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争什么,你们以为这安全事故是什么了,是你争我抢的承担责任的时候吗,这么严肃的问题,你们都当成小孩游戏了?”黄士炜打断谭连民的话,继续把话题引深一步,并借题发挥,“我认为安全事故你们不应该孤立地认识,这是你们的思想工作薄弱,工作不细,班子不团结等诸多问题的集中表现。我希望你们要有大局意识,不要搞小集团利益,你们对吴彩霞的处理,我是基本赞成的,但不要把人家一棒子打死,我们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她是我们分局管的干部,应该由分局来任用,这是组织程序,要有组织有纪律,你们车站没有请示分局,私下就在大会宣布了处理意见,并让陈英顶替上来。我也听到了许多反映,陈英在群众中的舆论很不好,这你们应该知道的,而你们却先斩后奏,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分局,你们这是组织观念淡薄,你们应该收回成命,重新做出新的意见。”
谭连民正在考虑如何应对黄士炜时,杨启才却抢先说:“我们不认为自己的作法有什么错误,我们没有权力撤换吴彩霞,她仍然是副站长,陈英只是帮助她做客运工作,因为她最近因为受到路局王局长的批评后,等待着处理意见,客运工作放了下来,黄局长,你是知道客运作为窗口部门,工作千头万绪,需要有个人来承担责任,作为一级党委,我们有权做这样的安排。对于陈英的反映,无非就是她年纪轻轻的走上了领导岗位,冲击了一些人的利益,作为党委书记,我可以代表党委班子负责地说,那些谣传纯属无中生有,我在干部大会上明确地指出,谁要再敢做这种有悖党纪国法的造谣生事,我们对这样人的处理决不轻侥。”
谭连民非常佩服杨启才的这种胆量,不管领导是什么地位,也不管他在什么场合下,他都敢与那个领导对付几句。
黄士炜一时语塞,脸色十分难看。
“事故的处理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吗?”主管安全的副局长插上话,避免大家的尴尬。
“当然有。”杨启才将今天在现场承诺了死者最后要求的事说了。
黄士炜刚才有火没处发,一听杨启才的汇报,便火冒三丈,“你怎么什么都敢答应下来呢,现在一再地喊减员,人的眼睛都红了,要是拿下谁来都要跟你拼命,这一年多,就是从外分局调进来的人,咱们一个都不敢接收。去年全分局没有一个破例的,就连铁道部领导来电话说情,我们都没有去办,如果现在开这么一个口子,保准就能进几百号人,一个人的一年工资额等费用要是按二万元算的话,我们要增加多少开资呀。如果答应他多给拿几万的抚恤金,我看都比答应这个条件强。”
“局长,你当时没有在现场,一个垂死的人请求你答应他的最后要求,你能忍心拒绝他吗?”杨启才声泪俱下。
谭连民也流着泪说:“我已经向他做了保证,如果办不成这件事,我和书记一起辞职。我们不能欺骗一个死者。”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流。
“简直是乱弹琴,你们是领导干部,怎么能感情用事呢。”黄士炜口气虽强硬,但看到两个男子汉在流泪,他也有些受不了,还是答应了他们帮助想办法,他说最好让王志康局长说话,他才好表态。
看到气氛缓解了下来,副分局长望望窗外,与黄士炜对视了一眼,说:“时间不早了,我估计他们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谭连民和杨启才看着黄士炜他们上的小车冒出一屁股的青烟离开了车站,两人又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杨启才转过脸来,说:“谭站长,咱们是不是让陈英再把安全也管起来?”
谭连民一听,便笑了起来,“老杨啊,你这是得寸进尺,给鼻子上脸,你这叫顶风上。”
“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咱们索性就鞭打快牛,借此机会煅练煅练陈英的工作能力,让她多经风雨多见见世面。”杨启才认真地说。
“明天就让她也跟刘义德一起,做一下死者的膳后工作,我看她今天在现场,挺冷静的。”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下手表,已经午夜十二点钟了,谭连民说:“咱俩都还没吃饭呢,一起吃点?”
“吃啥呀,现在这个时间,哪个饭店还不关门了。”
“烤羊肉串的那条街这阵子正红火着哪。”
“算了,一提肉字我心都翻腾,我真的一点也不饿。老谭,我不知道你怎么样?”
“我也不饿,这股火还膨胀着呢,我知道你的胃不好,我不是怕你饿着难受吗。”
“还是回家吧,早一点休息,明天他家的老少一大堆的亲属来,瞎参谋烂干事的一说,还说不定闹什么事呢。”杨启才说。
谭连民煞有介事地又看了一眼手表,说:“这么晚了,我就不回去了,就在办公室里对付一宿。”
“你还是回去吧,这样田小彤意见会更大的。”
谭连民苦笑笑,“嗨,都习惯了。”
杨启才欲言又止,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从事故现场开始,陈英一直没有离开调车员的妻子,她先是陪同着调车员的妻子把调车员的尸体送到太平间,又送调车员的妻子回到家。
富有这方面经验的工会主席刘义德早就赶到了调车员的家里,他把调车员的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在调车员的住宅楼楼下,用苫车皮的帆布和木棍支起了一个灵棚,用档案中的照片进行了翻拍,那张遗像中的笑容在袅袅的香烟笼罩下,愈发地动人心魄。
调车员妻子看到丈夫的照片后,失声痛哭,撕心裂肺,在陈英的劝导下,上了楼,看到她慢慢地安静下来,陈英有了些许的安慰。
刘义德与调车员妻子商议着该通知的亲戚,然后安排人分别去打电话或是发电报。
这样忙活下来,就到了半夜,在大家一再劝说下,陈英才答应回家。刘义德安排人去送,而陈英却坚持要一个人回家,自己搭了一辆出租车。
刘义德赶了过去,又是看出租车的牌子,又看出租车司机的营运牌上的名字,并让出租车司机一定要把陈英送到她家门口,看着陈英进屋。出租司机笑了,说:“大叔,你这可比他亲爹还细心呢。”
刘义德笑了,说:“你说对了,她真是我的亲闺女。”
陈英不让人送她的原因,是怕别人发现她不回家,而是去了娘家。而不明就里的刘义德还是担心陈英路上有什么意外,在他算计陈英到家时间以后,他往陈英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出现了刚从梦中醒来的杨斌慵懒的声音,刘义德急切地问陈英到家了吗。
杨斌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刘义德又说:“杨斌,我们车站发生了一起人身安全事故,陈英一直陪着死者家属到现在,刚才我把她送上出租汽车,这会儿是不是到家了?”
