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三叔由县长荣升副市长的消息后,全家人兴奋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最兴奋的莫过于爷爷,提着个小茶壶,喝着龙井,天到晚合不拢嘴。亲戚朋友,乡里的领导,三叔的老同学带着礼品上门道喜。爷爷说,咱家老茔风水好,出大官,你三叔这么年轻就混到了地市级干部,往后还得升。你到咱老茔盘上去上上坟,多烧几刀纸,多放几挂鞭,叫老祖宗们好好保佑。爹不同意,说官场为官,升降自然,何必惊天动地的。爷爷说爹不通世故。难违祖命,我去买了几刀烧纸鞭炮,到老茔地里嘭嘭叭叭地放了半天,惹得满村里老少爷们很长一段时间议论。
三叔是爷爷最疼爱的小儿子,他升了官只给爷爷来了个电瀛也没回家来看爷爷,爷爷一天到晚挂念着他。爷爷对我说,你三叔调到市里,也不知啥时搬家,明儿是你三叔生日,你去看看,啥时搬家,咱老家得去人帮着照望照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搭上进县城的汽车。
三叔已搬过两次家了,每次搬家爷爷都叫我去帮忙。第一次是一九八六年,三叔刚任乡党委书记,从村里往乡里搬。那时搬家报省劲,没有多少东西。一张桌子,一铺床,两个箱子,一台缝纫机和一块黑白电视,加上铺的盖的,装了一拖拉机斗。我爹是木匠,见三叔新住的三间房子空着,就给他打了一组大衣橱。上高中后,爷爷叫我住三叔家里。开始,三婶待我很好。时间长了,三婶觉得有些事不方便,最不方便的,便是过年过节,送礼的你来我往,三鲜应接不暇。来人时三鲜不让我露面,我只好躲在里间里写作业。三鲜农转非之前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能说会道,举止不俗。就是有个毛病,喜欢别人家的东西。客人来玩,只要带着东西,就笑脸迎着,空手来的,脸上就很冷淡。后来我觉得有点别扭,就搬到学校里住了。
五年党委书记下来,三叔工作很出色,一九九一年,升了副县长。往县里搬家,也是我去帮的忙。他把一些用下来的旧东西给了我家和爷爷(包括我爹给他打的那组大衣橱),剩下的装了五汽车。我坐在头车上押着车进城,路上风光的不能再风光了。
一晃八年过去,三叔又从副县长升任县长,现在又升了副市长,这次搬家,肯定东西少不了。
三叔住在县政府宿舍院里,离车站不远,下了车我步行走过去。三叔门口停了一行车,有三辆车已装了东西拉到街上。一群戴大盖帽的警察从三叔家里往外搬东西装车。周围站了几个男女在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一个说,这官真富,准是贪官。另一个说,听说是副市长,看,多气派,搬家都用戴大盖帽的。能碰上三叔搬家,真巧啊!我兴奋地把装好的车挨着看了看,“呀!真有些贵重东西!”第一车全是电器:电冰箱、电视机、空调、电脑,还有些没拆箱的。第二车是一套红木家具、真皮沙发什么的。第三车则是奇石古玩、名烟名酒。车旁有警察站着,我发觉他们在用审视的目光看我。当我往三叔屋里走时,两个警察把我拦住,说:“对不起,我们在执行公务,请你离开。”我说:“我是谭市长的亲侄,三叔今天搬家我也是来帮忙的。”警察说:“我们是在依法查抄他的财产!”
如沉雷击顶,我张开的口很长时间没合上。我怎么也想不到三叔三婶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家,竟会这样“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