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些的?”红姑语气和缓亲昵问的不动声色。
乐回半丝没犹豫:“是我娘告诉我的。”
“你娘?你娘还说什么了?”
“我娘说唐二公子的花种的好人也漂亮,这样的公子哥那些小丫头恐怕为他死了也是甘愿。”乐回见红姑示意她继续,便又道:“我娘还说,周老爷养了个罗刹国的外室,连带生的小公子也是绿眼睛,周老太太不许小公子认祖归宗,骂是杂种呢。还有董家的大小姐,您道是如何病的?她嫌自己体态太过丰腴为清减些竟请大夫开了剂虎狼药,如今……已不大好了。”
红姑见她说的兴致勃勃大有滔滔不绝之势,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只说唐二公子,你娘还说了些什么?”
乐回愣愣的看着红姑把拿人做花肥的那一段重复一遍,红姑再问乐回便再重复一次。红姑静静的盯了她半晌,直盯的乐回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姑姑这样看着木芍作甚?木芍,说错什么话了么?这些都是我娘说的,千真万确。”
“你相信你娘的话么?”
她何止是相信,周太爷那外室就住在逢春巷,进巷子左拐第二个门。董家大小姐那剂药是在刘家药铺抓的,抓药的小伙计是个生手一不小心多抓了一味麻黄。乐回娘生前最爱听街头巷闻富家秘辛,更喜欢抽丝剥茧的找真相,还非拉着乐回一起兴冲冲的分析。乐回娘老是念叨着:生活如此无聊不如思考思考别人的人生。
至于唐二,乐回娘只拽着她去偷看了眼“十八媚世”就再也不提这茬,只连连骂唐二是个疯子,如果不幸遇见记得千万躲着走,乐回深以为然。想起娘乐回眼框发酸,娘现在已经自由自在了,或许已回了到她心心念念的家乡。
“应该……是真的罢,我娘和郭大娘她们还吵过,郭大娘说周老爷家的小公子眼睛是蓝色的,我娘说她见过明明就是绿色的。我上次见着了真是绿色的呢,可见我娘说的是真的。”
红姑无奈:“好了,丫头,姑姑是让你去劝你姐姐的,你跟她说了些没由来的事,你姐姐不肯去了如何是好?本来看她心气高,万不肯待在这里,做了唐家姨娘也不算辱没她。现在她如若信了你的话誓死不从,你是害了她还是救了她?”
乐回恍然大悟,满脸愧疚:“姑姑,那怎么办?我是怕姐姐吃亏这才多说了些,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没想这么多。”
“如果让你代替你姐姐进唐府呢?你要知道唐公子一向声名在外,木秀于林,嫉妒的人多了难免遭人中伤,那些话怎可信得”红姑调笑道。
你奶奶个腿儿的!乐回心底怒骂脸上惶恐:“我……我不去的。就算传闻是假的,唐二公子看中的是姐姐,木芍知道自己长的难看,去了岂不是惹人厌。二公子一生气……”
红姑叹气:“总得有人去,你不肯去你姐姐也不肯去,那谁去好呢。”
“不如让玉骨姑娘去。”乐回答的理所当然。
红姑错愕:“什么?”这丫头简直不知所谓。
“玉骨姑娘美若天仙,人又聪明,唐二公子一定喜欢。难道玉骨姑娘不愿意?”
这句话戳了红姑的心窝子。唐二真要玉骨或是金貂,她红姑敢不给?便是严蘅也不敢轻易得罪唐二。可落云城里不止一个唐二。是时候了……红姑突然有些疲惫,神思飘远,懒懒的歪在榻上,挥挥手让木莲带着乐回退下。
乐回被领到一个大毡帐,帐内干净十几床被褥摆放齐整,一字排开的木盆上搭着布巾,帐子角落竟还有面光可鉴人的铜镜。
“木芍,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记住不可乱走动,尤其是挂着牌子的锦帐不能随意靠近。”木莲说完指着一个方脸阔嘴的女孩道:“从今儿起就先跟着木槿,她吩咐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先整理一下,待会儿有的忙。”
乐回忙点头,又给木莲木槿两个行礼口里说着劳姐姐们费心了。
木槿对乐回还算提点照顾,事事交代的清楚。乐回低眉顺眼的听着,适时表现出感激受教的模样。
乐回丫鬟生涯开始的第二日,木槿递给乐回一个荷包,青锻白里上头绣着鱼戏荷间的花样。里面有一支银簪子,簪头莲花含苞。显然是周雪晴私藏的那支。
周雪晴最终去了唐府。一同去的还有周雪莹。
乐回摸着银簪子上模糊的雕花,神色有些落寞,低声问:“姐姐是……是心甘情愿的么?”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不过,许是愿意的,昨天二公子来见金貂姑娘,姑姑让周姑娘偷偷看了一眼,回来周姑娘便同意了。”木槿随口道。
乐回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但这件事本与她无关。乐回收好荷包打点精神只应付眼下。
周氏姐妹就像两粒沙融进了大漠,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南帐这几天忙乱非常,皆因两日后是玉骨姑娘生辰,自然是要大办的。
玉骨在年前落云城“百花千情会”上凭一曲“凌云舞”名满全城,衬得大家小姐们皆失了颜色。得了个“云城明珠“的称号。名声大噪后跟着在南帐的地位水涨船高。谁知道以后她是以表小姐还是严姑娘的身份被送出去呢,因此人人上赶着奉承。
往年金貂姑娘风光独占,今年的头筹成了玉骨姑娘,想来金貂这几日气不会太顺。
“木芍,这是金貂姑娘要的酒和几样点心,麻烦你帮我送去,我这脱不开身姑姑刚刚喊我呢。”一个圆脸的丫头笑眯眯的把食盒塞在乐回怀里转头就走。
乐回恨恨的捧着食盒,无可奈何的往金貂姑娘的毡帐走去。
“蕴芳阁的胭脂香粉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拿了些带渣滓的糊弄我。还有这衣裳,你们找的哪里的绣娘?石青的缎子配大红才姣艳,好好的给我绣了桃红的花儿,压得住色么?”清婉的声音隐隐传来含着怒气:“木丹,你去要的点心呢?”
