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八斤张开两片灼热的厚嘴唇,喷着臭烘烘的气味,放在甘薯花那张冰冷的小嘴上。甘薯花没有反抗,任凭夏八斤搂着她又亲又摸。夏八斤见甘薯花没反抗,认为她真同意了,便得寸进尺。开始解甘薯花的上衣扣子。他脱下甘薯花衬衣,又解开甘薯花的紧身子。当甘薯花那对饱满而洁白的乳房完全暴露出来时,这个畜牲把脸贴上去亲着,饥渴地用嘴含着,用舌头舔着两颗红桑椹。此时的甘薯花像个冰美人,如同美术课上的模特一样站在那里,死了,僵了。只要能把心爱的人救出来,让这个畜牲折腾吧。
桌子上放着一把西瓜刀,她的目光正与西瓜刀闪闪发亮的寒光相对,恨不能过去拿起那把西瓜刀给他捅上。可是,她不能,她忍耐着,自我安慰着,用自己的身体救出心爱的人,值。
夏八斤欲火越烧越旺,更加肆无忌惮。他又解开了甘薯花的腰带,把裤子连同她的内裤一起退下来,将她抱到炕上。
甘薯花仰面躺在炕上,忽然清醒过来,如果现在让他得逞,生米做成熟饭,万一他说话不算数怎么办?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不,不能给他。
就在夏八斤浑身颤抖着脱自己的衣裤时,甘薯花抱起衣服跳下炕。
夏八斤光着身子欲过去抱她,甘薯花退到房门外说:“你再追我,我就这样从你家跑出去。”
夏八斤:“你又变卦了?”
甘薯花:“我没变卦。你先把仲地瓜放出来我再依你。”
夏八斤:“说话算数?”
甘薯花:“算数。
夏八斤赤身裸体地站在炕旮旯里,望着房门外的甘薯花,就像饿红了眼的狼,把到口的肥肉丢了那样沮丧,浑身软了下去。
四十二
仲地瓜是在甘薯花找了夏八斤的第二天上午放出来的。临走,忌三酒对仲地瓜说,放你的原因,不是我们捉错了,也不是人家错告,这一点你必须端正态度。对原告和证人你要正确对待,避免二进宫。回去后要感谢夏八斤和黑面包,一个撤诉,一个撤证,夏八斤还给你来讲情。若不是人家宽宏大量,你得在监狱里蹲几年。
仲地瓜意志已经耗尽,回头看看关了他两天三夜的黑房子,声没吭地向门外走去。
夏八斤没得到甘薯花很后悔,到嘴边的美味又丢了,他实在不甘心。他原来像甘薯花预料的一样,只要与她发生关系,最好能怀上孕,那就是生米做成熟饭。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仲地瓜进了监狱,隔得远远的,甘薯花也就对他断了那份念想。他与她就可以无忧无虑、安安全全的人洞房。
夏八斤的想法一落空,又不得不改变方式。他不想放仲地瓜出来,可是如果不放,甘薯花肯定不会答应嫁给他。关系一任,很难挽回。嘿,反正你甘薯花我该亲的亲了,该摸的摸了,你全身的秘密我都看了,只差那一点,你也算是我的女人了。夏八斤想着心里发痒,下边义亢奋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对甘薯花不能舍弃。如果她找约,仲地瓜放出来,可以再设法把他捉进去。
夏八斤以为光自己与忌”酒说放出来不行,关键还是黑面包。
夏八斤就去找黑面包,让她撤诉。黑面包“啪”地扇了他一个嘴巴,骂道:“王八蛋,都是你的好主意,叫老娘丢人现眼的。捉了仲地瓜,夏瓜蒂来讲情,你也来讲情。我他娘的成什么了,猪八戒照镜下哏外不是人。”说着,眼泪唰啦唰啦地往下流。
夏八斤搂着黑面包的脸又亲又舔。说:“嫂子,咱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黑面包骂道:“钓你娘的大腿。甘薯花是什么鱼,不过就是条美人鱼,中看不中吃。滚,以后少来嫂子这里。”
夏八斤出了个恶赖肉?相,黑面包越撵,他把她搂得越紧。黑面包挂着泪的脸,扑哧一声笑了。用指头点着夏八斤的额头说:“真是个冤家。为了得到甘薯花,看你这个下作样。以后有了甘薯花可别忘了嫂子。”
夏八斤说:“我一辈子也不忘嫂子。”说着又给她脱衣解带,把在甘薯花身上留下的遗憾,移情给了黑面包。
仲地瓜一边走,一边琢磨,夏八斤黑面包好不容易想出这样的坏点子把我捉进去,为什么又放了。难道他们认识到错了吗”难道他们觉得有悖良心或是怕以后翻案?不,他们下这样的毒手,设这样的陷阱,肯定提前策划过多次,不会主动认识到错误。他们那颗狼心狗肺也不会良心发现。“文革”以来,捉人关人很随意,连一些老革命都今日关进去,明日放出来,后日再关进去。有几个翻案的?何况自己这个虫豸之辈。即便以后翻了案,也就晚三秋了。古往今来,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那么又是什么原因把自己放出来了,谁在里面起的作用?他想到了甘薯花。想起刚被关进大队办公室西厢房的那天晚上,听到甘薯花在门外与忌三酒的吵嚷声。一定是她,是她去找的夏八斤。他又想,夏八斤为得到她而使这样的毒计,她再去找他,那不是往狼窝里钻吗?她一定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要不,这个色狼是不会轻易给他讲情放人的。夏八斤对她做了什么?仲地瓜不敢再往深处想了。遂蹲下身,双手抱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伤心至极的仲地瓜,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伤痛,竟呜呜地哭起来。
“地瓜哥。”
听到叫声,仲地瓜抬起头,看到甘薯花站在眼前。甘薯花把仲地瓜扶起米,用手抚摸着他满脸的伤痕,两人抱头痛哭。
甘薯花一大単就来到公社革委等鲁反修,一直等到他上班。鲁反修见了甘薯花说,行了,你找我的事我给你办好了,忌三酒立即放人。我对你提出的要求,也该有个答复了吧?
