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围又出现怪异迹象。
许多乞丐像从地下冒出的蘑菇,冷不丁站在我跟前。他们把肮脏的手伸向我,一迭声地叫喊:行行好,行行好吧!我不得不把钞票塞人他们手中。
乞丐出现在任何地点:小区门口有限公司大楼台阶下有,饭店门前有,连我去看仇雅琴,医院大门外也有……老乞丐,小乞丐,乞丐,女乞丐,形形色色的乞丐在各个角落等着我,只要我的身影一出现,他们马上像蟑螂一样迅速爬过来!我怎么会招乞丐呢”这些家伙是否故意盯我的梢呢?
几个月前,小胡同那番经历我还清楚记得。独眼乞丐王那张神秘莫测的笑脸,时时浮现在我眼前。毫无疑问,这头老狼躲在暗中算计我。他是谁?他想对我干什么?我感觉他仿佛掌握着一张重要底牌,正要找机会跟我摊牌。
我身边接连出现怪事。有些谜团基本解开,跟踪我的太阳帽是一个疯子,现已送进精神病医院。从天而降的神秘纸条,是我安排池宇锋搞的把戏……但是,更多的谜团我仍然无法解释。独眼狼在我身边徘徊,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隐隐约约地构成威胁。我反复寻思,实在找不到和乞丐曾经有过任何关系。除了——除了廖士远让我辨认的那张照片,一个游荡在胭脂镇的老乞丐突然失踪,而我对此一无所知。莫非独眼狼为此而来?两者之间有着神秘的联系?可这一切与我无关,为什么老跟我纠缠不清呢?越想,我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对于无法预料的事情,我只能等待。我相信,只要时机成熟,独眼乞丐王会亲自找我谈判。
揭开谜底的时刻终于来了。在我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这头老狼突然在现在眼前……
仇雅琴病情好转,我和青青接她出院回到家中,仇稚琴在自己的床躺下,握住我的手,眼泪就扑簌簌扞下来。她说:灿灿妹,多谢你啊,要不我这条命早没了!
我把她手塞进被窝,为她掖好被子:咱们姐俩说这些干吗了别议动,医生可是再三关照,你受不得任何刺激……
杨青青是个能干的女人,照顾病人、孕妇的重担都落在她身上,她像二阵轻风从这个房间刮到那个房间,转眼间屋里干净明亮,丰盛的饭菜也上了餐桌。我得闲暇,可以自由行动。
我独自到花园散步,透透空气。近来,我总觉得喘不过气,身子日益沉重,心脏的负担也加大了吧了我希望孩子早点儿出世,看看他可爱的小模样。同时我也好轻装上阵,重新焕发女人的活力。这次怀孕显得那么漫长,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有悲有喜,有苦有乐,这切都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
我这么想着,不知不觉穿过花园,从后门走出小区。外面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我蓦地想起那些讨厌的乞丐,心里感到不安。我转身往回走,准备回家。这时,迎面过来一个身材短小的男人,一只眼睛手电筒似的盯着我,使我浑身一颤。他正是独眼乞丐王!
老乞丐朝我笑笑,站住脚。我也站住,与他对视。
为什么老是跟着我?我主动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独眼狼把脸凑过来,一股异味熏得我恶心。他神秘兮兮地说:讨债。
我欠你什么债?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向我讨债?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站在街上谈这事,有点儿不合适。
我说:不在街上谈,能去哪儿谈?莫非我还得把你请到家里做客?
他谦卑地弯了弯腰:不敢。往前走不远有一条小胡同,是我的窝。请你赏光上我家坐坐。我迟疑一会儿,决定跟他去。要搞清真相,只能深人虎穴。光天化日之下,谅他也不敢伤害我。我点点头,跟着老乞丐前行。
我走人一片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居民大都已经搬走,门窗被卸掉,破旧的老屋张开黑洞洞的大口。胡同曲里拐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乞丐渐渐多起来,一排排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油垢的衣裳,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脸庞,使我无法辨清他们之间的区别。乞丐们却认得我,一个个露出无耻的笑脸——
行行好!行行好!一片脏手向我伸来,似乎要把我撕成碎片。有一些残疾乞丐,故意把肉秃秃的胳臂腿儿往我身上蹭,吓得我尖叫起来。这里简直是地狱!恐惧迫使我直往独眼狼身后躲,老家伙微笑着欣赏我的狼狈相,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显然,这是他精心安排的过场戏,给我来一个下马威!
