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变
这是八十年代的一个初春，中国大地上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代，到处萌动着改革的气息，人民久违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农民们手脚麻利的拾掇着农具，呼朋引伴的声调里似乎高了几个分贝。路边不时的有几簇迎春花已吐出点点嫩黄，透露着希望的信息。
弯弯曲曲的沙子路上，行色匆匆的走着一个中年妇女，她叫李春花，生活的艰辛使她脸上过早地爬满了沟沟坎坎，白皙的脸庞，抑郁的神态，仍然透射着美的风韵，一眼就看出年轻时就是个大美人。此时她边走边温柔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对儿女，眼里满是慈祥的光芒。
走在前面的男孩十五岁，比女孩大两岁，个头却差不多高，他们正高兴的一蹦一跳的，沉浸在找爸爸的喜悦里。
他们的爸爸在大山另一面的宏山镇党委工作，离家20公里的路，一连几个星期天，都没有回来。这是怎么了？李春花有股隐隐的不安，结婚十几年了，丈夫星期天总是早晚回来，风雨不误。
虽然说种着地，还拉扯着两个孩子，很辛苦，可一想到男人是个脱产的，是国家的人，心里就甜蜜、就自豪。尽管苦点、累了点，她从来没有抱怨自己的男人一句。可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人影不见，信也不捎一个，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决定带着孩子利用这个星期天来看个究竟。
中午的时候，娘仨终于到了丈夫工作的宏山镇党委。李春花急切地来到丈夫的宿舍，可宿舍里铁将军把门。她的心一沉，她连续问了几个人，都摇摇头，迅速离开，就像躲瘟神一样。不远处两个年轻人看着她娘仨，不时的指指点点，神神秘秘的窃窃私语，她心里一阵慌乱。
她心中一沉，冥冥中她感觉他们的眼神里投射出不祥的信息。
慌乱地来到王乡长家，以前她来过他家，认识王乡长，她带着孩子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敲了门，王乡长打开门看到来人，心中一怔，随之又热情的招呼，“这不是老王家娘仨吗？快进来坐”
李春花娘仨进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脸上窘的通红，两个孩子到了这陌生的环境里也停止了打闹，怯生生的看着这个男人，“给您添麻烦了王乡长，我想问孩子他爸去哪了？”考虑半天，李春花终于说明了来的目的。
这时，王乡长的夫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过来，王乡长忙介绍说：“这是王炳刚的对象和孩子”，他并没有回答李春花的问题。
“哟，多好的媳妇，多可爱的孩子，这个做孽的死老王..”
“我们也没吃饭，我上食堂再拿点，你娘仨就在这里吃饭”王乡长说着出门，回头瞪了夫人一眼，夫人立时明白，为刚才的失言尴尬，忙招呼：“快坐下，别客气”。
李春花从院内那些人的神秘到王乡长两人的表情，顿觉一丝不祥，这个死老王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看到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相，乡长夫人怜悯地说：“看把两个孩子饿得，都怪那个花野雀”，王乡长急忙横了夫人一眼，劝李春花赶紧吃饭，心怕妻子继续说下去，可李春花一口饭也吃不下。
李春花的男人叫王炳刚，45岁，是镇党委委员，分管乡镇企业，那时的乡镇企业刚刚起步，这个镇有两家小厂，一家是保温厂，就是生产建筑保温材料；另一家是石英厂，就是将当地的石英挖出来进行深加工，作为建筑外墙装饰材料。
