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要搞下岗分流的消息，像股风，一夜之间刮得北钢千家万户人人皆知。人们议论纷纷，说法不一。
有人说，公司制定了末位淘汰法，全部下岗，再竞争上岗，择优录用……
有人说，男50女40，不论身体好坏，不论工龄，一刀切，全都回家休息……
有人说，不叫下岗叫退养，拿工资在家休养……
传言很多，搞得人心不安。
说实话，谁都不想下岗。下了岗就少了奖金、保健、夜班、节日加班费，收入减少一半。再说，下了岗在家坐着干啥？
但是，有一点人们知道，下了岗仍然能拿到基本工资。同市里那些倒闭的小企业相比，那些下岗工人拿的是基本生活费。基本工资与基本生活费之间有很大差距，这就是效益好，大型国有钢铁企业的优点。
所以，下岗分流的消息传开后。刚开始人们心里还有些发慌，牢骚满腹。后来，说得多了也就不再说了，由它去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生活一如既往，渐渐淡漠。
北钢接到北京几家建筑公司的订单。建奥运会比赛场馆要用大量钢材。销售处库存的螺纹钢，圆钢、角钢，几个小时销售一空。
人们兴奋得很。钢材销售得快，生产量就大。生产量大了奖金就多，这是一个简单道理。
耐火厂接到公司销售处转来的一份订单，生产异型砖。这可让车间主任郝远志高兴坏了。近几年，一车间日子很难过，总是吃不饱。工人们的奖金比其他车间少，把他憋燥得难受。想想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刚当车间主任，接了国家交给的两项重要任务，给友好邻邦做两套130孔焦炉砖的任务。工人们干劲真大，加班加点抢时间。那时刚恢复奖金制，一车间的奖金在全厂名列前茅。发了奖金，工人们在饭店大吃猛喝。有天傍晚，他去厂门旁的饭店就餐。看到一车间几个人在划拳喝啤酒。摆了满满一桌空碗。他数了下，有30多个，平均每人喝了有7碗。天哪！不要命的比赛，肚子能撑下吗？他知道，工人们要的就是这股劲。老子有钱了，先吃好喝好。现在好光景又来了。
异型砖，只有一车间能生产，主要用于焦炉。那什么是异型砖？异型砖同普通砖不一样。普通砖是长方形，四四方方，八个角，棱角一条线。砖大也是长方形八个角，砖小也是长方形八个角。异型砖没有具体固定形状，根据建筑的要求设计砖型。有的砖有钩，有的砖是凹形，有的砖是凸形。砖与砖能钩到一起或嵌到一起。砖的配料同普通砖的配料也不一样。普通砖在料中配的是纸浆，异型砖配的是米汤和蜂蜜。据说古代王公贵族的坟墓用的砖配料中就有蜂蜜。几千年后，砖仍完好无损。想想，用这样的砖建的场馆能不结实吗？
这天上午，郝远志和车间工程师袁海接到通知去厂部领生产任务。一路上他俩说说笑笑，心情舒畅。
两个多小时后，两人回来了。郝远志的脸拉得又黑又长，没精打采看着地面走。而袁海则是满面春风，精神焕发。
恰巧马军到食堂去吃午饭，碰上郝远志和袁海。他礼节性地打招呼：“郝主任，你好。”
郝远志垂着眼帘，头都不抬，迎面同他擦肩而过，像是同他生了气似的。倒是袁海微微笑着同他点了点头。
郝大爷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也挨了厂头的骂？马军心里猜测。午饭后，他接到王宝兰的通知，下了班开会。
4：30，他准时进了车间会议室。这次开会与往常不同。乙班停工一小时，全体人员来参加。丙班是夜班，班组长和值班长被通知到场。这种会少见，一般是各班开各班的会，而现在集中到一起。人们低声议论，要大干了。
当郝远志站在会议室的讲台上，他的那张黑眉眼，不用开口，会场中人们嗡嗡的交谈声，顿时安静下来。
郝远志双手压在桌上，身子前倾。他脸上那双不大的眼睛扫视着台下的人们，逐渐由暗淡变成明亮柔和的眼神。他不吭不响地朝台下的人们充满深情地看了很长时间。
这种情景少见。台下的人们仰着脖子，紧紧盯着他。
