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薯疤:“没听到。当时风大雨急,拖拉机跑起来很吃力,轰隆轰隆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警察:“你最早什么时间发现后斗里女尸的?”
甘薯疤:“在公社家属院里停下拖拉机后,听到地瓜油叫我,我与甘薯疤相比,地瓜油就草包了。进了局子吓得直尿尿。审讯时在椅子上坐不住,要求坐地上。
警察;“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大队的?”
地瓜油哆嗦着:“我想尿尿,尿完了再说。”
警察带他到厕所,去了尿不出来,又回来坐到地上。
警察:“回答问题。”
地瓜油:“我叫地瓜油,地瓜庄大队的。”
警察:“说你真实姓名。”
地瓜油:“我想想。”
警察:“连你的真实姓名都忘了?”
地瓜油:“村里人没有叫的,都叫我地瓜油。噢,想起来了,叫夏瓜有。”
警察:“昨天你到高密去干什么?”
地瓜油打了一个寒颤说:“报告政府,我憋不住了,想尿尿。”
警察又带他上厕所,去了还是尿不出来。又回来坐到地上。
警察:“刚才问你话,回答。”
地瓜油;“跟甘薯疤一块去拉,拉棺材。”
警察:“那个女的什么时候上的拖拉机了”
地瓜油:“不知道。”
警察“啪”地把桌子一拍。说:“你在拖拉机后斗里,那个女的什么时候上的拖拉机你不知道?”
地瓜油浑身打抖说:“报告政府,我还想尿尿。”
警察:“哪来的那么多尿,我看你是故意的,不准去,回答问题。”
地瓜油这次实在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尿了,一股骚味熏满了屋子。尿完了,地瓜油也放松了。
地瓜油;“我躺在棺材里睡觉,女的怎么上去的,我真不知道。”
警察:“你躺进情材里睡觉憋闷不憋闷。”
地瓜油:“憋的我快喘不动气了,我用手推了推棺材盖,露出一线缝。”
警察:“你躺在棺材里还有什么动作?”
地瓜油:“我还伸出下来试了试下不下雨。”
警察:“你伸出手来时没听到什么声?”
地瓜油:“好像听到一声喊臼再听就没有了,我又睬过去。”
警察:“你最早什么时间发现女尸的?”
地瓜油:“到公社家属院停下拖拉机时,我从棺材爬出来看到的。一看到我就喊甘薯疤。”
警察提审了两人几次,口供都一致,情节简单,与尸检报告对照,可以模拟出如下情节:
东北风吹着雨丝,鞭子一样抽打着大地。焦竹叶骑着一辆轻便型自行车顶着风雨走在坑坑洼洼的沙子路上。风大雨急,便下车推着走。听到后面来了一辆拖拉机,就回头招手拦车拖拉机停下,焦竹叶把自行车搬进斗里,自己又爬上去,上去后才发现拖拉机里拉着一口棺材。焦竹叶看着棺材,心里害怕。两眼盯着棺材,发现棺材盖在动。脑子里就幻化出起尸鬼的故事。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吓得她大叫一声张倒在拖拉机斗里。跌倒时头部受伤、休克面亡。
焦竹叶的死,对于甘薯疤地瓜油既构不成故意杀人罪,也构不成过失杀人罪。公安局将两人无罪释放。
夏八斤听完两人在公安局的情况汇报,说:“走,到我家喝点酒,给你俩压压惊,正好忌三酒也在。”
第二天一大早,甘薯花来到鲁反修办公室。鲁反修面容明显憔悴。办完了他爹的丧事,就着手处理焦竹叶的案子。这件事他必须亲自处理。一来是给他爹拉棺材时焦竹叶死在拖拉机上的。二来焦竹叶过去与夏八斤的事不能因这事再牵出来。出事之后,他先通知林场王场长。王场长带着200元钱去焦竹叶家安抚她父亲。
焦竹叶生下不久母亲就去世。她爹把她从小拉扯大。焦竹叶生性野,像个假小子。“文革”一开始,就天天跟村里的红卫兵搞大批判,写大字报,演活报剧。经常彻夜不归,她爹就担心她。男的女的白天晚上在一块,混不出正经混来。可是对女孩子,当爹的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听,管又管不了,只得由着她,成了全公社有名的“革命嫚”,前面写到的窝瓜婆说老窝瓜把甘薯花逼成“革命嫚”,指的就是焦竹叶。
焦竹叶有演唱的天赋,一上台,下面的人就叫好。调到白沙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后,天天与夏八斤在一起,直到出了丑,鲁反修才将她安排到公社林场。
公安局的侦查结果一出来,鲁反修就找到焦竹叶的父亲做工作。说根据公安局的侦查结论,焦竹叶的确是受到惊吓休克而亡,与别人没有关系。但出于对他丧女的同情,一切殡葬费由公社林场负担。再给四百元的补助金,回去好好养活身体。鲁反修没提里面有地瓜庄大队负担的二百元。
焦竹叶她爹听到鲁主任的处理意见后,表示同意。满口答应:听政府的。
姑娘的命最终以四百元了结。
鲁反修见甘薯花找他,仍然客气的倒茶让座。甘薯花说:“鲁主任,你这几天又悲痛又劳累的,不愿给你添麻烦了,可是不找您又解决不了问题。”
鲁反修说:“是的。这些日子连自己家的事加别人的事,搞的我很疲劳,真想倒下睡两天觉。你又有啥事?”
