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平顺安稳就需不听不问不想,做个缩头乌龟?等人抓了你诱你出壳挨颈狠狠一刀?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不。
就像玉颜认为的死局其实处处是活路,可惜,她知道的太少一叶障目让她看不清楚。
乐回突然想通,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保全自身。
众女站了三四个时辰,退下时皆疲累不堪,各自回帐后胡乱梳洗倒头便睡。
此时,南帐守卫松懈,严蘅又单留了人说话,正是好时候。
乐回悄无声息的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她身形瘦小,速度极快,巡视的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周围并无不妥,便不深究。
红姑的毡帐自出事后一直有人看守,里面的东西未动分毫单等大公子回帐查看。严蘅回来,赏了南帐守卫不少酒食,慰劳近几个月的辛苦,今日众人饮的高兴,现在已有些困顿。乐回学狸猫高叫几声,一颗石子飞出“砰”的一声打在帐边,守卫被吸引了注意力,慢腾腾的去查看,乐回趁机溜进帐中。
乐回小心控制着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乐回仔细查看毡帐的每个角落,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也不放过试图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理清整件事情。
画轴……乐回望着手中半展的画卷,愣怔不能言。
微黄的宣纸上女子临窗而坐,窗外满树繁花开的正好,乐回生在落云城,从未去过中原,不晓得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花,秾丽散淡,极艳中透出极雅。可花儿再美也比不过窗前的人,眉目如画无一处不精致,浑身说不出的灵动洒脱,一双眸子如秋水横波透着狡黠,玲珑剔透。
作画人显然和画中人关系极近,熟悉她的一颦一笑,才能将她的神情姿态捕捉于笔下,如此鲜活。
乐回只盯着花儿看,原来中原这样美。她要去中原,代这画上之人再看一眼山软水软的江南,看一眼井边提水的俏丫头,临月赋诗的佳公子,看看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看看她娘说的天下七分景,三分在江南,软丈红尘的富贵地是什么模样。
乐回不敢看画中人,她娘为了她勉强撑了十三年,乐回很小的时候,她娘就跟她说透生死。念叨了这些年,娘走的时候,乐回很平静,如今看了这幅画,哪怕只瞥了一眼,突然控制不住泪意,一点一滴晕在纸上。
画中题字写着:赠云舒。乐云舒,她娘的名字。
她娘说跟落云城有缘,她这朵云,终究要落入尘埃,停在这边塞之地,回不去楚州回不去家。
画的传神,乐回看着画才知道她娘有这般美好的时候。落云城的风沙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却给她眼里揉进无尽沧桑伤痛。而画中的女孩灵慧皎洁,眼神干净剔透,有着千宠万爱养出的娇憨。
小时候乐回以为别人的娘亲也一样,美的像画让人时时看呆了。渐渐知事才知道她娘与别人不同。隔壁阿华的娘就生的不美,也不像她娘一般随口便能赋诗张嘴便答得出她乱七八糟的问题,更不像她娘一张黄面饼也做的香甜。她娘生的太好以至于乐回照镜子的时候一度认为她不是娘亲生的。
所以见了画乐回未曾惊奇,画里乐云舒一身衣衫行云流水般飘逸华丽。香闺虽只露了一角也难掩精致富贵,庭院端然雅致,她是气度高华得万千宠爱的娇小姐。一切本该如此。
乐回知道不该拿走这幅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娘的画像,在红姑的帐中,然后再送给别人把玩么?乐回无法忍受,怀里揣着画卷,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心安。
青湖?
也该去看看藏下的匣子,娘一直宝贝那块漆黑的长命锁,把画像和长命锁放在一起吧。
乐小心翼翼的回了帐,怀里是娘的画像,栩栩如生,可她再也触不到娘软软的手温香的怀抱。乐回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流泪,娘死那天,她也没哭。可这一夜,泪湿透枕巾。
说来可笑,乐云舒从哪里来,为何而来,从前经历了什么,乐回的亲生父亲身在何方。这些人生来就该知道的事情,乐回从不知晓。乐云舒也绝口不提,只告诉她,她们的家乡在楚州,她给乐回描述青山绿水流,莺啼柳芽儿黄,细数桨声灯影乌篷船,她教乐回念“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告诉乐回不必在意任何事任何人,只要活的痛快。是不是她在乎太多人太多事才如此痛苦。
乐回找借口又去打了次水,潜入湖底见油纸包的木匣稳稳的缚在青石上不由松口气。解了鱼线连同油纸裹得严实的画卷一起放入了青石的孔洞中,再次把青石缠的密密实实,查验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岸。
乐回本已决定跟玉颜出南帐,找机会彻底脱离严家。可当她知道严蘅将玉颜送入的是唐家的时候,乐回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唐家情势比严家复杂的多,进了唐家乐回不见得能顺利脱身。
可……盛画的匣子上有唐府的标记,画十有八九是唐二所赠,或许唐家是个契机,可以一步步解开心中疑问。
乐回没忘记她娘死那夜的惊心动魄。黑衣蒙面手持长剑的杀手,不顾火光翻箱倒柜搜寻她们。要不是那夜风大,火借风势愈燃愈烈逼退了那群人,乐回母女不会顺利脱身。乐回想问个明白,乐云舒已气息奄奄说不得话。
这几个月乐回一直逃避,那是个漩涡,一旦卷入便是不死不休,她的直觉向来准确。
没了娘亲乐回才知道思念的滋味,才突然意识到她已没了家。是谁又是什么原因逼得她娘远走他乡?
不管是为了娘还是为了自己,她必须去寻个答案。
乐回去见玉颜,开门见山道:“我跟你去唐府。”
玉颜并不惊讶,她早料到了,乐回是不肯称奴称婢居于人下的,哪怕在外颠沛流离也求个自由身。
“好,我去求大公子,不过我不能马上放你走,本以为走的远些事情还好办,哪知……我们还在落云城,你且忍几个月,我会寻个由头放你出唐府。”玉颜看了乐回一眼,拉了她手:“你放心。”
乐回点头出帐,走了几步,迟疑半响复又折返回来,俯身在玉颜耳边耳语几句,玉颜听罢脸色剧变,乐回拍拍她肩转身离去。
玉颜面色青白呆坐榻上,小丫头捧了点心进来:“姑娘用些吧”玉颜似受了惊猛的一抖,伸手掀翻了碗碟。
“姑娘……”小丫头吓得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唤道。
玉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失态,拉了丫头起来,温柔道:“没事儿,刚刚想事情入了神,你走路猫儿似的消没声息的,一出声倒吓了我一跳,失手打翻了点心,再去要一碟来就是了,别声张,让那些嘴碎的人知道了又要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小丫头忙点头应是,收拾了碎碟子,喏喏的退下。
玉颜坐在榻上出神,乐回说的都是真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