忽然，郝远志长长叹口气，“唉……”了声。随后他说道：“各位师傅，从今天起。唉，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一车间的主任了。新主任是袁海，你们都认识他，我不用多介绍。本来应该是厂里派人来车间宣布免除我的职务，宣布新的任命。可今天下午全厂二、三、四车间同时都要开会，厂领导分不开身，我就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吧。我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50岁以上的男工，40岁以上的女工，一律离岗回家休息。关于工资待遇的详细条例，一会儿让袁海给你们念文件，我不多说……”
什么！下岗分流真的来了。人们的心脏猛烈震动，会场中突的发出一阵嗡嗡嗡的交谈声……
郝远志摆摆手，他不管人们议论什么，自己继续说着：“有些班组长已到规定年龄。如成型甲班值班长潘杰，今年51，正是经验丰富能干的时候，他就休息了。没办法，一刀切，大家一样，到龄都回家。现在要说的是，到龄的师傅们不要急着休息，不要今天宣布了你，明天就不来了。你们还要继续工作一段时间，搞搞传，帮，带。这是咱们企业的优良传统，要继续发扬光大，把你们的工作经验传给新上来的接班人。你们给厂里做出过贡献，厂里不会忘记你们。以后随着厂里的经济效益增加，你们的生活费，也就是工资，也会水涨船高，这是毫无疑问的。”
郝远志收住话，朝台下的人们环视一圈。他看到一双双期待、焦虑、盼望、信任各种各样的眼光注视着他。不知怎么，他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涌出来。台下有很多人同他共事几十年。他们一起为完成生产同甘共苦，相互支持，彼此熟悉了解，筑下深厚的情感。现在要分手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掏出手绢擦擦眼窝，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又说：“我再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是1968年到一车间当工人的，到今天已有34年。刚来是成型工，也就是我老婆嘲讽的轧砖头工。每天‘嗵嗵嗵’地轧砖，时间长了觉得枯燥乏味，怪没意思，心里老想，这就是产业工人？对！这就是产业工人，钢铁工业链条上的一个螺母。没有铁，炼不出钢。没有焦，炼不出铁。没有咱们高温耐火砖，炼焦，炼铁，炼钢都不行。环环相扣，丝丝相连，谁也离不了谁。这就是耐火材料的重要性。成型工，这个工作有个好处，不用操闲心，只要有耐心有把力有心细，把质量搞好就没事了。还是说我吧，过了几年，领导调我到烧窑工段去烧砖。那真正是烧，每天要烧几吨煤。现在烧砖是隧道窑，用煤气烧，进一车砖出一车砖，流水作业。那时烧砖，把砖全放在窑里摆整齐，用黄泥封死窑门，用小车把煤推到窑的四周火口上，点柴烧煤。火的兴旺还得看大烟筒的风向，风速。老工人们都知道，咱们车间正中的那个大烟筒，上面每天冒着浓浓黑烟。烟直直上升，那是天上仅有三级风。稍偏一点，是四级风。斜了是五级，偏下去是六级，压下去是七八级。根据风向，风的大小，观察窑温。窑温决定砖的质量和出窑时间。没烧熟的砖出来是废品。就跟蒸馒头炒菜一样，半生不熟，不能吃。大言不惭地说，因我干得好，领导让我当组长。后又把我调回成型当了工段长，一干就是30多年。每天我都要在车间里转几圈，看看人们，看看成型机，看看电车，天车。这里的每台机器每台车我都熟悉。到了车间就跟回了家一样，看着一切都很亲切。现在我要休息离开这里了，心情十分复杂。主要是恋恋不舍，不走不行，走又不想走。在座的有些人可能和我一样，对这里的一切都留恋。这里留下了咱们的青春，见证了咱们的业绩。上世纪80年代，咱们给A国和D国生产的焦炉砖，被国际同行评为A级产品。从反馈回来的资料，A国和D国的焦炉没有出现一点冒烟跑火现象。咱们为国家争得荣誉，这是咱们的骄傲。可我不到退休年龄就提前下岗休息了。”
郝志远说到这，声音变得哽咽，眼窝中涌动出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流。此时，台下一些老工人也在揉眼窝淌泪。
