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回到凤天市第三周了。
三周来,我和梦竹姐想尽了一切方法,始终无法让大河豚的脑电波重新换位回来。我们守着大河豚的“肉身”(好可笑的形容词是吧,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有发生在神话故事里面。但是,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大河豚每天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我们,但他的表情,始终都是另外一种生物)还有那只可怜兮兮的松鼠。素手无策。
我们试过重新利用超流装置,来影响松鼠、大河豚的脑电波。但遗憾的是,没有成功。我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种来自未来的高科技产品,始终不是现代人能够掌握的。
甚至……
我们试着用自己为载体,去连接超流装置和换位状态下的大河豚和松鼠,结果却是很徒劳的。
渐渐地,我们放弃了。
我们整日守着那只松鼠,度日如年。
我想,也许这是对我和梦竹姐的一种考验吧。我们不清楚大河豚多久能回来,从此以后,他还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我和梦竹姐对他的感情,始终没有变!
是的!
在这件事情发生了两周之后,我开始深刻理解了梦竹姐对大河豚的感觉!
短短一周,梦竹姐寸步不离的守在那只松鼠的床边,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如今白丝若雪。
她的脸部皮肤失去了任何光泽,皱纹一天天爬上了她的脸。最要命的是,梦竹姐不肯吃东西,整天看着那只松鼠,然后用画板画出了松鼠不同状态下的每一个细节。栩栩如生。
后来,我看到梦竹姐的画板上,松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旅馆,我看到了张大伟和大河豚,我想,那是她们一开始认识的地方,但或许梦竹姐没有想过,几经轮回之后,居然要以这种方式循环。
难道说从今以后,她和大河豚的再次相遇,都要以画板来实现吗?
那只松鼠,每次看到梦竹姐画画,都会十分乖巧的趴在床上,摇着尾巴,眼睛里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它内心的真正想法。或许对于大河豚来说,这更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终于……
梦竹姐的头发全都白了。她的眼神里面始终带着血丝,我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梦竹姐会不会把她心里面一直压抑的情绪,全都瞬间释放出来?她会不会当着大河豚的面,亲口说一句我爱你?
我想,没有机会了吧。
至少,写到这里的时候,大河豚还是趴在床上,已经变成松鼠的他,看着我们,偶尔会流眼泪。我们会把曾经的照片让他看,但很可惜的是,那么久了,我们三个居然没有一张合影照。
我们总是整天忙碌于各种各样的生活,却连几秒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当我和梦竹姐同时意识到此时此刻一张合影照的价值,甚至超过几千万的财产时,已经悔之晚矣。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出院的我表哥冯天松,也曾来看过那只松鼠。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我表哥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那只松鼠,紧接着把一整瓶50多度的白酒一口喝干。
我看到我表哥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但他没什么方法去反驳,所以只能整日借酒浇愁。
……
半年后,终于,所有的希望都在一次次尝试下彻底破灭了。
我们一次次带着希望努力,又一次次感受到了绝望。
而这时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感到更加无法承受的事情是,那只松鼠忽然间死了!
那天下午,它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的身体懒洋洋“大”字型躺在床上。已经变得骨瘦如柴的梦竹姐,顶着水肿得已经严重变形的眼眶,手拿画笔,画下了那只松鼠懒洋洋的形态。也是最后死亡的形态。
她的样子和半年前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那时候的梦竹姐比现在丰满,颚骨两侧的肌肉匀称之极,如同刀削般的侧脸完美无瑕。
但现在……
她的头发雪白,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皮肤没有任何的弹性,半夜的时候照镜子,她会自己吓自己一跳。
我比她能强一些,我的样子和从前比没什么变化。相反,或许,变得更漂亮了。因为我们每天都会吃很多的营养品,我一直都在保养自己,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和梦竹姐是完全不同的!
