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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手艺

现代化、规模化的生产方式,使产品的成本越来越低。而人工成本的提高,使修理费用大幅增加。因此,东西坏了就扔掉,对人们来说变得司空见惯。过去走街串巷修理钢笔、雨伞,锔锅锔碗,修理旧家具的,今天在城市里几乎已经绝迹了。

然而,有一些家具却是值得修复的,那就是一些名贵的古代家具,它们造型优美、工艺精湛,人们不惜花工费力去修复它们,不过,修复古典家具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值得修复的古典家具

修复古典家具要修到它历史的最初阶段,达到一种原生态的状态。叙和堂的张金华先生二十多年来一直从事古典家具的修复工作,他正在修复一件托泥长方形香几。

据张先生介绍,这件长方形香几送来的时候,托泥没了,所以它的稳定性不够。现在要配上一个鸡翅木的托泥,使其线条完整。

张先生认为,修复既是一个对古代家具的阅读过程,也是一个对古代家具的诠释的过程。

古董商的记忆

20世纪70年代初,收藏家安思远的《中国家具》出版了,在国际市场上掀起了中国家具的收藏热潮,从而引发了港澳台地区古董商的重视。

此时,正是文革末期,很多政策也开始松动。香港古董商人陆续进入大陆,收罗古典家具。而改革开放之初的广东更是首当其冲,大量精美珍贵的明清家具,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流向海外。

今天已经有了自己的仿古硬木家具制造企业的伍炳亮先生,就是在那时由收购老家具开始创业的。

伍炳亮说:“当时在江门地区大概有二三十人做收购老家具的生意,广州市应该也有二三十人收购老家具,北京那个时候很少量的一部分人也在做这种生意。特别是王世襄在1983年出版了《明式家具珍赏》那本书以后,就兴起了购买老的家具的热潮。”

在广东最早从事这一行业的还有一位区胜春先生。据他回忆: 当时有一个在澳门回收旧家具的人,过来找他帮忙,去收购旧家具。他们就跑到新会、台山、上海、苏州等地去收购古典家具,当时收回来就能赚到百分之十。他做了有一两年,收回来的旧家具全都卖给了澳门。

就这样,沿海地区的优秀传统家具随即变得越来越难找,他们进而开始向内地寻找老家具、收购老家具。而最早开始去河北、山西农村收购老家具的人当中,就有刘传生先生。

据刘传生说, 一开始他们是由近处开始收购老家具的,但是,一定要了解本地的文化,也要看看全国各地应该什么地方会有老家具。去山西,是因为山西的商人特多,尤其在明清两代,山西的富商应该说在全国是相当有名气的。

圈椅

经过百年以上的动荡,老家具破损也是正常的,我们可以通过张金华先生修复一把明式圈椅,进一步了解与传统家具有关的种种知识。

这把椅子需要修复的地方有三处:一,圈椅的圈已经断裂;二,本来是藤编的软屉坐面,大概在清末民初时被换成了硬板上绷席;三,椅子正面的牙板丢失了,需要重新配。

中国家具最有意思的就是榫卯结构,这种榫卯结构的家具拆卸起来也是很意思的。

张金华说:“明代或者清代的圈椅,它的圈几乎都有一些断裂的地方。圈椅只要一倒地,必折,因为这个地方很脆弱。当然,这也形成了一个我们现在的鉴定特征,就是说如果圈椅的圈没断过,我们就会觉得这个圈椅的圈是不是原配的很可疑了。”

交椅

其实,圈椅在清中期以前并不是非常流行,最流行和最有身份的是交椅。

交椅是从两河文明慢慢传过来的,应该是在唐中期的时候到了中国。后来慢慢演变成圈椅。到了宋明以后,开始逐步成熟。

张金华说,历史上有很多的复制的交椅,但是有一些工艺还是达不到历史的原状。

交椅曾经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可以折叠,搬运方便。进入20世纪,来自欧洲设计的折叠椅很快就取代了交椅。各种木制的、铁制的、电镀的折叠椅层出不穷,没有人再用交椅了,工艺水平也就渐渐地退化、失传了。

因为有了新的材料,也有了新的工艺,人们的日常生活也更加丰富多彩了。很多工艺传统的流逝正是因为使用的人越来越少。但是有些老的器物,它却可以折射出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面貌以及他们的所思所想。有很多今天失传的工艺可以通过拆解这些器物来研究,了解他们的技术手法,但有些就很难复原了。

沉香

香文化在中国古人的生活中非常重要,与香有关的器物通常都是精工细作。这件佛像,是用攒斗法制成的。不同类型的沉香,按不同方式拼接在一起,这种沉香与今天的用香不同,它不是像在家里的蚊香一样点上熏着,它只是摆放在那,随着温度和湿度的变化,会使不同类型的沉香,交替散发出不同味道的香气,偶尔飘过来一缕,令人心头一阵惬意。现在这种沉香的实物还在,但工艺做法,已经失传了。不过幸好还有实物在,或许有一天人们能破解这沉香的攒斗法,这其实也是收藏的意义所在吧。