“郝主任，我不愿休息！我身体很好，还能干！”王宝兰猛地站起，激昂地说。她今年42岁，毫无疑问被切下来。
郝远志无力地挥挥手，痛苦地说：“不要把我当主任了。现在我和你一样，普通工人，不！是下岗职工。以后一车间的事就由袁海负责。以前我骂过你们，训过一些人，得罪过一些人。我粗鲁简单的工作作风不好，请你们原谅，不要计较。现在我向你们道歉。”说罢，他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嗡”地响起一片吵吵声。有人大声说：“郝主任，不要这样，你也是为了生产……”有人说：“干工作还能没个脾气，别往心里去……”
王宝兰流着泪，哭着说：“你也是为了大伙好啊。”
郝远志挺直腰，擦去眼窝中的泪，说：“我走了。下面有由袁海讲话，宣布各班组长名单。休息了的师傅们，明天再来，交好我们的班！”说罢，他昂首挺胸，大步走下讲台出了门。
马军当了干燥甲班小组的组长。王宝兰休息了。她继续工作了一星期，手把手教马军拣选砖。
干燥的主要任务是把成型的湿坯砖烘干。检查砖坯是否掉角，起皮，裂缝，内中夹异物。掉角裂缝是明的，肉眼能看到，起皮和异物需要用专用工具。一把小锤。这把小锤，一尺多长，杆细头大，富有弹性。轻轻敲砖面，砖坯会发出“铛、铛、铛”像敲钢轨那样轻脆的声音，说明砖坯没问题。如果发出“扑、扑、扑”的声音，是砖起皮。砖里面含有杂物是“的、的、的”。砖不能用报废。这个工作要眼明耳好心细。
每块砖都要检查，不能马虎。否则给炼钢炼铁、所有使用耐火材料的生产单位，加热炉、锅炉……带来的事故后果是难以估计的。每个班生产几万块砖。可想而知，干燥的工作量有多大，责任有多重。
马军自当了组长，工资升了一档，奖金也增加了。这让他高兴得很，干劲倍增。每天想着怎样把工作干好，不要出事故。上了班就像郝主任那样，在他所管辖的范围内转一圈检查设备。然后给组员开班前会。他在部队当过班长，知道团结人很重要。所以他从不批评责备哪个组员，总是自己干在前面。
这天夜班。马军在更衣室换工作衣的时候，连接两个电话。组员韩师傅、杨师傅因感冒发高烧病卧在床来不了。组里减少两人。后窑门工作量加大。他决定把马英调到后窑门去拣选砖，自己在前窑门开车推车。生产缺人手，组长可以调配劳力。
马英变了。在下岗分流会后，她不再坐在车上哼哼哈哈地唱，拿手机玩了。开车慢而平稳。
王宝兰走时告诉马军，马英刚工作时是拣选工，去拣选砖也行得通。
马英听后，点点头，莞尔一笑说：“现在你管着我呢。你组阁时把我留在组里当司机，我听你的。”
确实，马军没有辞退一名组员换新人。除了到龄休息的两名师傅外，全组人员不动，谁干啥还干啥。他还接受了两名从厂机关分流的人员。不像其他班组长，要这个不要那个，人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很不愉快。
听了马英的话，他心里倏地生出一种异样感觉，马英真好，支持他工作，没出难题。他高兴地连说几句：“好，好，你是司机，委屈你了。”
马英甜甜一笑，有意逗道：“谁让你也姓马了。”这句话颇有含意。马军听出名堂，心里跳了下，但他没吭声。旁边的组员，有人明白有人糊涂。丁小丽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马英，你啥意思？闹啥小活动？”
马英脸“刷”地变红，扭头跑出门。
生产开始。马军先到后窑门拉出二十多车砖，让组员们拣选。他看到马英选砖很快，左手拨砖坯，右手握小锤，麻利地敲砖，几分钟一车。他过去偷偷看了看，有没有缺棱掉角的次品漏过去。看了几车，没有发现。其他人的他也看了看，很好。组员们的工作态度认真。他放心离开后窑门。
马军在前窑门，开车推车进砖独当一面，干得浑身冒汗，有些紧张，但他却很愉快。一人干，时间长了，他觉得腿困身乏，这没事，他只要在车上休息一会儿，也就十多分钟，就又来了精神，浑身有力地去干活。
他知道这与当组长有关系，心情好。在部队刚当班长时，常常白天站了岗，黑夜还想去顶岗，不知疲倦。现在他又领导开人，10人的小组长，跟部队的班长差不多，兵头将尾，又有了奔头。他只要好好学习，考上一张大专文凭，像袁海那样，干上几年，当个工段长车间副主任也有可能。让林玲高兴高兴。