甘薯花:“仲地瓜参军体检的事。”
鲁反修:“是不是仲地瓜没接到体检通知?”
甘薯花:“你知道了?”
鲁反修:“仲地瓜真有福气,两个姑娘为他操心。”
甘薯花:“还有谁找你?”
鲁反修:“兽医站的崔淑花。”
甘薯花:“你答应了?”
鲁反修:“你们两朵花都来找我,不答应怎么办?不过,薯花钱还得说你两句。你和夏八斤定了亲,为什么迟迟不登记结婚。仲地瓜与你断绝关系,你还为他跑,夏八斤看了后心里是什么滋味?”
甘薯花:“鲁主任,我与夏八斤谈过。我和仲地瓜相爱了这么多年,即便关系断了,也天天见面。只要仲地瓜在村里,我与夏八斤结了婚也过得不自在。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鲁反修:“理解理解。你的想法呢?”
甘薯花:“我想让仲地瓜参军离开地瓜庄。只要他走了,我与夏八斤结了婚就会过上无忧无虑的天堂日子。”电话响了,鲁反修拿起电话:“喂,穆部长啊。噢,通知下了。好好,加几个体检名额吧。”
鲁反修放下电话说:“行啦。你马上回去叫仲地瓜来武装部,一块乘车到县人民医院体检。”
甘薯花:“鲁主任,谢谢您啦。仲地瓜当兵的事,您还要多费心。”
鲁反修:“好吧,让他先过了体检这一关再说。”
甘薯花走后。鲁反修又拨通夏八斤的电话。说焦竹叶的事已经处理完,让他带二百元钱马上送给林场王场长,赶紧打发焦老头子回家。
五十二
一场严霜,给绿飒飒的麦瓜叶带来致命的打击。蔓蔫了,叶枯了,像被热水焯过一样,变成黑褐色。社员们出完了芽瓜立即转人麦瓜的收刨储藏。
麦瓜收刨中的一项首要任务,是选留地瓜种。地瓜种选留得好坏,决定着明年的地瓜生产。人窖前选种是第一关。选种时,露头青咘要,破损的不要,有黑斑病地蛆眼的不要,太大的不要,太小的不要,太长的不要,地瓜蛋不要。田薯根安排几个中老年劳力在前面选,选完后专人装车推到大窖子上,直接装进地瓜窖。盖上玉米秸,以防夜间霜冻。
选种剩下的地瓜,推到饲养室作为牲口饲料。地瓜种选完后,再出的麦瓜就分到各户,各户挑那些完整的地瓜人窖储藏,作为冬春的口粮。地瓜庄的农民,家家都有地瓜窖。有的临时在房前屋旁朝阳的地方挖一个长方形的窖屋,有的选地势高的地方挖一个井形的地窖,也叫地瓜井子。有条件的人家,在家里炕洞下用砖砌一个固定的地窖。这种地瓜窖保温性能好,可永久使用。黑面包家就是这种地瓜窖。
秋地瓜不用礤地瓜干,省去了若干麻烦,分地瓜也省事。会计田薯豆提前将估产后的预分方案明细出来。各户摸完阄,排好号,抓到谁家,推地瓜的就送到谁家门口。社员们利用晚上时间把地瓜窖上。仲地瓜仍然推着那辆他常推的小推车,来回地给各家送地瓜。那天上午,多亏甘薯花回来通知他参加体检。武装部穆部长把电话打在夏八斤家,洪薯仙接到电话没有立即通知仲地瓜。仲地瓜赶到公社武装部时,去县人民医院体检的汽车已经发动起来准备走了。
甘薯花暗暗地骂夏八斤:娘俩都是些疔眼地瓜,说人话不办人事。
仲地瓜体检完,自我感觉没有问题。负责体检的武装部李干事让大家回家等通知。
仲地瓜看到甘薯花为他当兵那个着急的样子,心里非常感激。他知道甘薯花和自己一样,深埋在心底下的那颗爱情种子没有霉烂,而仍然用心血滋养着。可是到什么时候能够发芽呢?他想起历史上破镜重圆的故事和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剧,也许老天会给他俩重新安排,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让他们做一回真正的夫妻。
老天爷好像有意捉弄甘薯花,甘薯花越不愿意接近夏八斤,却偏偏生出一些麻烦,非让她求告夏八斤不可。
这天中午,地瓜庄二队发生了一件大事,饲养室的十二头牲口都不吃草料。有两头牛已经气息奄奄。在死头耕牛比死个人影响都大的年代,的确是个大事件。
夏山芋急急忙忙来到坡里找队长田薯根。正在带着社员出麦瓜的田薯根,看到夏山芋家里破了锅似的叫他,就问出了什么事。夏山芋说中午所有牲口都不吃草。田薯根问什么原因,夏山芋说不知道,叫他快回去看看。田薯根让他马上去夏八斤家给兽医站打电话,请他们派兽医来看看。他安排一下就到饲养室去。
田薯根来到饲养室,看到老窝瓜蹲在地上瞅着两头呼哧呼哧直喘的病牛发愁。其中一头,就是那天因雷电受惊伤着他脊梁筋的黄犍子。田薯根走进牲口栏里,看见六头牛也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四头毛驴尾巴垂散,二目无光,没精打采的低着头不吃不喝。田薯根抓起一把石槽里的草料,问老窝瓜:“怎么这么多地瓜丝子?”