她总是心事重重的,看着那只松鼠,茶饭不思。
我却比她坚强,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我已经暗中下定了决心。
我要在最后的时光,把最好的自己,展现给变成松鼠的大河豚看。
我每天都会笑眯眯的逗松鼠玩,每天都会给它洗澡,每天都会讲笑话,每天都会哄着它。
我从来没有哭过,是因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的决心有个期限。
那就是在松鼠死掉的时候,我会选择和它一起共赴黄泉。
现在,我正站在距离凤天市最近的海边上,闻着带有咸腥味的海水,手拿笔记本,颤抖着,写下这最后的文字。
在我的面前,一望无垠碧蓝色的海水,美丽的让人忘记呼吸。
我一步步向前走,却一点感觉不到恐惧。
我想,我的恐惧在大河豚变成松鼠的那一刻开始,已经用光了。
在我确认大河豚已经是只松鼠了之后,我内心深处,早已经没有了喜怒哀乐。我回想着曾经和大河豚发生过的一切,忽然感觉有点遗憾。
因为至始自终,我没有走过每个女孩最美的那个场地。
我始终没有披上雪白的婚纱,手捧鲜花,站在那个地方,微笑看着大河豚。
可我无怨无悔。
此时,海水淹没了我的腹部,我感觉冰凉的海水温度和我的心相差无几,也许我不该感到绝望,但是,对不起了,我的亲人们,我无法承受没有大河豚的世界,就像我站在岸上,无法呼吸一样。
海水即将淹没我的肩膀。
我看到对面有一个巨浪,“哗”的一声,朝我汹涌扑来。
三、四秒钟之后,我将会被彻底淹没。此时,身后蓦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歌声,歌词好像很熟悉,但是……我不想去细听到底是谁唱的。
就这样吧,笔记写到这里,就此结束。
……
在遥远的热带雨林河流旁,有一种蜥蜴,叫蛇怪蜥蜴。
它们本来生活的无忧无虑,直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核武器摧毁了它们的家园。它们流离失所,为了生存,不得不向自然界发起了挑战——改变自己的所有生活习性,以及,转入水下生存。
这些蛇怪蜥蜴的脚趾细长,脚底下覆盖有鳞片。这些都能够促使气泡产生,蛇怪蜥蜴可以脚踏气泡在水面上奔跑。此前科学家已经研究发现,蛇怪蜥蜴在水面上奔跑时能够产生很大的横向力,能够使它们身体保持正直。
为了适应自然环境,纵观整个地球史,生物体一直都在源源不断的进化!
蜥蜴也是一样!
作为曾经侏罗纪时期统治地球的霸主,恐龙(所谓恐龙,即日本生物学家对英文Dinosauria的翻译,实际上恐龙的另一个称呼为:恐怖的蜥蜴)
所以,在2097年,全球生物学者们一致认定:现代的蜥蜴,包括蛇怪蜥蜴,就是由当时的恐龙进化而来!
进化,并不是体积越变越大!
而是为了适应地球上新的环境和持续生存,当时的恐龙并没有完全灭绝!
还有一部分恐龙,在灾难中存活下来。
它们进化之后,体积变小,生活习惯彻底改变!
蛇怪蜥蜴就是这样!
因为有着恐龙时期躲避灾难的经验,所以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彻底爆发后,它们为了活下去,又开始新一轮的进化!
进化之后的蛇怪蜥蜴,用人类的思维来表达,就是我们这些超级老鼠的祖辈之一。
(注:2110年开始,全球变暖程度已经越来越严重,如果持续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不仅人类畏惧高温热浪,对其他大多数生物来说也是一场灭顶的灾难,一些物种甚至有灭绝之虞。然而,美国古生物学家西蒙等人却认为,有一类动物会在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逐渐繁荣起来,它们是包括蜥蜴在内的冷血动物。
在2亿多年前,地球大部分地区都十分炎热且湿润,从南极到北极都是热带地区,除了一些沙漠和荒漠之外,大部分地区都被热带雨林所覆盖。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爬行动物迅速繁殖且体型不断变大,恐龙开始统治地球。科学家表示,我们现在生活的地球如果不断升温下去,将变得和2亿年前的地球极为类似。
西蒙不仅以恐龙的进化历史来证明上述猜想,而且给出了新的化石证据。西蒙等人在缅甸发现了一块巨蜥化石。这种蜥蜴被称为“莫里森巨蜥”,体长超过3米,体重超过30千克。在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之后,顽强的爬行动物并没有从地球上消失,而是继续繁衍生息。只是,它们的体积越来越小,在距今4000万年前,地球再次变得炎热湿润,那时的蜥蜴迅速进化、体型变大,莫里森巨蜥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由于这段湿热期并没有延续太久,大多数巨蜥后来因全球降温又逐渐灭绝了。模拟研究显示,如果这段全球湿热期再持续两三千万年,恐龙极有可能会再度出现。)
由此,我们用蛇怪蜥蜴举例的话。
这是一种能够适应环境,不断进化的超级生物。
当气候十分炎热湿润,它会进化成恐龙。(侏罗纪)
当气候变得更适合人类生存,它就会进化成蛇怪蜥蜴(现代)
所以,当第三次世界大战彻底爆发后,它又进化成另外一种生物——海洋蜥,同时,它和受辐射污染发生变异的海狸鼠,进行繁殖,生下了新物种——海蜥鼠!
这是一种能够在海里自由呼吸,能够在海面上奔跑,同时能够用双腿沿着垂直建筑不断攀爬的超级鼠!
它最厉害的武器,是脚下能够产生气泡和粘液的海蜥鳞。
这种鳞片是在海面上奔跑和攀爬的主要来源!