每当他遇到高兴事，总会想起林玲，想让她分享他的愉快。可很长时间了，他没见过她，真让他沮丧，心里不踏实。
时间到凌晨3点半，正是人们最困最疲倦的时候。成型机一台一台停车，人们去喝水吃饭。
马军麻利地把最后一车砖推进干燥窖里，按住电钮，电机转动，推杆向前，发着“咔咔咔”的响声。他看着正往窑里前进的砖车，心想，进完砖让组员们也休息一会儿。这时电机发出异样的响声，“嗡嗡嗡”发力很强，砖车却不往前走。他停了电机，把推杆往后退了退。
这时，他听见后窖门传来一个女人“妈呀……”的尖叫声，跟着一群吵吵嚷嚷的声音。坏了，出事了，他心想。
丁小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冲着他大叫：“马师傅，马英被车压住了，顶住了……”
马军的头“轰”的一下发胀，这可不得了，一车砖有几百公斤……急得他赶紧问：“压住哪了？”
丁小丽手中拿着小锤乱比画，一下指腰上，一下指后背，语无伦次：“后腰上，背上，你快去看看。”
看着丁小丽说也说不清的样。马军不再问，他连窑门也顾不上关，急急忙忙朝后窑门跑去。
到了后窑门，他看到马英双手抱着停车场中间的一根水泥柱，两脚离地一尺高，一扇窑门的角紧紧顶在她后背上，正“妈呀妈呀……”地喊叫，旁边围着一圈组员干瞪眼，不敢动。
马军上去，使劲压住窑门。这是他刚才推的最后一车砖，窑门顶开后，把马英顶得爬到水泥柱上了。幸亏他觉得推杆不对劲，停车后把推杆退回去。组员们一起上手把窑门压下去，砖车也被推回一截。马英软蔫蔫的从柱子上溜下来，躺在地上，“哎哟妈呀……”地乱喊。
马军蹲在马英身边问：“你哪疼？”
马英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连喊带说：“哎呦，这儿，这儿，哎哟……”她摸摸后背，指指胸口。一会摸腰一会摸肩，两只手来回乱摸，哆哆嗦嗦，惊恐的说不清自己哪疼。
马军摸住马英的后腰，刚才他看到窑门的一个角顶在她那个部位。他轻轻捏了下，“这儿吗？”
马英尖叫一声，“哎哟，好疼！好疼！”
马军对旁边的人说：“打电话要救护车。说咱们这儿有人受了伤。”旁边围着一群人，慌乱地忘了往医院打电话。赵淑花急忙掏出手机，按号时问丁小丽：“咱们医院是多少号？”
丁小丽也在掏手机，脆生生地说：“不知道。”
赵淑华急忙说：“快查一下。拨114。”两人，一人拿着一部手机，手忙脚乱地查职工医院的号码。
马军扶住马英的一条胳膊，托住她的后背说：“起来，看看能不能走，送你到医院。”
马英软的一点劲都没有。马军托了她几下，她像面条似的往下瘫，起不来。不是马军没劲，是他不敢用劲，担心她有内伤。在部队时，有个战友从山上掉下来，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体内肝脾却出了问题。所以他不敢动她。他对组员们说：“你们把她放我背上，我背上她走。”只能这样做了。从车间到厂区公路有几百米，救护车进不来。
组员们七手八脚把马英扶起，放到马军背上。他觉得马英软焉焉的跟袋白面放在背上似的没分量。他心想，这丫头看着个大，却这么轻。他迈开大步稳稳地往外走。感觉到脖子被马英的两条胳膊紧紧裹着，生怕她掉下去。
赵淑华打通电话，对马军说：“医院让把马英先送到救护站。”
厂中心有个救护站，解决临时急救，离车间有几百米。马军背着马英走时，对身旁围着的组员们说：“你们别来了，该干啥的干啥，别耽误了干活。赵淑华，你到前窑门开车。告诉值班长赵师傅，干燥出了点事，请他帮忙推车。”安排好生产。他背着马英小跑着出了厂房大门。
救护站有名男医生，一位女护士值班。见马军背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医生迎上来，不急不忙地问；“她怎么了？”
马军说：“她的腰受了伤。”
“放到床上我看看。”医生说。
马军把马英背到床边，慢慢把她放下。马英坐在床边，倏地转身爬在床上，动也不动。医生按住她的腰问：“哪儿疼？”
“这儿，不疼。这儿，这儿。”马英在腰上乱摸。
医生掀起马英的工作衣，露出她身上的粉红色内衣，在她腰上来回按。边按边问：“你觉得那儿疼？”
马英一会说这儿，一会说那儿，没个准确部位。医生不按了，皱着眉，严肃地对马英说：“你坐起来，把裤带解开。”
