钱,说给的是零花钱,其实就算是工资。但得先辞工。这正规的大公司,不是想走就走的,就是写了辞职信,批下来都得不少时间,人家也得准备准备。本来是张军已经安排好了的,可她急不可待,走了条捷径。她找了个阿姨来顶替自己,住在隔壁的小区,是个广东人,是个熟人。她带着阿姨来到了人事科,给主事的人瞧瞧。人事科主任瞅了瞅,笑了,不错不错,不用我们招人了,不缺胳膊少腿,身体硬朗,马上办手续,立即上班。李学娟跟着也拿了工资,将扫把交给了新来的阿姨,准备回家养老了。
她把工资揣进了口袋,来到张军的办公室,想跟着一起回家,可没见着人,看情况是先走了。她瞄了瞄,瞅了瞅,瞧了瞧,心里不舒服。每次给张军整理桌面,她都特意多擦两下,自己人嘛,照顾照顾是应该的。虽然自己对张军恨之入骨,但从内心来讲,人家张军也确实没拿自己怎么的,也就是翻翻白眼给点脸色看,真正办事的时候,他也确实没对不起自己,他还是负责的。想想自己,也真的有点过分,挖空心思告他,到头来,他还帮自己出钱交诉讼费,他心里该是多么的难受。
有人伸进脑袋问,李阿姨干嘛呢,张主任已经回家了。李学娟忽地醒过神来,冲着门外笑了笑,点点头,无意当中碰着了键盘,只见显示屏立刻亮起来了,这吓了她一跳。她俯下来,正准备关电脑,忽然眼前闪动,有个女孩子跟她招手,她定睛瞅着看,原来是个动画,是QQ面板上的动画。张军忘了关电脑,忘了关QQ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接着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问题,对方是个女人,还是单身的,两个人说话很露骨,甚至连开房的话都说出来了。她立即关掉电脑,呆在了桌子边,不知道如何处理情报。
如果搞得何丽和张军大闹一场,甚至闹到离婚为止,那当然是大好事,大快人心,哈哈哈。但是,他们都搞分家了,自己这个家,谁还想得起来?只怕是瞧都没人瞧,万一自己有个闪失,小惠出个事故,张志欣和张志立的生活,谁来理?谁来管?那就都变成孤儿了。所以,稳定压倒一切,家庭不能搞分裂。李学娟立即放弃了当搅屎棍,改当善良的慈祥老人。
大方向定下来了后,接着考虑实施的细节。如果先瞒着何丽,偷偷暗示张军,让他自觉放弃瞎搞,这好像没什么用,他实际有没有瞎搞,瞎不瞎搞,没法知道,要是先告诉何丽,暂时瞒着张军,瞒也是瞒不住的,何丽这边都吵起来了,张军还不知道咋回事?跟何丽说了,等于跟张军讲了,那就摊开说吧。何丽肯定会大吵大闹,搞得天翻地覆,她那个脾气还是没改。自己趁机上前装装样子,倚老卖老骂骂张军,真心假意劝劝何丽,浇浇水,灭灭火,给个台阶大家下,这事就算了结了。
回到了家,李学娟找到了何丽,跟她说:“辞工拿到钱后,我去找军军,打算跟他回家,到办公室没见着人,只见他电脑没关,就好心去关,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何丽问:“啥?”李学娟说:“军军的QQ没关,我就顺便瞅瞅,有个聊天窗口没关,对面是个女的,单身,我就记得一句话,什么开什么的,什么房什么的。”何丽说:“那是他同学,我认识。”李学娟说:“妈可是提醒你了,剩下的事,自己把捏好,我也不好多说,说多了,是挑拨你们的关系,说少了,是我不负责任。”何丽说:“没事的,大家都吃过饭的,开玩笑的。”李学娟好似霜打的茄子,立马焉了。
何丽听完了李学娟的小报告,心里豁然开朗,疑惑了三个多月,终于找到答案了,以前隔天就要,突然两个星期不到三次,难道是老了?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像,原来是在外面吃饱了,回家只能喝喝汤了。这要不是在外面瞎搞,那就是万里无云下暴雨了,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这会儿露馅了吧。何丽先按住了心中的怒火。
当天晚上,何丽站在张军身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上QQ看看天气预报,看看热不热,不热的话,我穿裙子算了。”张军没应声,立即上了QQ,头都没抬,直接说阴天。何丽说:“那我穿裙子算了。”心里已紧记了密码,转身去了卧室。
张军过足了网瘾,来到了卧室,正准备睡觉,何丽正在看杂志,突然起身说:“哎呀,忘了洗澡。”说完去了浴室,装模作样洗完了澡,穿上衣服,还哼着小曲,慢条斯理表演着,以为麻痹了张军,再进到卧室,套了件蓝色的睡袍,瞟了瞟张军,最后回到了客厅,坐到电脑台前,打开了电脑,登上张军的QQ,认真地查看每个人的聊天记录,除了男人,一个女人也不放过。李学娟说的那个女人,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个人肯定有问题,聊天漫游记录里,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开房的地址都说出来了,这还能有假?