杨斌碍于面子,没好意思说出他与陈英的矛盾,说:“唔,回来了,她正在洗澡。”
“小杨,你是讨了个好媳妇哇,她的工作成绩都是公认的,这回党委会决定由她接替吴站长的工作,今天处理事故善后这些事,你家陈英做得到位,大家佩服得都竖大姆指,她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水平和能力,你说这是不是值得你这个做丈夫的骄傲的。”
刘义德滔滔不绝地表扬陈英,也不在意杨斌的感觉。这些话让杨斌觉得有些刺耳,但他还是迎合着,说:“是呀,是呀。”
“你可要加倍努力才是呀,要么女人赶了你的先,那可是压制你一辈子,我是过来人,都快退休了,在这方面最有经验了,这样的好媳妇你可要守好哇。”刘义德喜欢唠唠叨叨,也许是年纪大的原因,也许是从工人堆里干出来的,说话办事不讲究什么条理,找小姐就是他提议的,才会惹出一些是非来。
杨斌放下刘义德打来的电话,打了个呵欠,却再无睡意了。
由于失眠谭连民只迷糊了一小会儿,早早起了床,他匆忙地穿衣起来,他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他眼睛里充了血,红红的。
车站机关的办公楼还是静悄悄的,他本来想做点什么事,可是这一照镜子之后,却想不起准备要做那件事,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看一下手表,时间还不到6点,他又只好坐在转椅上闭目养神。直到走廊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他还是那么坐着,他听到几次有人到门口,推了推门,他也赖得应声,便听到脚步声远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推了推门,又敲了两下,他听到杨启才在走廊里对别人说:“谭站长没有来,昨天晚上回去太晚了,一会儿你们再来找他吧。”
谭连民在屋里喊了一声,“我来了!”
谭连民下地打开了门,看到杨启才和常宝学站在门口。
杨启才看到谭连民睡眼惺松,笑了,“我知道你在屋里,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谭连民揉着太阳穴说:“这一宿我也没怎么睡,刚才想坐在这儿迷糊一会儿,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杨启才说:“你也别太劳神了,后面有许多的事要应付哪。”
常宝学说:“昨天我与纪委的李书记跑了一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接洽人。原本答应上牌子的交通大队的人,办理得差不多了,一听车被打假办扣了,也不敢办了,还把咱们先给的好处费退回来了。他们说今天去找市里一个认识的副市长说说话,看怎么样了。”
“你们该花多少钱就花,别太小气了,只要把车整回来,啥钱咱都掏,你和李春山就全权办理吧,我现在没有时间管车的事了。”谭连民说。
常宝学领命而去。
“哎,趁着现在肃静,咱们俩找个时间到财务科去看一下子财务检查的人,刚才我听说人家来的那些人虎视眈眈的,都没有个好脸子。于东几次三番地说要陪着他们吃饭,他们都没有去,看来不罚咱们个底朝天,他们就不肯善罢甘休似的。”杨启才说。
黄士炜接到铁路局通知,王志康召见黄士炜,亲自听取凌水车站的事故报告。吴彩霞敲门进了屋,黄士炜把提起来的包放了下来。
“小吴,来来来,坐下来。”黄士炜心里明白吴彩霞来的目的,请吴彩霞在沙发上坐下。
“黄局长,你要出门吗?”看到黄士炜的提包,吴彩霞问道。
“唔,我要去铁路局。”
“那,您有时间吗?”
“没关系,车子还没过来。”
“黄局长,你说我委屈不委屈吧,车站的事您可能知道了,谭连民他们的这种处理我要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就是逼宫,是给分局领导施加压力,明显是让陈英当这个客运副站长成为即成事实,让我成为提拔陈英的牺牲品。”吴彩霞说得激动时还掉下了几粒眼泪。
黄士炜静静地听着,沉默着,看到吴彩霞落泪,他说:“吴彩霞,这确实对你很不利,车站已经报上来了这个调整处理决定,这样,你可能去不了营运分处了,上会后,有人一定会拿出这个理由来。”
吴彩霞不满地说“黄局长,这一定是有人向谭连民先透了提拔我的风,他们才会先斩后奏,黄局长,您可不能上他们的当啊,这样,他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嘛。”
黄士炜没有表态,而是在安慰她,说:“小吴哇,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感情用事?你说我犯的那个错误,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改正的,而他们缺乏对职工的安全教育,片面地追求效益,好大喜功,才会酿成人身伤亡的事故,你说他们这一条能原谅吗?安全问题是一直铁路的高压线,可以一票否决,你说说,黄局长,就这一点撤站长书记的职是不会有异议的吧?”吴彩霞用了一句反问,突显了她实际的用意。
黄士炜刚要说话,办公室主任推门进来,说:“黄局长,你的车子等在下面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这次去路局,就是到王局长那里汇报凌水车站的事故。”黄士炜拎起提包,又含糊地对吴彩霞说:“你那个意见,让我在路上考虑一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