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看着吴英从松涛雪涧一跃而下的身影,心里竟不禁颓唐起来,这是在当初知道自己站不起来时都没有过的颓唐。
轻轻饮下一杯茶,慕榕不禁笑道:“都说情是最伤人的利器,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说完,又斟了一杯茶,自己饮了起来。吴英就站在大松树下,静静地抱着琴,心里的悲楚不亚于慕榕。
过了一会儿,宫里来了人,吴英把慕容接了下来。来人是赵忠。赵忠把一份礼部拟好的婚礼流程奏折恭敬地呈上,慕榕看也没看就放在了一边。赵忠脸上有些尴尬,轻声道:“老奴出宫时,陛下让老奴带几个字给殿下。”“哦,父皇让你告诉我什么?”慕榕问道。赵忠走进慕榕,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陛下说,委屈你了。”慕榕的脸色变了一变,心里的委屈顿时消散开来,他没想到自己虽然远离父皇,可是父皇依旧关心他。
慕榕对赵忠道:“多谢赵公公提点,慕榕知道了。”赵忠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殿下心安即好,老奴回宫复命去了。”
才送走了赵忠,木神医就一脸兴奋地从后院奔了过来,边跑还边跳了几下,吓得慕榕不禁担心他那身老骨头能否承受得住。自从太子薨逝后,东宫的人就被遣散了,木神医就来到了毅雅居,一方面是太子的情谊,一方面是木神医主动请缨留下来研制醉生梦死的解药。
木神医看见慕榕,高兴地叫道:“殿下,殿下,你猜老夫制出了什么?”慕榕笑道:“难不成木神医能治好我了?”木神医脸色搭了下来:“能不能先猜一个其他的?”吴英接话道:“你老难不成为我配了一种新的毒药?”木神医的脸耷拉得更要厉害了:“你说你们主仆,都让你们猜完了,我还乐什么?”慕榕笑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老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木神医这才笑起来:“人不笑那日子多难过,不开心的一过完就应该马上笑笑。哎呸,我怎么跟你们聊上这个了。”看着木神医的脸色阴晴多变,慕榕和吴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神医道:“你们别笑,我还真收获不小。我已经研制出了一种和醉生梦死药效一模一样的毒药。而且,我敢包票,它和真正的醉生梦死相差无几。同时,我研制出了这种药的解药。”吴英顿时激动起来:“那意思是殿下有救了?”木神医点点头。慕榕倒是显得比较镇静,估计是失望了太多次,所以已经没报太大的期望。木神医见慕榕毫不变化的脸色,有些不悦:“殿下是不相信老夫了?”慕榕连忙请罪道:“慕榕岂敢?只是忽然想到,要是早那么两个月,太子兄长也不会含冤而终了。”木神医也有些戚戚。
吴英打破了僵局:“那什么时候能给殿下医治?”木神医摇摇头:“这个过程比较长,而且在治疗中一定要保证休息,所以还是等大婚后再治疗吧。”吴英忍不住叹了口气,慕榕淡然道:“其实习惯了这样也不错,那药再留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说完转动着轮椅走了,留下吴英和木神医面面相觑。
梨花庄,傅三叔在正房大堂里回答婉夫人问话。
才说了两句话,婉夫人就叫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狄戎来和亲的雪花公主是宁儿?”心里的焦急在颤抖的手上一览无余。傅三叔低下了头:“确实是,在姬重公子的安排下,小葫芦去了城外十里亭驿馆蹲守,蹲守了近半个月,真的见到了小姐。只是,驿馆戒备森严,无法救出小姐。”婉夫人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这怎么可以?她和慕榕是兄妹,这怎么可以?”