甘薯花没顾得多说,只说声“好,答应你”的应付话就往忌三酒的办公室门前跑。
两人哭了一会,相互擦去脸上的泪水。甘薯花说:“地瓜哥,这几天你受委屈了。”
仲地瓜:“你不应该去求夏八斤。我宁可坐牢,宁可死在监狱里也不愿意你为我受辱。”
甘薯花:“地瓜哥,留得青山在,就会有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定要多保重。”
两人都有话想问想说,都不好说。甘薯花说:“大叔病重,你快去公社医院看看吧。”
仲地瓜来到公社医院,一进病房,叫了声“爹”,就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仲长蔓昏过去几次了,又苏醒过来。他摸着大儿的脸,有气无力地说:“儿啊,你受委屈了。爹知道你是冤枉的。”
长蔓婆拉起仲地瓜,让他坐下,含着泪说:“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人一生哪能不遭受点磨难。唉!多亏了薯花啊。”
仲地瓜擦净脸上的泪水,仔细端详着爹的脸。仲长蔓的脸呈暗黄色,眼圈发黑,眼球浑浊,两腮凹陷。只有起伏的胸部和微弱的呼吸才能断定他还活着。
仲地瓜没想到离开爹两天多,爹会病成这个样子。爹的病是为自己怒火攻心,担惊受怕而加重的啊。他俯下身,把脸贴在爹的脸上,饮泣着说:“爹,是儿子不孝,把您连累成这样。我心愧呀,我对不起您啊!”
仲长蔓着儿子的脸,断断续续地说:“儿啊,别难过你、瓜蛋,都是——好孩子。爹有你们——两个——好儿子,知足了。卜‘笮严,咱还搿——爷们。”说完,嘴角现出一丝微笑。
仲长蔓歇了一会,又说:“儿啊,爹想——嘱咐你一句话。”
仲地瓜:“爹,你说吧,儿记着。”
仲长蔓:“穷根就是——祸根呐。不拔掉穷根,是鬼——就上身。你,瓜蛋,要事事——躲避哪门拔掉——穷根,咱才——不受欺呀。爹不行了。爹对不起——你们,忙活了——一辈子,给你们留——留下了——穷根。”
仲长蔓说完,又昏迷过去。
仲地瓜叫来了医生,医生给仲长蔓打了一支急救针,仲地瓜问医生:“我爹的病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治?”
医生说:“早就跟病人家属说过,病人属胃癌晚期,没有希望了。
仲地瓜问:“手术不行吗?”
医生摇摇头:“上次已经胃大部切除,现在全部恶化了,切也没用。再说,病人的体质虚弱,各个器官衰得都很厉害,上了手术台,恐怕下不来。我们的意见,还是回家准备后事吧。”仲地瓜不甘心地问:“大夫,有没有好办法再延长我爹的寿命?”