好容易穿过长长的胡同,老乞丐领我走近一座两层水泥小楼。这楼虽然破旧,却有门有窗,且是名牌防盗门,闪耀着光亮的铝合金窗。独眼狼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一摆手做出有请的姿态。
我跟随乞丐王来到二楼。这座水泥楼外表不怎么样,屋里也没有什么装修,可是家具摆设却令我吃惊——那是一套上等的黄花梨家具,极有品位。我摸摸太师椅,坐下,笑道:呵,要饭要出红木家具来了,真不简单!
老乞丐给我端上一杯茶,说:这,小菜一碟。乞丐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行行出状元嘛。
这么说,你是状元喽?
老朽不才,蒙弟兄们厚爱,当了总管事,收入自然颇为可观。这个老叫花子,开口竟然半文半白,肚子里还真有点儿墨水呢。
我说:我敢肯定,你不是专业人士!过去,你没准儿当过教师吧?半路出家做了乞丐王!
老头跷起大拇指:厉害!什么事情你一眼就看穿了。那么你再猜猜,我今天请你来,到底要谈什么事?
不离钱财二字。只是我不明白,谁?什么时候欠下你的霸王债?
当然不是你欠的。准确地说,是你老公欠的。乞丐王笑眯眯地道。
这就更奇怪了,我老公死了快半年了,他怎么会欠你的债?
你错了!老乞丐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论异神情。池字天没有死,他好好地活在世上……
我的震惊可想而知。我站起来,尖声叫喊:你胡说拿死人开玩别激动,请坐下说话。老乞丐用手按我的肩膀,我敏感地躲开了。他搓搓手,继续说道:七月二十八日场大火,烧死的不是你老公,而是我的一位弟兄——莫长根!
我眼前立刻浮现一张老人的脸:蓬头垢面,双目紧闭,嘴巴微微张开……正是廖士远给我看的照片,一个老乞丐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独眼狼一番话使我明白,池宇天与此事有关。麻烦来了。我慢慢坐下,木然地喝着茶。
莫长根是我丐帮里的一位老同志,长期在胭脂镇一带活动。据我所知,他和池宇天有交情,可以说是朋友。我一直想不通,一个房地产大老板,忽么会和乞丐交朋友呢直到七月二十八日那场大火,
我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
我打断他的话:别绕圈子了。你能不能简单地说?说要害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厉害!乞丐王又朝我竖竖大拇指。我就简单说:七月二十八日下午,池宇天和老莫在镇上一家酒店喝酒,把老莫灌醉了。从包房里出来,莫老根就坐上池宇天的轿车,还把头探出窗外吐了一阵子。这些,都是其他丐帮兄弟亲眼所见,向我作了汇报。以后,池宇天把车开进湖心岛,老莫再也没露脸。当夜,窝棚起火,池宇天被烧死,我的老伙计莫长根也失踪了……
我故作镇静: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莫老根醒了酒,离开别墅,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乞丐王笑笑,坐到茶几另一边的太师椅上,细细品茶。一边喝,他一边睨斜着独眼瞰我。这话,你留着到公安局说吧。实不相瞄,刑警队一位姓廖的同志多次找我谈话,询问老莫的情况。我可咬紧牙关,一个字没说。本来嘛,池宇天是老莫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坏朋友的大事!不过,这笔债他可是欠下啦。丐帮的债谁敢欠啊?我早就想找你讨债,可是条子查得紧,我只能先放手,避避风头再说。
你想怎么样?我直截了当地问。
独眼狼用指关节敲敲红木茶几,似乎在自言自语:这套黄花梨家具,也不光是讨饭讨来的。乞丐嘛,生财之道其实很多,不仅仅是向行人磕头做辑,伸手乞讨。有时候,发财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它。
我提高嗓音:这是敲诈!说吧,要想要多少?
十万元!独眼狼向我伸出两只黑爪,翻来翻去。别把话说得么难听,这笔钱我不会独吞,老莫家里人总要打点打点……
敲诈就是敲诈!你就不怕我告发吗?
说粗话:别拿大奶子吓哓小孩!我这把年纪了,能被你吓倒吗了他脸上闪过猥袤的笑容,马上又换了推心置腹的口吻道:你想想吧,我敲诈,我犯罪,唯有如此你们才安全。同样是罪犯嘛,大家就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接下来是沉默。我和独眼狼各自喝茶,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我的面前:把钱存到这张卡上。过两天有要饭的向你伸手,你就把这张卡给他。从此以后,你身边再也不会出现乞丐了,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起身告辞。临行,我并没有拿茶几上的银行卡。独眼狼倒不见外,拿着银行卡一路追来,在门口强行打开我的手袋,把卡塞了进去。
他仿佛吃准我了,这一次我没再拒绝。
独眼乞丐王无耻地朝我笑笑:这辈子,我只会伸手向人要东西还没学过怎样给人塞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