但很可惜的是,没有了这种鳞片,即使是我的脑电波换位到了人类、换到了汪冥思的躯壳上,我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在海上狂奔,在高楼建筑上攀爬。
对此,我需要改造!我需要为自己新的身体做现代医生无法理解的手术。
我要改造汪冥思的身体!
……
而经过半年多的努力。
现在,我已经通过缝合手术和再植手术,将新躯壳的脚趾,改造成海蜥鼠的样子。
幸好,人类有穿袜子的习惯。所以这个秘密至今为止,除了孔祥楠之外,没人能够瞧破。但即使孔祥楠看到我的脚底板,和正常人不同,她也不会多疑的。
她十分信任我,就像我十分信任她。
我相信即使她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是一只海蜥鼠,她也还会选择和我在一起的。
人类的感情总是很丰富的,不是吗?
我约了孔祥楠来到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海边。
那时,是我第一次改造汪冥思身体成功的时刻!
我本来想下水试验一下,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完成曾经海蜥鼠做到的一切。然而,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正打算跳海自尽的孔祥楠。
没有人可以随意夺走生命,即使夺走自己的生命,也不可以!
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经历过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硝烟,所以他们无法真正体会到和平年代下的生命,更应该值得珍惜!
所以在那时,我迅速跑到孔祥楠跳海的地方,我在水里快速划水,总算非常及时的把孔祥楠从死亡面前拉了回来。
从那天起,她说要做我的女朋友。
并且,还说要一生一世爱护我,将来一定会嫁给我。
人类的爱情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我觉得对于一只海蜥鼠来说,不配拥有这样伟大的感情。然而,孔祥楠的出现,让我意外品尝到了这种无比美妙的感觉。
……
现在,我要对孔祥楠表白了。但她还没有来,我正在等她。
我觉得她对我的情意,应该会接受我是一只海蜥鼠的事实。
我站在海边,看着正前方蔚蓝色的海水,脚下是轻柔绵软的细沙。很多个贝壳夹在海滩附近,头顶上偶尔会飞过几只海鸟,它们的叫声清脆响亮,充满生命的活力!
我喜欢这样的活力!
此时此刻,这地方人烟稀少,一阵风吹来,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感觉自己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终于,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她的身影略微有些熟悉,但却不是孔祥楠。好像是那个绰号叫做“小七彩”的女生!
我看到她手拿笔记本,面带微笑,一边朝海边走,一边记录着什么。
或许,她在写日记吧?也或者是散文?
人类总有多愁善感的习惯,我觉得那个女生对于江先生的感情,也应该很深吧。或许就像我对孔祥楠的感情,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那个叫做小七彩的女生一直低着头,站在海边,一直在写,从她嘴角洋溢出的幸福样子来看,我觉得她可能已经放下了江先生脑电波换位这件事实。
我觉得这对她来说是种好事。
看来她对江先生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
我想如果是孔祥楠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她会很难过吧。
我的这种心理算什么?应该是人类的攀比之心吧。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好,但我真的无法控制。
就在这时,孔祥楠从我的身后,慢慢走来了。
她今天看起来格外开心,脸上好像化了妆,比以前更漂亮!我甚至觉得有一种光芒在她脸上不停的闪烁,那是幸福的爱情之光吗?
她朝我渐渐靠近。
“我有话想和你说。”还没等我开口,她反而先这样说了一句。
但我觉得不管她想说什么,都没有今天我和她说的事情重要。因为这么久以来,我什么事情都没有骗过她。这是海蜥鼠的天性。善良,坦白,虽然胆小,但我也为自己诚实这个天性,感到骄傲。
所以我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我必须坦白!
“不管你要说什么,我要先和你说一件事。”我听到自己的语气显得十分严肃。
“好吧!你先说!”孔祥楠看着我,露出一个十分甜蜜的笑容。我觉得她这种样子,绝对是人类写的小说里面提到的,陷入爱河中的女人的样子。
“那我说了,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好!”
在来之前,我已经把所有想说的,演示了无数遍。
此时只要按照我来之前的想法,把事情经过说明白就可以了。但我事到关头,我有些缺乏勇气。
怎么办?
抬起头,我看到了那个叫做小七彩的姑娘。她仍旧在微笑,慢慢脱下鞋子,开始往海水里面慢慢的走。
或许,她想用脚领略一下海的滋味吧?
就像我对于改造过的脚趾,碰到海水时的那种触感一样,非常舒服。
也许人类的脚,对于海水,也有特别的感觉。
终于,我鼓起全部的勇气,断断续续把事情详细说了之后。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孔祥楠的表情其实是十分平静的。
我无法在她脸上,看出她内心任何的想法。
我们相互对视着,大概过了三、四秒钟左右。
孔祥楠忽然说了一句话,让我脸上的笑容,忽然彻底的凝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