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眠，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奢侈的。
只因为他们心中装了太多感情，在每个夜晚，都会随着漫天星辰烨烨生光。
朱破晓应该是其中的一个了。
那种慕名的恐惧宛似一条剧毒的蛇，久久让她心悸。
她知道杨阳的，一定是出了事情…
一定是，出了事情了…
她的眼皮很沉重，似乎渐渐地合起了。
脖子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冰凉，隐隐有一种收口的麻痒感觉了…
他看着她，眼神中是挥之不去的疑惑——“该死的，我该叫你什么呢？”
“思…雨婷？”
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该死的呢，为什么叫她雨婷，再说了，雨婷，又是谁啊？
一切的一切都是不知的，只有时光，依旧是向前的…
梦，也总是会醒的。
当旭阳抛洒下第一缕明媚的时候，溯茗就醒来了，可日上三竿时，她依旧蜷缩在那个角隅，怔怔地发着呆。
他，毕竟还是走了。
原本那样的眼神，那种难言的情愫，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他，可是那个武林中无情的生命剥夺者。他又怎么会懂得爱呢？
她只觉得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片苦涩的涟漪，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一厢情愿罢了…
好像又是那个被人抛弃的女婴，在荒原的雪里，嗷嗷待哺。
可是除了荒原的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想着，一步步走回去，呆滞而沉重。
斜斜的剑眉将他脸的轮廓勾勒得完美，隐隐透露出一种霸者的风沙。他静静地坐着，屋内的火焰明亮地跳动着，说书人的身边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侃侃而谈。
可重航不需要，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担保哪怕隔着几道墙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他并不是很想听的呢。
“所以说这个天道有常啊，真真…”又是一阵声音飘过…
重航苦涩地笑了笑，将手中满满一杯烈酒直接灌了下去，随后又克制不住地猛咳了几口。
滚烫的酒好像要将喉管撕裂一般得火烧火燎，几滴眼泪也好像抑制不住般直接滚落下来，邻座已经有人轻轻笑出声来了…
“呵呵，天道有常吗？”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如此嘶哑，一行泪滚下来了，又是几行纵横交错的眼泪，整个爬满了脸上…
脆弱又坚强。
“笪，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为什么…天道有常啊…为什么遐哥找到了兮雪，杨阳找到了破晓，为什么，就是我，没有找到你啊？”
“难道我们，真的…”
“我好想你，真的，我真的好想你…”
风，缓缓地流淌过去了，腰畔的铃铛好似梦呓般地轻轻响了起来，叮叮当当的，悦耳极了…
“重航…”一声淡淡的呼唤好像夹杂着风雪传来。
他早已化作了天地间最快的闪电，邻座的客人几乎以为看到了魍魉一般…
没有变幻的‘消失’，甚至连一片光影都没有的速度…
他急切地追了出来，却是什么都没有的荒原，什么都没有的雪。
哪里有他魂牵梦绕的娇小身姿呢？
又是喝醉了吧，他苦笑，
他也只能苦笑了。
“大~师~姐，你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嘛~”
“是啊是啊，大家看哪，可就她一个活着回来了呢~”
…
无数的声音蜷曲成嘈杂的河流，她却无动于衷。
眸中，是早已熄灭的死火，纷扰不相干的寂灭与自我的颓废，交织着辉映起来。
只是眉间，无法掩盖的，那缕淡淡悲伤…
“溯茗，你可知罪？”清若的声音从高台上飘了过去，她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总是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的师姐。
她已准备将当年争夺掌门的旧仇一并报掉了。
“你勾结邪魔外道、辱我紫瑶派仙名，该当何罪？”她骄傲地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这个女子。
苍白的毫无血色、乌青的血管好像脉络一般显露在白皙地虚幻的皮肤上，她清朗的脸上总是挂着无可奈何的一抹忧伤…
“哼，说啊，哑巴了啊？”她骄横地补了一句。
大师姐算什么，现在的自己只要动动嘴唇，她就必死无疑了。
“当然是自尽呗，省的丢人现眼了哦，呵呵。”她身边已有不少人笑了出来，平时冷艳异常的大师姐此刻就可以再也不用成为自己心理上的负担了，这焉能不快？
她想，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谁敢！”一阵凛冽的杀气孤傲地席卷而来，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味，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蝶燃很平缓地抬起了头，表情显得冷漠而庄严。
“阳，你在哪里…”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迅速地冲出门外，好像完全没有想起屋中兀自熟睡的孩子。
“阳，不要吓我啊，阳…”她扶住胸口，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这时，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该算作是人的人…
“滴答”又是一滴血，滴落的声音了…
“大胆狂徒！尔视我紫瑶无人耶？”她大惊失色。
“妖魔小丑，兀自狂吠。”他淡淡地说出，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无数紫色的蝶蕴含着一把把勾魂摄魄的袖剑，水袖流云般的一字舞开…
远处看时，只有一片硕大的紫色云彩，又哪里还见得他衣衫一角？
但是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地敲响了死神的赞曲…
“叮”是拔剑的声音…
一排排的紫蝶就这样倒了下去，他的剑早已超越了任何形式，仅仅在速度上，就胜过了飞火的流星…
最简单的普通攻击，想是连最平庸不过的武师都要嗤之以鼻，仅仅是一个垂髫小孩儿都会的拔剑。
但是速度与力量，却几乎成为了神迹。
一排排的人倒下，应该过了很久，她们的魂魄才知道他，拔过剑了吧。
他眼中的讥笑愈加浓烈，大概众生，本就是刍狗罢了吧…
他终究是将那串铃铛紧紧系牢了，那毕竟是唯一愿意跟随他的东西。
他抬头，看着蓝蓝的苍天，
他淡淡地想着，忽而是苦笑，弥散开了眸眼…
陪伴自己的，只有这个铃铛了，
陪伴自己的，至少还有这个铃铛呢。
飞舞的剑光，如遇鬼物的恐惧与彷徨…
仿佛仅仅是为了驱散兽类一般的蝶燃，稳重地走到她面前，他双目炯炯地伸出了干燥的手掌：
“雨婷，跟我走，好吗？”
往往可怕的不是地狱，
是地狱里，
没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