傅三叔接着说道:“姬重公子说,请夫人拿主意。”婉夫人努力地平静了下来说道:“送信到宫里,请四爷来一趟。”傅三叔犹豫了一下说道:“恐怕有难度,婚礼就在这几天,四爷无法脱身,而且,而且,”“而且什么?”婉夫人急道。“而且,四爷上次离开梨花庄后,就收走了我们进宫的腰牌,现在我们的人进不了皇宫。”傅三叔低低地说道。“什么?”婉夫人又急又怒,却也释然。太子被检查出是中醉生梦死之毒,慕榕也被确定为是中同样的毒后,四爷气冲冲地来到庄里质问。两人大吵一架后,四爷就再也没来过梨花庄。婉夫人一直搞不清楚的一点是,为什么那个木神医会在乌丸皇陵遇到守陵人,因为真正的守陵人已经随着她退守在梨花庄。
傅三叔见婉夫人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反应急忙唤道:“夫人,夫人。”婉夫人“啊?”一声才回过神。傅三叔接着问道:“您要拿个主意啊。”婉夫人有些无力,九宁已经是雪花公主,婚礼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来庆贺的各国使者已经进入久安城,这时掉包新娘或劫走新娘都是不可能的,这只会让晋国颜面尽失,稍不留意就会让狄戎和晋国重陷战火。
重陷战火?这几个字迅速地印入了婉夫人的心里,她忽然觉得这是个天赐的机会。
皇宫雨花台,晚宴还没有开始,只见来来往往的宫人穿梭着摆上各种美食、美酒和水果。已经到了的官员,三三两两地在远处聊着天,不敢靠近。慕槿也到了,可是没有看到慕榕,就百无聊奈地溜达到了御花园,在小径上逡巡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群宫人匆匆地跑过,慕槿觉得好奇,连忙叫住了其中一个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急匆匆地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宫人行了一个礼道:“殿下恕罪,我们是负责迎接狄戎公主的宫人,只是狄戎公主本来定好从东门进皇宫的,可是忽然派人来说改西门了,我们这是赶过去接驾的。”慕槿挥挥手让她离开,心里却不高兴了:这狄戎公主好大的架子?难不成真把晋国当猴耍?心里想着,一条妙计涌上了心头。
宫雪雁带着九宁从皇宫西门下了马车。离晚宴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宫雪雁还想先逛逛御花园再说。九宁有些不愿意,因为她的全身还套着早上那套厚厚的礼服,于是说道:“我可不想逛,我去前面等你。”宫雪雁优雅地点点头,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拐进了御花园。只剩下一个人带着九宁和阿力燕从直道朝雨花台去。
走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宫人走了过来对带领九宁的宫人悄悄说了几句话,那宫人极为为难地看了看九宁,又看看眼前的人,只好对九宁说道:“雪花公主请稍等片刻,奴婢去去马上就回。”九宁点点头:“你去吧,我不乱跑。”那宫人随着后来的宫人跑了几步,又折回道:“请公主一定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就回。”九宁笑道:“没事儿的,你去吧。”
两个宫人走了小半天都还没回来,九宁有些站不住了,对阿力燕说道:“你在这儿等那个姐姐,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坐的地方。”阿力燕看九宁辛苦的样子连忙同意了。九宁顺着路一直走了好几百米依旧没有看到可以坐的地方。正在丧气的当儿,忽然看见前面右手边是一片梅林,梅花已经落尽,只留下一树的绿叶。以以往的经验,梅树下应有凳子,九宁提着衣裙就朝里面钻去,却没留意背后一双狡黠的眼睛。
九宁不知道自己在梅林里走了多远,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可是依旧没有可以坐的地方。思虑片刻,九宁决定往回走可是,一转头,九宁就傻了眼,眼前好几条岔路,到底该朝哪边走呢?凭着直觉,九宁踏出了第一步,然后又凭直觉选了第二条路,可是无论怎么走,眼前都还是一片梅林,而且明显天开始黑了。九宁一向怕黑,脚下不禁快了几分,可是兜兜转转还是没有转出去。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九宁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尖叫道:“谁?是谁?”可是四周除了自己,看不到任何人。九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挣扎着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那笑声又响起,不禁音量加大了,还伴随着周围梅树摇晃的声音,九宁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谁啊?到底是谁啊?”周围又陷入了寂静。九宁哆哆嗦嗦地扶着树,不停地四周张望着,总觉得背后有人看着自己,喝到:“你是谁啊?出来啊,我不怕你!”可是没有半点回应。
过了一会儿,九宁鼓足了勇气,踏出第一步就跑了起来,可是还没跑两步,笑声和梅树摇晃的声音又响起。九宁踩到裙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忍不住大哭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啊?”可是笑声还在继续,九宁大声反击道:“你是谁啊?出来啊!”不过,才吼完一次,就哭得不能自已了。
躲在树后的慕槿这才解了气,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刚想走出去安慰安慰那个可怜的雪花公主,就看到吴英推着慕榕走了进来,他们应该是听到动静才进来的。
九宁依旧趴在地上,额头枕在双手上哭着。慕榕平静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吴英轻声道:“应该是狄戎的人。”九宁抬起头,一眼居然看见了慕榕,哭得更大声了:“穆大哥,救我,救我。”慕榕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你叫我什么?你是九宁?”吴英急忙把九宁扶了起来,九宁已经哭得全身发软了,任由吴英把她半扶着,半蹲在慕榕面前。
慕榕颤抖着手揭开了九宁的面纱,脸上的惊喜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九宁搂在怀中:“宁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九宁忽然就愣住了,想推开慕榕,可是慕榕的怀中好温暖,好安全,让她贪恋。九宁在心中想着:就让老天惩罚我吧!然后闭上了眼睛,搂紧了慕榕。
梅树后,慕槿愣住了,心里有些酸涩,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