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年纪尚小,但心志经过沙场的淬炼,承受如此的欺骗与愚弄,心中也存留着一丝理智。他想玉澈之毒既然需要银器的触发,只要将这一点告知王黎,教王黎不去碰触银器自然无事了。想明这一节,他知自己不能在此耽搁,转身便欲往王黎住处去。只是他的腿还没迈开,就被朱有三叫住了。
“你认为王黎或许现在没有接触到银器,回去告诉他还来得及?王黎的作息极为规律,现在已了午饭时间,即便他没有摩挲那枚镇纸银狮,难道吃饭用的不是银箸?其实他房中银器甚多,总会碰到一两件。”
朱有三慢条斯理的说完了这些话,从前眼睛中的浑浊全部褪去,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能够洞明世间任何蛛丝马迹;他含而不露的笑着,嘴角挂起抹令人觉得寒冷的自信,似乎是有必胜的把握了。
“可是到现在军营还没有传出任何关于大将军有异常的消息?”纪言心中仍然抱有希望。
“的确!若三军主帅暴毙,自然会立时引起慌乱,可我并没有说中了玉澈之毒,会立时毒发,你难道没想这或许是慢性毒药?”
“你与大将军有何仇恨,为什么要害他?”
“没有仇恨,便不能害他么,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因果道理可讲!我向来只重承诺,即答应过别人要毒死他,自然会下手。”
纪言使劲的握着拳头,然后猛然松开,道:“你走吧——”
“那么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到你的身上。”
“我都担着!!!”
纪言声嘶力竭的喊了这一声,宣泄自己的情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盯着朱有三似要凸出来一般。什么罪责,他不在乎,可他不愿意看见自己视若亲人的朱有三变成算计深沉的用毒高手,更不愿意看见王黎被毒害。
他猛然一握,将手中白色瓷瓶握的粉碎,价值连城的天威上清膏顿时全部倾泻了出来,而白色瓷瓶的碎片如利刺般刺进了他的皮肉中。
“混账,你知不知道,天薇上清膏将来可以救你的性命!”朱有三身影闪动,已经在纪言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只是他的眼中却是长辈那种呵责,看了纪言片刻后,又怒极反笑起来,“我就说王黎愚蠢,教人武功不成,连他身上那点从容镇静也没有教给你。”
朱有三继续教训纪言道:“你自进着院门起,头脑可有一丝镇静?听我说要对王黎下毒,就以为我是十恶不赦之辈,就当真以为他立时就会被毒死么?”
纪言摁着小拇指断处,默然不语。
“你的心中只有愤怒!受了一点欺骗与利用,便成了野兽,只知道伸着爪子怒吼。亏得别人还常夸你心思机敏、性情坚毅,你身上哪有一点如此风范!谁告诉你,王黎中了玉澈之毒,就一定会死了?”
“那……”
“那什么那!我告诉你王黎死不了。”
“什么意思?”
朱有三冷哼了一声,道:“及横朱略,性情乖张,行事全凭个人喜好,这点以后你如果到了江湖上便能打听的出来。我本身在军中隐藏三年,确实是为了给完全承若,要毒死王黎,只是我有天突然改了主意。”
“隐藏三年,突然改了主意?”纪言完全捉摸不透朱有三的性情了。
“中玉澈之毒者,全身血脉凝滞,必死无疑。但我在白瓷瓶上下的玉澈之毒,减了一味主药,不会要人性命,顶多是六月内血脉不畅无法在施展武功、每日子时会全身剧痛而已。”
听王黎不会殒命,纪言也松了口气,只是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喜该悲。
“虽然没有毒死王黎,但我身为江湖之人干涉朝廷中事,一来有些逾矩,二来也未被了朱家祖训。”
此话未毕,朱有三便拧身一转,拔出纪言腰间悬挂的铁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剑光,但见他另一手的两根手指已经被削落在地。虽说朱有三自称武功低微,但其身法之迅捷,连让纪言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又起一重变故,纪言脑海一片空白,只本能开口喊了声:“三叔你——”
“留下两根手指,以作偿还……我并非是觉得心中有愧,只是祖训不可违背。”十指连心,削断两根手指是何等剧痛?但朱有三自始至终都是面露冷笑,连眉毛都没有因此动一下,足见心志定力。
“三叔你走了便是,何必如此,我去找军中大夫来。”
纪言正要去找大夫,朱有三忽然将他拉住,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当年我为配制天薇上清膏,游历遍黎国山川,到过你的家乡成陶乡老枣树村,你们村中那颗老枣树其实是世间唯一的一株周陶之木。”
“我听大将军说配制天薇上清膏也须周陶之木。”
“配制一瓶天薇上清膏只需三两片周陶之木的叶子。周陶之木的真正功用不在于此,而在于助人修行武功,若你到时回到家乡,且不可错过。好了,三叔也该离开了,咱们来日江湖上见。”
朱有三如一道光影般飞身掠起,迅速的消失在和煦的阳光中,只是还留下句话回响着:“若日后你遇为难之事,可到及横朱家,就说找朱家老三。”
而在与此同时,空中似有几道光线射来,悄无声息的从院中那几名兵卒身旁划过,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只是士兵们回看时,胸口都却已经被洞穿,只是张着嘴向空中指了指,便顿时倒地而亡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周陶之木乃是盛武时代各个强者都要争夺的神木,朱有三既然说了出来,自然担忧这些兵卒会透露出去,要杀了他们灭口。江湖人狠辣,可见一斑!
纪言呆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今天的变故突如其来,令他的心脏有些不能承受,只觉得胸口重重的压着,踹不过气来。王黎确实也中了毒,朱有三的手指自斩了两根,他认为这些事好像都是自己的错,没有面目再见这两人了。可事情终究要处理,他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