老窝瓜说:“早晨用地瓜丝子拌料时,它们专拣地瓜丝子吃。还饮了些地瓜豆腐汤。看它们不吃草,以为它们吃地瓜吃馋了,寻思多加点地瓜丝子它们就吃了,没想到中午连地瓜丝子也不吃了。”
田薯根想,如果是生病的话,只是一头牛两头牛不吃草。十二头牲口都不吃草,那就不是生病了。若是农药中毒,问题就严重了。得赶紧向大队报告。
田薯根对老窝瓜说:“夏山芋已经去给公社兽医站打电话啦。你在这看着,估计兽医站很快就能来人,我到大队去一趟。”
田薯根来到大队办公室,向夏八斤反映了牲口的情况。夏八斤说:“肯定是阶级敌人肆意破坏,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必须立即向公社革委鲁主任汇报,请求公安忌三酒来破案。”公社兽医站接到通知,认为事情重大,情况紧急。刘站长带着崔淑花和另一位马兽医匆匆赶来。
崔淑花放下自行车,立即投人抢救。她拿出听诊器,先给两头躺在地上的重症病牛进行检查。两头病牛瘤胃鼓气,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口内流涎,情况十分危急。崔淑花又翻了翻牛的眼皮,看了看口齿。对老窝瓜说:“这两头牛治得晚了,不行了。”一直拿着牲畜要紧的老窝瓜,着急地问:“没有别的办法治吗?”
崔淑花摇摇头,说:“齿如枯骨,墨染卧蚕,这是死症,治也白搭。”
刘站长:“也不能瞪着眼看着它死呀。”
崔淑花:“那只有尽尽心啦。”
崔淑花先将放气针插进牛的瘤胃给它放气,以减轻病牛的腹内压。又打了一支强心针,用三棱针在尾尖上放了血。两头牛暂时缓解了一下痛苦症状。
马兽医给栏里的牲口检查完,与刘站长汇报说:“从这些牲口的症状来看,像是中毒。具体什么中毒,现在还弄不清楚,需要化验确定。”
甘薯花:“是不是黑斑病地瓜中毒?”
马兽医:“从临床看,地瓜黑斑病中毒只是个体现象。所有牲口都中毒,应当考虑农药了。最好马上拿到县稗医站化验,治起来才有的放矢。”
刘站长说:“先研究一下急救方案吧。淑花,你在县外哄站干过,你先拿个意见。”
崔淑花:“无论什么中毒,我们都要采取常规急救措施。即诜胃、强心、输液、排毒。洗完接着涌上绿豆水,配合对症治疗,力叫:促进反刍、健胃、解毒类药物。人手不够,请求兄弟从医站来点援再调几个赤脚卧医临时帮忙。葡萄糖盐水、VC、碳酸氢钠等药物咱们站里不够,先从公社医院借用。然后取病畜的内容物和饲料去县兽医站化验。并请县兽医站派技术员来帮助。”
崔淑花讲完,刘站长问马兽医还有什么意见。
马兽医说:“崔医生都说了。在没弄清具体药物中毒之前,只有采取这些措施。”
刘站长说:“就按照这个方案,岛上办。”
夏八斤夏瓜蒂陪着鲁反修忌三酒来到现场。刘站长把刚才的诊断情况和治疗情况简要地向鲁反修进行了汇报。
鲁反修说:“这是个大事件,要两条腿走路,抢救的抢救,破案的破案。需要什么帮助,你提出来。”
刘站长:“这么多的牲口中毒,用药量很大,兽医站现存药品不够,有些药需要向医院借。”
鲁反修:“这好办,用什么药,我打个电话让吴院长送过来。”
刘站长:“需要辆拖拉机到邻公社兽医站借人借器械。”
鲁反修:“八斤,把你的拖拉机借给他们用。”
夏八斤:“好吧。”
鲁反修:“还需要什么?”
刘站长:“木匠、木头、绳子。输水需要搭建临时治疗架和制作简易开口器。”
夏八斤:“这些让田薯根靠上办。”
鲁反修又对忌三酒说:“现在该你拿方案了。这么多牲口中毒,肯定是阶级敌人破坏。你准备采取什么措施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