王炳刚工作肯干，也很有开拓精神，组织协调能力是强项，企业的担子就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确实没让领导失望，把两个小厂进行了大胆改革，调整了人事，整合了技术力量，制定考核制度，把原来两个半死不活的小厂搭理的井井有条。企业上路了，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天他在办公室里泡了一杯茶，两手捧杯，慢慢地品着茶叶的香味，悠然的眯起眼睛，想起老婆孩子，进入遐想中，忽然一阵嘟嘟的敲门声，把他从遐想中唤了回来，他慌忙扯了下中山装，坐正身子，应了声“请进”。
“哟，领导好清闲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进了浓浓粉脂味的张君，她是乡镇企业的会计，三十五岁，暗红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动人之处，总是笑眯眯的脸上，露出镶着那枚银白的牙齿，倒是给她带来生气，喜欢穿紧身装，勾勒出那硕大的胸脯，让人看一眼就会想象着里面的春光。
张君的丈夫在城里有了新欢，离婚后一个八岁的儿子跟着她，婆婆给她带着，因为原来丈夫和她聚多离少，所以离婚对她也没有多少悲伤，没心没肺的就这么过着，看到中意的男人就露出媚笑，惹得男人们忘乎所以，她便发出咯咯地笑，然后扭腰翘腚的离开，也有一两个大胆的男人跟了去，据说也有成就好事的，但也没有真凭实据，后来人们就都叫她花野雀，时间长了，村里人忽视了他的真名。
此时她正两眼滴溜溜的端详着王炳刚，忸怩着身子，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尽管这个女人一直在这个企业办里干，王炳刚一直没有真正的关注她，或者说他一直把他当男人看。今天他的眼光在她的身上逡巡着，好像看一个天外来客一般，当他再一次注视这个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说：“有事吗？”那女人并不说话，迅间靠过来，手牵着衣角，勾勒的胸脯更加高耸，离他那么近，伸开手指就可触到那份柔软，浓郁的胭脂味、体香味让他透不过气来。
“人家让你签字嘛！”他心里一惊，忙向后坐正身子，慌乱地拿起笔，手哆嗦的签上字，那女人咯咯的笑了，笑完一摇一摆的走出办公室，随手关上门。他才常常吁了一口气，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心才平静下来，暗骂自己无耻。想起自己勤劳的妻子和那对童男玉女，心里涌起无限的柔情。
镇党委的晚上是寂静的，党委书记的家在城里，下班后只要不开会，没有县里下来出发的领导，一般都回去住。大院里有三户家属院，一户是王镇长家，一户是张副镇长家，还有一户是镇组织委员家，其余的工作人员都是本乡人，下班后就都回家了。虽然家属院后有十几间单人宿舍，大多是中午歇歇脚，晚上就没有人住了，晚上到食堂吃饭的也就很少，除了家属院里买点饭外，炒菜只是准备三两个人的。
王炳刚打了一碗白菜炒豆腐，拿出家里带来的花生米，孤独的喝着酒，心里盘算着星期天回家，给女儿买点什么礼物。他最喜欢女儿，遗传了他和妻子中最优秀的部分，漂亮的惹人疼，着人爱的，每次回家他都要给她带点小礼物，看着女儿拿着礼物朝他扮鬼脸的模样，他心里就乐开花。儿子总是嚷嚷着偏向，妻子也总是帮儿子对他吊脸子。
他正沉浸在往日的思绪里，突然，花野雀推门进来：“哟，领导的生活充满阳光呀”，王炳刚正在发愣，她一笑，放下手中的包裹，神秘的说“我买了点猪耳朵和炸鱼，给领导补补身子”，说完拉个马扎大方地坐下，拿过个空茶杯放在桌上，指指王炳刚。
“领导，给我倒上杯，让我也男人一回”。不等王炳刚打话，麻利的到出猪耳和炸鱼，王炳刚忙给她倒上酒，花野雀也不客气，端起酒和王炳刚碰一下就喝起来。
两杯酒下肚，她努力站起来，踉跄着扑向王炳刚。王炳刚大惊，怕花野雀摔倒，忙起来扶住她。花野雀两手搂住王炳刚，嘴贴在王炳刚的脸上，王炳刚挣扎着想推开她，可她柔软的身子久久的贴着他，异样的体香、柔滑的温唇撩拨的他燥热难耐，终于他把她抱到床上，急切的把她压在身下。
像跋涉在沙漠遇到绿洲，饥渴的旅人遇到清泉。一时间办公室、山坡上、宿舍里都有他俩的身影。
一个月过去了，镇党委大院里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党委书记和他拍了桌子，骂了娘；王镇长和他谈了话。可他俩依然我行我素，好像是别人的事情。镇长愤愤的说，这难道就是爱情！真是混了头了，不可救药，丢人显眼。
