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爸本来不爱说话,但是突然间变了,变得爱说话了。按理来说变的爱说话也没什么,顶多是由一个内向的人变成一个外向的人。或者就是能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多说几句话,多说一些事情。发现一些新话题让谈话继续。我喜欢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人在场,你不说话都不会觉得尴尬。
但是六爸不一样,他话虽然变多了,但是重复来重复去还是一个意思。所以听他说话的时候,往往容易打瞌睡。但是又不能打瞌睡,这是不尊重长辈。也会让六爸这个说话人变得索然无味,影响了他的心情。
我六爸和我父亲一样,都特别节俭,一块钱能当两块钱花。不同的是我六爸是两次与兄弟翻脸,让他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而我父亲是因为负担太重,贷款就放在那里,每次花钱的时候他都要先想想贷款的事情。十多万的贷款就放在他的眼前,他花钱之前都要好好想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贷款还完。
纵观父亲出生到现在,小时候的时候早早辍学回家帮忙,后来结婚以后替外公干活。这段时间虽然累,但是还有逃避的空间,想歇息的时候,还可以找个借口让自己歇息一下。
后来分了家,父亲就再也歇息不成了。这时候,他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只要他歇息了,贷款还不上,借人家的钱还不了,只要一懒惰,有了退却之心,那么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一开始是买房子的钱,好不容易还完了,又开始盖楼。盖楼钱好不容易还完了,父亲松了一口气,在我面前说:“终于把帐还完了。”接着,又出现了新的帐,我考上了大学。紧接着,我结婚,找工作。又是一大笔仗。
有时候,父亲和我闲谈,他会说:“你知道老子当年供你念大学有多累?”我说:“不知道。”父亲:“老子咋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儿子?”我:“我是我妈生的。”好不容易我大学快毕业了,父亲:“你结婚在哪儿找钱?”我:“我自己挣,不要你们管。”父亲:“靠你?我怕这辈子我都抱不上孙子。”
父亲:“大学毕业了赶快回来结婚。”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和谁结婚?”
父亲:“大学白念了,学校那么多女生你连一个都引不回来?”他好像早就忘记了早前对我说的:“大学好好学习,不要给老子胡混。”
父亲的大半辈子都用来还债了。有时候我说:“爸,你歇一会儿,我来养活你。”父亲:“你赚的钱够你自己花就行了,结婚了再来养活我。称着现在我还能动,能赚一点是一点。”
那段时间,父亲买了车,开始跑出租,漫山遍野的跑,早上早早的吃了饭出去,天黑以后才回来。回来总是说:“快饿死我了。”母亲说:“让你在食堂吃,你不吃,迟早饿死你。”
父亲说自己不喜欢吃食堂的饭,总是说:“你不知道食堂的饭有多难吃。”其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
有时候父亲也会回母亲一句:“那么一个大帐就坐在那里,我怎么能吃得下。”父亲口中说的大帐自然就是我。
我说:“我不结婚哪来的大帐?”父亲:“你给老子敢?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最多大学毕业第二年。”
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对我那么好?”父亲:“愣娃娃,父母对子女好是应该的。”
那时候电视上放一个短篇,主要讲述了一个儿子,由父母幸苦带大以后,买了房子,不让父母和他一块儿住,看过电视,父亲问我:“以后在县城买了房子,让不让老子和你一块儿住?”我说:“让。”父亲:“你让住老子也不住,我还嫌你们看着我麻烦。”又说:“唉,我们待在这里赚钱还账就行了,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老了也住在这里,不搬了,你赶快结婚,让我和你妈抱孙子。我们现在还不算太老,还能给你带几年。”
有时候父亲问我要不要他和我母亲同我们一块儿住,我说:“不要。”父亲就会说:“老子早就知道你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亏了老子白白疼了你这么多年。”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在我童年的时候,担着水又背着我的年轻的父亲:“老子现在背你,长大以后你背不背老子?”“会。”这句话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时常在梦中激起我脑海中的涟漪。
有时候,我想,假如父亲突然离去了,我该怎么办?最先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在外婆发现了父亲与对面庄子里的一个女人有了特殊关系以后。外婆说:“最好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那时候,我在想,假如父亲去世了,或者真如外婆说的那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个想法从我九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无论是在我上厕所分不清是梦中还是在现实生活中的时候,还是在我躺在那块温热的石头上的时候。
我喜欢躺在那一块温热的石头上,就在最炎热的夏天的下午,阳光不是呢么强烈了,我就在河湾耍水,从水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就喜欢一丝不挂的躺在这块石头上。
这块石头是红色的,很大,表面像火一样,吃起来和泥土的味道不一样,泥土蹭牙,但是这块石头不蹭牙。
石头的表面是粗糙的,像是外婆的脸。外婆的脸也是粗糙的,我从来没见过这张脸除了木然还有过别的表情。但是你躺在这块石头上边比躺在十床褥子上还要绵,你能感觉到一股温热慢慢的在你的体内游荡,从心肺到大脑,我喜欢在这块石头上睡觉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块石头上没有蚂蚁。
在草地睡觉的时候总是有蚂蚁爬在你身上,把你当成食物用钳子夹你,虽然不是很疼痛,但是时常会打搅你的好梦。
这块石头不一样,石头的两面是河,阻断了蚂蚁的来路,旁边是绿油油的小草,睡不着的时候还可以躺在上边看看这些绿得发黄的小草。我曾经也把这些水草带回了家,满满的种了一盆,后来被鸡吃了。我没有打鸡,因为它们反倒是帮了我的忙。
水草种在家里院子的盆子里面总感觉没有在河湾的时候好看,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想,父亲去世以后,我是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和我的妹妹的,因为男人就要有顶起一片天的作用。父亲欠下的债我也会承担,不管花多长时间,我都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我不想在父亲去世以后还要被人说:“那该死的,临死之前还把人整了一回。”
父亲那时候开三轮车,每次父亲走的时候我都要告诉父亲开慢一点,小心一点,有一次,父亲说:“把我还能碰死?”我就特别害怕,因为外婆总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害怕万一父亲这句话灵验了怎么办,一直缠到他说了一句:“我会小心的。”我才放手。
父亲每次走了以后都要好多天回来,这时候我已经不相信外婆说的三两天就回来的话了。
有一次,父亲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我就一个人去烂窑玩耍。烂窑是外公的父亲与兄弟在这片山上住的时候的家,后来他们搬走了,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外公没去。这窑洞就留下来了。离我家住的地方不过两三米远。
烂窑的门窗已经被卸走了,空留下来一个土窑洞,由于长久没人住,开始坍塌,掉下来的土块挡在门口。这些土块掉的时候,我正在山上抓蝗虫,外婆说蝗虫是个坏东西,能多杀死几个就多杀死几个,那天我抓了以罐头瓶子,灌了水,就放在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塌方下来的土块,外婆说:“好在土匪出山了,要不肯定被砸死了。”我也感到后怕,要是我当时在那里,估计就真的被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