一个月过去了,何丽没有任何反应,进进出出,跟没事似的。李学娟把冰冰送回家,逮着何丽试探性地问:“要是真的,别大吵大闹,好好说。”何丽说:“你说啥呢,网上的,都是假的。”李学娟失望地回到家,跟小惠说:“你嫂子变了。”小惠说:“你说什么呀。”李学娟说:“我说你哥在外面有人了,你嫂子不在乎。”小惠说:“别瞎说。这种事,别瞎参和。”李学娟就将看到的说了一遍。小惠说:“别管他们,都是大人了,会掌握分寸的。万一什么事没有,你就成了汉奸。”李学娟说:“都跟丽丽讲了,来不及了,迟了。”小惠说:“你怎么这么多事?他们会吵架的,会离婚的。”李学娟说:“哼哼,我看不会。”小惠问:“为什么?”李学娟说:“你嫂子也不正经,两个人都瞎搞,抵消了,就等于没瞎搞。”小惠说:“瞎说。”李学娟说:“我都看到了,全看到了,丽丽钻进了小轿车,跟人家跑了,吃完饭出的门,三个小时后回的家,我坐在阳台上看了一下午。”小惠说:“闭嘴,不准再讲了,跟谁都不能讲。”
何丽思前想后,睁只眼,闭只眼,只觉得困得慌,拖着不是办法,但只能拖着,最后不了了之。要是没这个鬼东西,大家都没事,这到底是个啥东西?怎么这么害人呢。何丽对网络的排斥,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网上的就是假的,不可能真实,那就是个虚拟世界,就跟梦境似的,要是把梦带到现实生活,那还不得乱了套了?在梦里,想干啥就干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跟谁干就跟谁干,现实可能吗?何丽对网络的不信任,随着一位帅哥的出现,彻底土崩瓦解了。
刚开始,冰冰给她申请了QQ,名字叫花蝴蝶,然后她就不下线了,即使她不在线,QQ显示还是在线,这是个有问题的QQ。她上线瞄了瞄,没啥意思,没有一个网友,也不懂怎么玩,然后半年没上。偶尔上来了,发现好多人加她为好友,她随手乱点,全部加上了,接着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开启了土得掉渣的剧情。有人嘘寒问暖,有人间接表白,有人干脆出价,方式五花八门,语言巧言令色,这对她来说太新奇了,太好玩了。
起初,她对每个消息都在意,都做了回复,也算是尊重人家,时间长了,就尊重不起了,太多了,太罗嗦了,就懒得回复了,你要是在意,就得没完没了地打字,就得没完没了地回复,就是花上整天时间,也回不完啊,再久点,好奇心消失了,她就懒得回复了,直接关掉,到后来,看都懒得看,立即咔嚓掉。那些肉麻的话,谁不知道是啥意思?谁不知道对方是啥动机?然而网上高手,往往出其不意,以奇致胜,她还是中标了。这是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世上哪有免费的娱乐节目呢。
饥饿的小鸟,盯上了花蝴蝶,那只鸟是何丽的网友,没见过面。引起何丽注意的是,这只鸟好像认识自己,聊的话题跟自己有关,好像就住在隔壁,好像就是同事,而且从容又绅士,风度是满满的,这能感觉到。他从中年妇女的心理健康切入,循序渐进,一丝不苟,聊着油盐酱醋,聊着子女教育,聊着网购小衣,聊着美国房事,聊着冲破婚姻的藩篱,聊着到达无人的小岛。接下来,突然玩起了失踪,让花蝴蝶茫然若失,火候刚刚好的时候,立马出现,还动情地解释了原因,说去泰国签合同,顺便看了回人妖表演。揪起了花蝴蝶的心,控制了她的情绪,那真是跌宕起伏,起伏跌宕,又是期盼,又是失落,又是欢喜,又是满足,依照这个轨迹,再反过来走一遍。撒下了种子,开了花就结果,直到两个动物见了面,才实现了从虚拟世界向现实生活的蜕变。
其实,花蝴蝶早就看出了小鸟的动机,就像小鸟看穿了自己的动机一样,最后都放弃了深究,隔着门说话,再大声,也动不了手,谁在乎呢。第二天接着聊,不聊天干什么?人生苦短,一吐为快,自己不找乐子,难道乐子会掉下来?聊吧聊吧,说几句话,翻不了天,你说磨嘴皮子,能出什么事呢。往往这个时候,张军站在身边,恶狠狠地说:“聊,聊,总有一天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