乐回听到这儿两步并作一步的奔到账前:“金貂姑娘,东西给您送来了。”
账内的丫头忙打起毡毯,侧身让她进去。金貂跟前伺候的都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来替她们挨骂的了。金貂姑娘的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乐回打开食盒小心翼翼的把点心摆上,金貂不发话,她也不敢出声,悄悄瞟了金貂一眼,暗道果真不负盛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长眉入鬓,眉宇间透着几分英气,目光熠熠眼神高傲,含着些塞外女子的热烈。眉心轻蹙蔷薇花瓣一般柔软的双唇微抿偏又揉进了丝娇软妩媚。
金貂自斟了杯酒,曼声道:“抬起头来,怎么跟只小老鼠似的,木芍是么?听说,你向姑姑进言,求姑姑把玉骨送给二公子做妾?”
乐回微抬起头,登时一愣呆呆的看着金貂,眼里满是惊艳。乐回的表现金貂并不陌生,甚至有些厌恶。可乐回一脸老实相眼神太过干净,干干净净的欣赏仰慕。跟那些目瞪口呆充满占有与窥探的眼神太不相同。金貂被取悦了,气儿也跟着顺了些。口里依旧不饶人的调笑:“怎么不说话?姑姑好眼光,挑了个小月老回来,专管着给人拉红线呢。”
乐回盯着她被酒浸润的嫣红唇瓣,嗫嚅道:“姑娘息怒,是木芍刚来不懂事。木蓉姐姐已经教导过木芍了,唐二公子和姑娘情深意重,二公子衷情的是姑娘,想要迎娶的也是姑娘,木芍以后再也不敢乱说的。”
金貂听罢一愣,接着胀红了脸,叱道:“胡说什么!这种话再让我听到必撕了你的嘴!”环顾四周又怒道:“你们也是!敢出去乱说话,一个个都扔到“大帐”里,让你们胡吣个痛快。”众人皆唯唯诺诺,不免埋怨的看向乐回,几句话挑拨的金貂姑娘生了大气,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木芍话太刻薄,金貂严格说来是严家买来的丫头,唐二是金贵公子,哪来的情深意重?即便金貂貌美如花绝世难求可被身份死死的禁锢住,她在南帐被众人捧着哄着,将来却不会被人八抬大轿抬出南帐,只能一顶小轿不知送往何方。何来迎娶之说?这话传出去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呢。
“好了,不怪你,只是再有下次定不饶你。”金貂一笑,媚色横生:“我听说咱这里新来了几个好看的女子,还请了嬷嬷细细的教,打发你在跟前伺候着?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能有什么趣事,红姑采买了几个人材出众的女孩,请了嬷嬷专教昆曲。可毕竟时间有限红姑又急于求成,买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年纪显然大了些已渐知人事,让良家女子做戏子,是极大的侮辱。几个女孩这几天净哭闹了。乐回还得小心伺候着,郁闷不已。
金貂问话不好不答,便笑说:“姑娘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好让她们见识见识姑娘的风采,就在北面那片毡帐里。几位姐姐哭闹不休,木芍怎么哄都不成。”
金貂不语,赏了乐回几块点心打发她出去,等到午后日头渐落,金貂扶了木丹摇摇曳曳的去寻乐回。顺手递给她一盒脂膏笑说让她好好抹抹脸蛋儿,别弄得包公似的。乐回忙不迭的接了,扶着她散步说笑,散着散着就去了调教女娃的毡帐。金貂美目微凝,端详了几个女子一番,勾了勾唇角便扶着乐回的手出了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