李春花这天离开王镇长家并没有回家，从人们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猫腻，也看到了危机。她找了个旅馆把孩子安顿好，等孩子睡熟后，悄悄的来到了王炳刚的宿舍门口，听到屋里一男一女正在嘿咻，气不打一处来，猛力踢开门，拉开灯，看到自己的男人和一个****的女人，惊恐的看着自己。
她冲向前去向那女人抽着耳光，边打边骂狐狸精、潘金莲。看到男人去护花野雀，李春花的火气更大了，掌掌有力的砸在男人的脸上、身上，边打边骂陈世美。花野雀趁机胡乱穿上衣服，冲出屋去，李春花没有追出去，他还给男人留着脸面，闹大了，男人以后不好做人。
她打累了、苦累了，任凭王炳刚跪在那里不住的求饶，她目光呆滞，空洞而无神的一动不动。她绝望了，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亲眼目睹了。她哭够了，骂够了，眼里已没有了泪。凌晨三点，才步履蹒跚地来到孩子的身边。
两个月后，王炳刚与李春花离了婚，男孩跟着妈妈，女孩跟了爸爸，女孩和奶奶一起生活。
第二章谁之过
两年后，李春花带着男孩嫁给了一个刚退休的中学教导主任赵东杰，生活重新稳定下来，但男孩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赵东杰找到教他的班主任，想让孩子再回校复读，班主任说，自从他父母离异后，本来是聪明好学的孩子成绩就滑下来了，终日不说几句话，越来越不合群，自卑感很强。在赵东杰的再三要求下，班主任勉强同意男孩跟班复读。
复读后，这男孩上课总是走神，老师屡次提问他，他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复读了三年，仍没有考上高中。
女儿王敏敏，初中一年级成绩总是排在前三名，自从跟奶奶生活后，放学回家还要去拾柴禾、洗衣服、做饭。奶奶视力不好，她不得不面对，尽管奶奶待孙女很好，但却无能为力。
十五岁的王敏敏，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动人女孩，爸爸和花野雀结婚后常常几星期不回家，她恨那个夺走爸爸的花野雀。
她想念妈妈，偷着回到妈妈家几次，妈妈总是不住的流泪，给她买新衣服，做好东西的给她吃，临走总是嘱咐她好上学习，可她的学习早已一塌糊涂。初三升学考试，本来很有把握考高中，却连个中专都相差三十分。老师惋惜的摇摇头，劝她回校复读，她抬起长长的睫毛，羞涩的望着老师摇摇头，背起书包回家了。
十五岁的王敏敏挑起了家庭重担。每天起来，打扫卫生，做饭，照顾好眼神不好的奶奶吃过饭，就上山拾柴禾。回家洗衣服，室内室外拾掇的清清爽爽，院内院外干干净净。
听她忙里忙外时，奶奶就心疼的让她歇歇，不住的骂她爸爸鬼迷心窍，亏了孩子，耽误了孩子前程。
这一天，王敏敏收拾停当后，和奶奶打过招呼就出门了，她要到妈妈家去。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了，昨夜又梦见了妈妈。
当她兴冲冲的来到妈妈跟前时，妈妈欣喜地望着女儿汗津津的的脸，红扑扑的，忙拿条毛巾给她，嗔怪地望着她：“走那么急，看你累的”。
她屋里屋外的找了，没见到哥哥，问妈妈：“哥哥呐？今天不是星期天吗？”妈妈忧虑着脸：“不知道又到哪里瞎疯了，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用功，复习三年了，也没考上，今年我看也够呛”正说着，哥哥突然推开门，“妈妈又说我坏话了”，回过头欣喜看到妹妹，拉着妹妹的手，两眼端详着她急切地问：“啥时到的？爸爸回来看你没有？”
妹妹兴奋的脸随着哥哥的询问慢慢的低下头，又摇摇头。妈妈又骂起来，“这个遭天谴的，不长人肠子……”，骂完又慈爱地安慰着女儿，“不怕，有我和你哥哥呢。”
哥哥伴着鬼脸歪着头岔开话题，“今天给我妹妹做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瞅着儿子少有的笑脸和女儿俊俏的模样，心一狠，掏出钱来给儿子，“到老李头饭馆吃一顿去，记得让妹妹吃点好的。”
