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扫雪的声音把泽尔德从沉沉地昏睡中唤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云中城寒季的略微有些晃眼阳光在积雪的反射下从破旧窗子中透进来。
昨天晚上下雪了啊,没有看到还真有点遗憾。
下雪也许在大陆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云中城中可是奇景,因为云中城本身就在跟云层差不多的高度,而且又有结界保护,只有收外界温度影响下并且在结界内部形成云层才有可能出现飘雪的景象。
泽尔德感觉头像灌了铅一般昏昏沉沉的,想从床上做起来,身体上的骨头却一阵咯咯作响,疼的他只能保持着半扶着床沿的姿势不敢动弹了,脸上表情很是精彩。
“你个小兔崽子醒了啊?你想找死么?昨天半夜还敢待在常书区,还把书架弄的一团糟,现在知道疼了?”
是切克利多的声音,泽尔德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正躺在老切克利多的小屋里。
“我说你下次要是再敢这样,我就把你冻成冰块的尸体扔到黑巷去,哪里有不少野狗等着食物过冬呢。”老切克利多一如既往的毒舌的教训道,可是手上却是捧着热乎乎的茶点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切克利多。”泽尔德他奋力坐起身子来,接过冒着热气的茶杯啜了一口。
随着魔芋草的芳香,一股暖流像是被施法了一般迅速流转在五脏六腑,将他身子里积的寒气一下祛了个干净。
“没大没小的,要叫我院长!”
“是,是,不过校董会都不提名字的院长恐怕整个大陆的学院里就只有你一个了吧?哦,抱歉,这里还是云中城。”泽尔德依旧闭着眼睛,打趣老切克利多已经相当熟练。
“开学一个月不到就躲在我这里连上课都不敢去的学生可没有资格这样说。”老切克利多一边毫不留情的揭他的伤疤,一边靠在躺椅上点烟斗等着他还嘴。
可是这次泽尔德却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或许昨晚不是老切克利多救了我,可能真的就在也醒不来的也说不定。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这样被人指指点点一直躲躲藏藏的活着兴许不比在图书馆冻死好多少。
泽尔德打了个激灵,赶紧把这可怕的想法驱走。
我可是连小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呢,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呐,谢谢。切克利多院长。”些许的沉默后,泽尔德一反常态的郑重地道谢道。
“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切克利多怔了一下,表情很是意外地看着他。
一直都在和他没大没小地斗嘴的这个小滑头可是一个嘴上永不服输的主,老切克利多也乐于跟他斗斗嘴当做消遣。
老切克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那苍苍面庞中唯有那双湛蓝的眼眸似不服老一般的炯炯有神,透过半圆形的眼镜片看着泽尔德。
泽尔德有些怕被看穿一般,不敢和他对视,只能把目光移向窗外。
“没事了的话,就去把院子里的雪再打扫一下,我这可不养闲人,但是有一条,别碰我的宝贝。”老切克利多并没有多说什么,顺手取过挂在门上的大衣随手一裹,走了出去。
他口中的宝贝是一些堆在院子里盆栽,有些貌似颇为稀有,一直亲自打理,就连泽尔德都不能轻易接近。
切,明明自己管理的常书区从来都不管的,自己的破院子到是挺上心,真是个怪人。
泽尔德这样想着,三两口把面包也吞掉了,起身准备去扫雪。
老切克利多的院子和图书馆常书区离的很近,感觉就像是在图书馆边上自己建的小院。
来到门前一看,他却笑了笑,老家伙还是心口不一啊,这雪已经差不多被扫干净了,老切克利多只是借口想让自己多活动活动,不然依以往的性子自己肯定又会窝在阁楼上看一天的书。
小屋的地势较为高一点,眼力好点的人可以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从院子里望到常书区的情况。
泽尔德像往常一样望着这座他“赖以生存”的图书馆,却发现了平时不曾见过的一幕。
一个身穿学院制服长袍的女生在常书区的书架边上像是在翻看着什么。
泽尔德倒吸一口气,这个女生他有印象,一头标志性的瀑布般的褐色长发,泽尔德绝对不会认错。
不止是他,整个年级的男生恐怕都认得,长相甜美、魔法天赋极高、出身也是名门、成绩不用说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这样一个学生心目中的女神级别的人怎么会到常书区来呢?以前从来没见过。
泽尔德很是好奇,于是把手上的扫帚丢在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常书区的窗子,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她宛如池中莲一般立在一排书架旁,手上捧着一本书,像是在写写画画着些什么。
泽尔德记得她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他刚入学、天才名声最响的时候,只有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围上来套近乎,不由的让他多看了两眼。
可是此时两人的差距已经是天差地别了,一边是天之骄女,一边是废的极品的废物。
泽尔德心中突然一阵苦涩,涩得都有些发干了。
泽尔德一边憋着一口气,生怕出声让她发现了自己,一边细细打量着看书的少女。
她叫什么来着?艾丽莎?艾露西?