医生摇摇头,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仲长蔓又睁开眼说:“地瓜,我想——回家,一让我,回家——看一眼再走。你爷爷、奶奶,在——那边,叫——我呢。
长蔓婆说:“地瓜,你爹寿限到了。他的病神医也拉不回来,就依着他,咱回家吧。”
仲地瓜跑到病房外,跪倒在地,面对苍天嚎啕大哭。“老天啊,老天,你对我仲地瓜怎么就这么无情呀……”
仲长蔓过午出院回到家,躺在炕上,脸上出现了光泽,精神也好了许多,长蔓婆给他喂了半碗小米汤,一家人脸上也有了笑容。仲地瓜埋怨医院的医生,只会说大话吓唬人。明天找个地排车把爹拉到县人民医院去。
长蔓婆心里有数,他知道这是老人们常说的那种“回光返照”。病人临终前,大概都有这种暂时的现象。
仲长蔓叫来小儿子仲瓜蛋。说:“瓜蛋,你长大了,懂事了。到冬卖了花猪,叫你娘给你买上书包,铅笔本子,做身新衣服,买双新鞋,过了年就去上学。”
仲瓜蛋:“嗯。”
仲长蔓又叫来仲地瓜。
仲地瓜说:“爹,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你现在的气色好多了。我明天拉你到县医院托我同学他妈找主治医生给你看看。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你要树立信心,坚持住。”
仲长蔓说:“难得我儿一片孝心。”用手指指桌机子(上的抽屉,让仲地瓜拿过来。
仲地瓜抽出小抽屉端过来,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红木盒。
仲长蔓示意仲地瓜把红木盒打开。
仲地瓜打开了红木盒,看见盒底下有张陈旧的黑白照片和一张发黄的旧式信纸。
仲长蔓又叫仲地瓜拿出照片,照片上并排站着年轻时的仲长蔓和甘窝瓜。两人戴着鸭舌帽,穿着带襻带的工作服。上面写着行字:一九三五年甘窝瓜与仲长蔓结拜于大连木工厂。这就是仲长蔓和老窝瓜当年在大连木工厂干木工活时结拜为兄弟的照片。
仲长蔓伸出食指和中指呈剪子状,示意仲地瓜将其剪开。仲地瓜会意,拿过剪子从两人中间剪开。仲长蔓把自己的照片看了看,递给仲地瓜,说:“我就这一张照片,你们保存着吧。”
又指指盒里那张发黄的纸,让仲地瓜拿出来看看。
仲地瓜展开那张旧信纸,见上面用木片蘸着墨写的几行字;
甘窝瓜打赌输给仲长蔓,愿将小女甘薯花许配给仲长蔓之子仲地瓜做媳妇。
永不毁约
立此为证。甘窝瓜仲长蔓一九五五年七月七日
仲长蔓对仲地瓜小声说:“我死后,你把老窝瓜的照片和这张字据,装在红木盒里一起还给他。”最后他长叹一口气说,“儿子,咱与甘家断了吧。”
仲地瓜说:“儿子听爹的。”
夜里十二点钟,就听见仲地瓜给仲长蔓指路。他那悲痛的声音划破了夜空,传遍了整个地瓜庄。
“噢嚎——
爹,放光大路上西南,
千慎万慎难处使钱。
噢嚎——
爹,放光大路上西南,
甜处安身苦处使钱。
爹,上西南……”
听者,无不为之哀痛叹息。唉,真是好人不长寿!
荒唐的年代,如同一张荒唐的温床,滋生出一些荒唐的人,制造出一些荒唐的事端,演绎出一些荒唐的故事。仲地瓜差点在荒唐的生活中泯灭。
四十三
仲地瓜甘薯花的婚姻关系结束了。
两人婚姻关系的终止,既受外部压力的影响,又有家庭的原因,还因他们自己为对方考虑得太多,谁都不想使心上人受到委屈和伤害。
爱,能把两人拉近,也能把两人扯远。
仲地瓜是个孝子,最听他爹的话,仲长蔓那句“咱与甘家断了吧”的临终嘱咐,仲地瓜必须遵守。仲地瓜自己也不想再给甘薯花增加痛苦和麻烦了。这次与黑面包发生的事,自己已臭名远扬。这种事,在农村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丢人现眼的。他不能给甘薯花脸上抹黑,玷污她那清白的名声。甘薯花有自己发展的空间,他仍希望甘薯花通过自己的努力,脱离地瓜庄,脱离夏八斤也脱离他,过上自由幸福的生活。他想,在这次解决他与黑面包的事件中,甘薯花肯定受了很多难堪和磨难,甚至是欺侮。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会使甘薯花难以承受。以后不能再拖累她了。
仲地瓜认为,爱情是两性情感的凝结或结晶。遇热宜溢,遇冷凝固。凝固起来结成冰的爱情,会永不变质。待到山花烂漫时,它仍会鲜活的盛开。当然,他还不知道,为了救他,甘薯花违心地答应了鲁反修和夏八斤的条件——嫁给夏八斤。仲地瓜把爱藏起来,选择了与甘薯花解除婚姻关系的方式爱她,正好满足了夏八斤的意愿。
甘薯花这面,老窝瓜和窝瓜婆与仲家结束婚姻关系的决心已定,不容改变。甘薯花为仲地瓜上下左右周旋活动时,鲁反修夏八斤提出的放人条件也很难反悔。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在夏八斤家为仲地瓜求情那天,虽然夏八斤没进人她的身体,但他的眼睛是脏的,他的嘴唇是脏的,他的手是脏的,他身上的气味灵魂都是肮脏的。她那干净洁白的身子让他看了,摸了,吻了,熏染了。已经被他玷污的不再纯洁了。她不能把自己这个脏身子再给仲地瓜。她曾向仲地瓜许过愿:到时候我给你一个干净纯洁的身子。如果我的身子脏了,不能给你一个干净的身子,我就给你一个干净的灵魂。
为了仲地瓜的纯洁,也不能再与仲地瓜结婚。可是想是那么想,毕竟相爱了那么多年,真要拉倒,如同心头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