马英猛地翻身坐起，三两下解开裤带，又爬到床上。这个动作让马军放心了，他心想，看来她没多大问题。
医生扯起马英的内衣，又一下拉开她半截裤腰，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马军赶紧扭头，不好意思看。但他还是忍不住躲躲闪闪地瞅了几眼。
马英的腰侧有一道红红的痕迹。医生在印痕上按了几下。马英突然颤着身“咯咯咯”地笑起来。医生板着脸问：“你笑什么？”马英说：“好凉快。”医生说：“回去吧，你没事。”
马英翻身坐起，双脚踩在地上，麻利地系住裤带。笑嘻嘻地对医生说：“我也觉得我没事。刚才我哥背着我跑，挺好玩的。”
“你说什么？”医生诧异地看看马英，又看了看马军，一脸莫名其妙。
马军真算是无奈，这个淘气胡说什么。他扭头就走，大步出了门。马英从后边撵上来，拉住他胳膊，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撒开娇：“你着啥急，等等我。”
马军的胳膊被拉得很紧，他只好站住，生着气责问：“搞啥名堂，你胡说什么？”
马英笑嘻嘻的，淘气地逗道：“人们不都这样说吗？你是我哥。”
马军被弄得哭笑不得，憋着气说：“那是人们开玩笑。”
“我知道。可我乐意呀。”马英开心地笑着。
“你说什么？”马军瞪大眼，一脸诧异，盯住马英问。
马英仍满面笑容，但说话却变得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以后我就认你当哥了。”
马军愣怔了下，随即明白马英是和他来真的了。他忙说：“不行，让人听到会笑话。”
马英带着逗弄的口气，认真地说：“怎么，你不喜欢我？”她话里有话，马军没听出来，他急着想回去干活，生产耽误不得。便说：“喜欢，你是个好姑娘。”
“真的！”马英惊喜道。她兴奋地伸出双臂，猛地搂住马军的脖子，噘起嘴唇在他的面颊上像鸡啄米似的使劲亲了下。
马军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懵了，吓得他斜着身子躲，急得嚷嚷：“干啥了，干啥了！别胡闹！”
马英纵情放声大笑，声音快乐得像夜莺一样清脆：“亲亲你，我也喜欢你啊。”
“这是什么事！”马军用劲掰马英的胳膊，想脱身。他叨叨着：“你这干啥，让人看见笑话。”
马英才不在乎呢，笑嘻嘻地在马军面颊另一边又亲了下：“怕啥，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亲亲有啥害怕的。电视上每天都有，他们比咱们还大方着呢。你个大头兵，傻帽，可能就没粘过女人，不懂这个。是个落后脑袋。”她的一个食指在马军的额头上戳了下。跟着，她又噘起嘴唇冲上去贴住他的嘴角。
马军使劲把头往后仰，又架不住马英双臂往下吊他脖子，他无奈地向四周望去。路两边的厂房传出“嗡嗡”的机器声；远处一列运铁水的火车“哐里哐铛”由远而近，横穿马路；炼钢的出钢钟“铛铛铛”地响着，清脆悦耳。清晨，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一个穿黄衣服的环卫工人在不远处清扫卫生。
他被马英撩得情火翻腾，心旌摇荡，也想亲上她一下。他放松脖颈，低下头想，要是，她是林玲该多好哪。怎么办？
他正想着，那个环卫工蹬着三轮车“吱扭吱扭”地过来了。还没到他们跟前就大声喊：“你俩怎么啦？吵架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他赶忙扭头去看，是王宝兰。
王宝兰到公司环卫处当了临时工，每天凌晨3点出来打扫卫生。她人在车上，满脸笑意开起玩笑：“你们两个啊也特胆大，在这路灯下面就敢亲热，让我看得都脸红。”
其实她没脸红。倒是马军脸变得通红，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扭身就走。
马英急得直跺脚，大声嚷嚷：“姨姨，你干涉我的恋爱自由，你瞎管闲事！乱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