“妈妈，你真好！”哥哥说完拉着妹妹一蹦一跳的走了，令李春花没想到的是，这一去，给女儿留下了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痛。
哥哥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妹妹却不时的抬起头看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端盘、洗碗、擦桌子忙个不停。从老板娘的安排活计来看，这个小姑娘不是老板家的亲戚。
一顿饭吃完，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形成了。
辞别了妈妈和哥哥后，她没有立即回家，而又重新回到那家饭馆，直接找到老板娘问：“这里还需要人吗？”
老板娘打量着着这个有模有样，娇羞的少女，眉眼顿时露出了笑，连声说：“要，一个月十五块，管吃管住。”老板娘看小姑娘愣在那里，以为不同意，“你看这里多好呀，活不累，挣钱还不少，要不再加两块，十七块，咋样？”老板娘眼睛紧盯着王敏敏。
王敏敏听到老板娘的一番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问好了来店的时间后，步子轻快的离开了饭馆，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憧憬。
爸爸两个多月不回家了，上次回家，临走都是留下十块钱。现在好了，一个月十七元钱，足够维持她和奶奶生活了。她需要钱，她太需要了。当她把这个喜讯告诉奶奶时，奶奶却坚决不同意，说女孩子家，不能太露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活呀。
奶奶的执拗，禁不住孙女的软缠硬磨，最终答应干一段时间试试，王敏敏如约上班了。饭馆原来的小姑娘不见了，她问起时，老板娘吱唔着说她家里有事，过几天再来。
她没有多问，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卖力的干起来。端盘子、提壶、洗碗、擦桌子，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等客人走了，她收拾完后，看着桌子上老板娘准备的饭菜，她却累得连筷子都不想拿了。
老板娘热情地劝说，“敏敏，吃饭，刚开始不习惯，慢慢的就好了”，她心里得意的很，这个小姑娘比上一个强多了，让那个小妮子滚蛋是对的。
“也许是吧？”她一咬牙，拿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要不吃饭，下午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呢，她怎么承受得住。
一个月后，老板娘给了她十七块钱，三个五块的，一个两块的。她躲在睡觉的小屋里，一遍遍的数着钱，顾不得红肿泛白的脚钻心的疼，顾不得将湿漉漉的鞋拿到火炉边烤一烤。
原来走的小姑娘再也没回来，老板娘再也没有提起过。
趁早上还没有人吃饭的档儿，她和老板娘告了个假。回到奶奶家，给奶奶留下十块，自己留下七块，到集市上买了一件蓝格子带白花的褂子，她喜欢这种染色，那种偏偏起舞的蝴蝶，美极了。她称这种颜色为蝴蝶兰。
悄悄地，老李头家的饭馆生意火爆起来，有的顾客每天去一次，有的一天去两次，还有的去并不是只为吃饭，炒两个菜，也不动筷子，只是一睹小姑娘的风采。这些天，老板娘见王敏敏实在忙不过来，也花枝招展的忙起来。这天晚上，老板娘停下乒乓乱响的算盘，望着精疲力竭的王敏敏，眉彩色舞的说：“敏敏，你干的不错，这个月给你加三块钱的工资，往后你可是每月二十元的工资了。”
“谢谢老板。”王敏敏有气无力的笑笑，瘫软在那里，看不出因加薪应有的激动。
这天，饭馆的常客刀疤脸中午十点钟就来到饭馆，老板娘浪笑着迎着他，“又发大财了？这个点就来，早晨你老婆不给你吃饭呀。”
刀疤脸找了个桌子坐下来，一边盯着王敏敏，一边说：“家里的饭不如你家的香，这里看着就舒服，是不是呀，小姑娘？”
老板娘示意王敏敏倒茶，又问刀疤脸吃什么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