充满人情味的收藏

除了工艺上的特色,也有一些充满人情味的家具值得收藏。

最早一批去山西、河北收购古董家具的马可乐先生,就收藏了很多这类家具。

这样一只小柜子,粗看起来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的柜子,是人们常见的一种摆在睡房里边的炕上面,或者台案上面的小柜子。能够把它收藏下来,是因为这个柜子有着非常丰富的人文的内容。从这个柜子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的德育,家庭的教育,有对父母的孝敬和对子女的关爱,还有在社会上处事行为的一些准则。柜子的两个门都是可以拿下来的,这种做法也是我们传统家具中很常见的一种做法,是中国工匠的一种智慧。这个小炕柜又叫做遗嘱柜,柜门上写着“寡欲精神爽、思多血气衰,少杯不乱性,忍气免伤财”,意思是,在人生成长的过程中,你需要注意和养成良好的习惯。良好的习惯可以让你避免人生的很多的麻烦。门板的后面写着,“贵自勤中得,富从俭上来,若能依此说,置业又何难”。这是咱们年轻一代父母的普遍的一个想法和要求。

中国的传统家具在这点上,和西方的家具有些不同。西方的家具虽然开始也和建筑联系在一起,但很快,建筑走上了以石为主的道路,家具只能独立自主;而中国的家具却始终和建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现代家具的设计理念

曾经在欧洲学习建筑和家具设计的方海先生,对东西方家具设计体系有着深入的了解。他说:“中国的家具系统,它作为一个非常完善的,由功能主义出发的家具系统,对西方现代家具影响要在过去的五百年之内,要大过西方对中国的影响。西方对中国家具的影响主要是集中在20世纪的后期,主要是在包豪斯之后,它的这种影响不仅仅是对中国的影响,而且是对全球的影响。因为高科技的发展,信息时代的发展,不管是在中国古代还是西方古代,以前的那种少数人能够享受很精美的东西的那个时代,基本上是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你必须要为这个非常非常大的大众来考虑。包豪斯这个理念,实际上是融合了中国家具的精神和西方现代的科技。”

现代的家具设计除了功能性以外,对环保、节约等方面都有考虑,同时,还要符合现代人的居住环境和审美追求。而借鉴传统家具的理念与今天的生活相结合,也可以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

家具设计师朱小杰说:“我大部分的设计都是来自于明式家具的精神,比如一把钱椅,我把它从四百多年前的圈椅中抽出,给它一个现代的生活的方式,给它一个当代的材料、当代的科技,然后综合起来去表达。我很想表达我们祖先的一个思想,就是外圆内方,这个是我们中国人为人处事的一个最高的艺术。就是说,不管你身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不管高还是低、贫还是富,你都会坚持自己的一个原则,坚持自己的一个道德底线。更重要的是,我把我们祖先的思想,通过这把椅子的设计,能让它传承下来。”

家具设计师吕永中说:“我们的办公室通常是现代的办公方式,但我发现,我们可以用一些传统的书房的方式去做办公室布局。比如这张桌子,首先是一个木头的台面,实际上它有几个暗的抽屉。我觉得暗的抽屉可以藏一点东西,挺好玩儿的。像这把有点像圈椅一样的椅子,是一个新做的方式,我重新考虑人体工学,使它比较舒服。通常在办公的时候,尤其是长时间用电脑会比较累,隔段时间靠在椅背上放松一下,可以调整一下工作节奏。”

但是,如果说到家具收藏,实用性通常就排到了靠后的位置,而家具的造型、工艺、以及年代便成为了关键,材质只是考虑的元素之一。

喜欢研究中国古典家具文化的柯蒂斯说,他一开始玩家具是为了审美,所以特别重视一件家具的雕塑工艺,包括它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气质,具有什么样的气氛。所以柯蒂斯一直以为,如果一件东西可以跟他沟通,这件东西就是有收藏的价值,而材料他并不是特别重视。柯蒂斯发现,很多好的材料没有审美价值,所以他还是把造型、审美放在第一位。

无定斋张德祥认为,收藏古典家具,表面上看是通过玩儿古董积累财富,其实,增值、保值,只是收藏的很小的一部分。

古典家具提供给了我们很丰富的精神享受,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地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经济条件下,其审美要求都不一样,社会状态也不一样,因此,家具也一直在变。今天遗留下来的古家具,它凝结了当时的时尚信息、文化符号。今天把它摆到我们身边,看见它就像是延长了我们的生命。比如,我们看见乾隆的一把椅子,就好像自己也在乾隆时期生活过。我们在喧闹的城市楼房里面,摆上一套古代文人使用过的,素雅的但是很精致的文房家具,那一下就冲淡了这个城市的喧嚣。

古人的生活方式已经无法复制,今天的收藏更多的是我们对于古代生活的一种好奇、一种追忆、一种尊敬,以及一种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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