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是燕容的将军们救了你……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送你回来?!!怎么可能!!”他颓然地瘫倒在座椅上,目光涣散,不住摇头。
见他这副人模鬼样,苏昱城的唇角缓缓勾勒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心力交瘁,怒到尽头便是反啊!
“果真不信吗?那么……请一个人出来对质吧。”
“不!不!”
苏彦疯了般的站起身,将桌上的杯盘和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双目眦裂,歇斯底里地叫着,“不!没有人活着!没有人看见了!没有……没有!全部都死了!全部都被朕杀死了!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头大笑,一面笑一面咳着血,衣襟浸满鲜红,整个人几欲癫狂。
猛然间,他的笑声停住,视线缓缓下移,定定落在穿胸而过的匕首上!
“全部都死了么?”
淡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魔音一般吐纳在他耳边。
一张绝世无双的冰颜绽放在他面前,带着那双冷静,清澈,看穿世情的眼。
“你……你……”苏彦瞪大眼睛望着这个在自己身后忽然出现的人,每说一个字,喉中边涌出浓浓血腥。
“你难道不记得,二十五年前,你还喝过袅阳皇子薛城白的满月酒吗?”
“……”他的四肢仿佛已僵硬,唯独不停地摇着脑袋,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摇走。
西城看着他的眼里,缓缓浮现出一丝冷意,他便噙着这股冷意,缓缓抽出插在他胸上的匕首,徐徐垂眸:“你走的,比他们要轻松多了……”
淡淡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惋惜。
如柱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苏彦缓缓倒地,
可怜大丈夫聪明一世,却犯出如此过失!
苏昱城轻轻从嘴里呼出一口气,扶在轮椅两边的双手颤抖不已,闭上眼,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去看那个伴着自己度过三十年的男人,一瞬之间离开。
苏彦的眼睛望着远方,双目渐渐混沌,口中仍在不断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他颤颤举臂,像要急于抓住什么似的。
“容儿……”他张嘴唤着,声音虚弱的听不出叫的是谁,渐灭的眸光隐约泛柔,他向前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不能陪你了……”伴着最后一声轻喟,手臂不甘地垂下。
他的不甘,他的悔恨,他的留恋,在这一声中,趋趋流逝。
睁开眼睛的第一瞬,只觉恍惚过了一生。苏昱城苦笑一声,万般心疼,苦楚自知。
人生天地间,不能只有杀戮。光景绵长,一定要让时光附染在最亲的人身上。
不曾想,当年这句话一语成谶,最后一刻,竟苦于常牵连。
倾我一生一世念,
来如飞花散似烟。
袖袍下的手,修长如玉笋,根根指上染满鲜血。西城在他的尸体旁站了很久,长久的沉默终于化做一声叹息。二十五年的仇恨,结束了么?
光阴流淌,往事一一在目,目光落在那方人身上,他的眼里仍是那么清明,恐怕也只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歉意:“对不住。”
苏昱城轻轻摇头,目中竟有哀伤隐隐流露,轻声道:“你知我为何在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认出了你吗?”
西城看着他,不语。优雅纤细的颈项,在烛光下泛起透明的玉光,轻薄如冰。
“眼睛。”苏昱城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艰涩无比,“你的眼睛,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永远都是那么的透明,看不见一丝情绪。”就像是看穿了人世间所有的沧桑,融入了世间所有的冰雪。
“不过……也只有在她面前,你才能有其他的眼神,在她面前……才能看见你眼里的笑意。”一翻话说完,他微微的动了动嘴角,笑了,唇中,已然一片苦涩。
西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开,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纱,遮面系于脑后。
轻轻的转身,遥望月色,扯断发带,指尖翻动,一声破空的轻啸后,殿内漆黑一片,长发在夜风中轻盈飞扬,身形一动,从窗户掠去。
那一夜,燕容国皇宫出了大事。
一名刺客药迷了殿外侍卫,趁皇上与大皇子谈话时刺杀了圣上,之后熄灭宫灯,趁乱离去。侍卫赶到之时,皇上已倒在血泊中,大皇子险象环生,殿内一片狼藉。
所有目击了那名刺客的人,即便过了几十年,犹记得殿檐上那一抹飘飞的白衣,夜幕之中,他好似一名即将飞天的仙人,青白霜冷的背影让人无法将他与刺客联系在一起。
至此,皇宫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件不能公开的谣言——燕容皇帝生前因暴虐过度,终被死在他手上应善而闻名的瑞王薛喻带走了。
八月二十,燕容皇上晏驾,八月二十一,先皇下葬,举国哀悼。
八月二十五,第五代王即位,讳子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