泽尔德的记忆力不错,但是毕竟已经接近三年都没有去上过课,记忆模糊也是必然,可是此时他却像是跟自己较劲似的绞尽脑汁也要回想起她的名字。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少女已经把书放回了书架转身离开了,转身的时候目光似乎若有若无的朝着泽尔德方向扫过。
吓得他赶紧把头缩回墙后面,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脸上热的发烫。
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书读的再多,这方面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我在干什么啊?真是难看啊!”
“别白日做梦了,好好认清自己的现状好吧?”泽尔德有几分无奈的自嘲道,便准备回去继续扫雪。
他刚刚转过身来,却一步也走不动了,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盘旋。
就算什么也不奢望,起码去看看她到底看的什么书也是好的啊,就这一点点愿望应该值得满足吧?
……
“嗯……应该是这本吧?”泽尔德在书架上拼命寻找着,终于看到了一本和她之前手中拿的封面差不多的书。
《创世纪》
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本书,书本不是太大,但是封面却是掺了金属的材料做的,所以分量不轻。
泽尔德有些惊讶,缓缓翻开书页,从书中一页中掉落了一个精致的书签。
书停在这一页:神用自己的血液,混入泥土中,照着自己的模样捏出了一个个人偶,人偶沾到大地就活了起来,人类便诞生了。
他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书签,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可人的字迹,但是却令人惆怅。
呐,人类为什么总是互相伤害?
泽尔德突然笑出声来,听起来有几分无奈的苦味。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才有心思思考这些个悲天悯人,或者说吃饱撑的问题。
大多数人,生下来就是面对着不断的竞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哪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才会考虑为什么要竞争这样的问题,泽尔德很清楚下层的人们过的有多么辛苦,每天为了吃饭,为了生存而挣扎着的人们。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大概她就是这样的人吧,就像以前的自己,没什么好奇怪的,出身高贵的魔法贵族,天赋异禀,姿容又是一等一的,按理来说根本没有她需要担心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好的该死的不能再好了。
泽尔德嫉妒了,或者说对这种距离感感到很无力。
他摇了摇头,顺手把书夹在腋下,准备回到切克利多的院子里继续扫雪,然后开始和他往常同样的一天。
然而此刻泽尔德却不知道,从此以后他永远也回不到那个他现在所盘算的那个“往常”中了。
……
“考哥儿,马上魔导课的模拟测试了,我这大部分时间都跟你逃课去黑巷了,怎么办啊?要是倒数第一家里人非得打死我不可。”
就在他准备穿过走廊的时候,有人说话的声音向他这边接近,他赶紧猫着身体躲到走廊侧边的柱子后面。
平常从这里过的人很少,其他人出入都基本集中在魔法区那一侧的走廊,这让泽尔德有些猝不及防。
“布尔,你说清楚,什么叫‘跟我’去黑巷,不知道是谁,听到黑巷就两眼放光!”这个被称作考哥的出声抱怨道。
听到这二人这么说黑巷这个词,泽尔德就清楚了,这两个倒霉催的肯定是经常到那种地方去品尝禁果去了。
“要不是你说那个什么小甜妮什么的有多‘秀色可餐’我也不会跟去……”布尔阴阳怪气地学着考哥的口气反驳道。
“够了!现在我们这互相推卸责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我们成为那该死的垫底的!”考哥似乎不想再争论了,呵斥道。
“教魔导的那个老头可不像那些个站街女一样,扔点钱就完事了,要不给班上的不顺眼的下点药,开尔曼怎么样?那小子……”布尔声音弱了下来,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便絮絮叨叨地嘟囔道。
这两个倒霉蛋还真是咎由自取,泽尔德心中一乐,却忘了夹紧在腋下的书,那本《创世纪》重重地落在地上。
“咚……”
在这种掉下跟针都能听的很清楚的高穹顶建筑中,如果期待对方没有注意,那简直就是在骗自己。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