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抵是最热闹的病房了,一堆人聚在顾吟安的病床前,说了一些与手术无关的话题,让顾吟安将害怕做手术的事情忘却。
顾吟安心里知道,她有过不去的坎,但是手术都已经做过了,还是她睡着时候做的,他们在对她实行先斩后奏,还带了一帮的亲友团,她也无可奈何。
伤口处由于麻醉劲过了之后,就开始隐隐作痛了。她偏过头去看向临床的小女孩,小女孩正躺在妈妈的臂弯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手机里的动画,很是安静。
心里感叹,这世上确实没有过不去的坎,渡不过的劫。只要勇敢的迈出那一步,当时疼一疼,过后就好了。
想到此,也没什么责怪许景行的意思了。耳边叶思言说了一堆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目光在周围搜索,从桑盼然看到宋琰,再看到林叔的光头,还有林嫂慈爱又心疼的眼神,愣是没半点许景行的影子。
转眼间,许景行去哪里了呢?
“瞄什么呢,安安?”叶思言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大家似乎也注意到顾吟安的心不在焉了,目光皆是锁定在她身上。
“没。”顾吟安摇了摇头,“我想休息了,不用那么多人陪我,我自己就可以了。”
桑盼然走到顾吟安的身边,想到许景年的话,再望着顾吟安染了笑意的轻松面容,心里面一时千般滋味。亲人和爱人,孰轻孰重都不能抉择。
许景年对她说,桑桑,我不能不孝,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安安,安安没有我也会很好的。至少,这世上,并非我一人爱他。
桑盼然揉了揉揉顾吟安的头,坐到床边,声音不由的放柔了些。“我来陪你,在你这里安静,正好有几份设计图要修改。”
顾吟安点点头,没有注意到桑盼然眼里的不忍。
叶思言拍拍顾吟安的手,“明天我再来看你,大公子有几个重要的会议,我要负责准备资料。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人事部调了个很有经验的人员,以前也是被大公子训练过的。等你好了,你再来公司上班。”
顾吟安点点头。其实,她一点也不担心秘书职位空缺的事情,但答应过张姐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做好。
桑盼然喂她喝了一点林嫂熬得红枣小米汤,她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桑盼然还在做设计稿,百无聊赖中,目光落在桑盼然的设计稿纸上。
纤长的指尖夹着彩铅,流畅的线条在纸上旋转起舞。曼妙的身姿,优雅的礼服。看着桑盼然起笔,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服装盛宴,一饱眼福。
“怎么这几张都是女装,设计展不是主打男装么?”
“男装都已经做好了,这是为了陪衬男装而设计的女装。赶得有点急了。”桑盼然停下画笔,扭头看着顾吟安,指尖夹着的画笔晃了晃,“要不要我给你两张稿纸,重温一下你的设计梦?”
顾吟安一听便心血来潮了。她在许家的这两年,虽然过得有些无聊,但是设计功力大涨,笔尖的线条绘图能力也游刃有余。
珠宝设计,一直就是她喜欢的。
“我要用炭笔,画起来更有感觉。”
桑盼然从笔袋里拿出一支削好的炭笔递给顾吟安,顾吟安兴奋的拿着画夹,夹好了纸张,握着炭笔,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后,便开始在纸上设计起来。
一下午的美好时光,两个设计系有名的才女,阔别了近三年的时光,又重新在一起,一人设计珠宝,一人设计服装。一个面色冷静却目光温和,一个面色兴奋却目光沉着。纸上的色彩,看似平凡,却尤为夺目。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只剩下笔尖与画纸摩擦的沙沙声,听起来就像一首优雅的小提前独奏曲。
旁边床铺的小女孩,很安稳的睡着。
门悄无声息的关上,许景行转身走了几步,直到确定说话不会打扰到房间内的顾吟安后,才对林叔说。
“我不在宅子里时,少夫人一直都有在画设计稿么?”
林叔笑道,“少夫人继承了顾家的设计天赋,闲暇时喜欢坐在庭院里画图。”
许景行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
沉默良久,问道,“下午,少夫人的病房门口有什么可疑的人没?”
林叔想了想,“没有。”
许景行扬手,“吩咐下去,以后少夫人身边,五米开外,必须有人跟着。行踪可疑的人,一律不能靠近少夫人。”
“是。”许景行是林叔从小看大的,这么严肃的口吻,林叔也不得不慎重去完成许景行的吩咐了。
……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景行出现在了病房内,喂完顾吟安的饭之后,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他又走了。
顾吟安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家新的笼子,充满淡淡消毒水的白色笼子。一天三顿,各种清粥。
对面墙壁上的电视,几乎就是个摆设。没有遥控器,怎么才能看电视呢。
旁边的小女孩特别安静。她妈妈要去上夜班,她挥手和妈妈告别之后,这会儿眼睛起了雾,饶是想哭的表情,也没有哭出声,表现的特别勇敢。
顾吟安想到自己九岁那年,老爸有时候去谈生意,就把自己交给贝姨照顾。当时自己并没有小女孩这么勇敢,前一刻开心告别,下一秒老爸脚步刚一离开,她就扑了上去,泪眼模糊的唱着小白菜,一口一个心酸调,相当之可怜。
结果,还是在贝姨家呆着,只不过老爸从此之后,很少在抛下她去谈生意了。
年少时光里,她任性的挥洒着老爸对她的疼爱。老爸为了好好照顾她,都没有再婚。想想,应该是怕有个后妈对她不好,让她受委屈吧。
不过她觉得,老爸心里,总是想着妈妈,那个温柔的妈妈。顾吟安从枕头底下拿过手机,翻开照片,看着从相册里拍出的妈妈的照片,笑了起来。
记忆浅不要紧,多念着几遍就好了。
她稍稍坐起身子,躺着实在是浑身酸疼,摸到一旁柜子上的炭笔和画夹,寻思着对着照片把妈妈画出来。
人像素描是设计者的基本功,但她的人像素描功力太弱,珠宝设计的,后期都不注重这些东西了,比起桑盼然学服装设计的,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
虽然老爸经常让她练好基本功,她还是以撒娇逃避人像素描。
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手里的A4纸上,妈妈的容颜和照片上的比起来,形似神不似……
顾吟安苦恼着脸,心里一急,伤口也似有了灵性,跟着附和,疼的她直咬嘴唇。
“笨蛋。”
顾吟安懊恼后,撑着身子,准备把纸笔收起来,可还没等她扶好床,手里的纸笔就被人给夺了去。
顾吟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许景行。怎么他的出现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高兴的撇撇嘴,瞄到墙壁上的表,已经十点了。许景行这么晚了又来看她做什么。
想着,思路已经被许景行的话给阻了。
“是要画你妈妈么?”许景行拿着画夹和她的手机,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她木然的点头,一想,许景行一个商人,怎么懂画画,“那个我已经毁了照片了,你就别再毁一次了。”
许景行握着笔已经在纸上作画了,目光时不时的扫一眼手机屏幕,并没有接她的话。
这样专注认真的许景行,似乎除了冷漠的气质外,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顾吟安抿着唇,心底幽幽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