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客厅站着位约莫五十岁模样,带着金框眼镜、穿着十分考究,颇有上位者气势的男人。
男人指着水慕泽、提高声调:“慕泽,王少琪是你的未婚夫,你是要嫁到人家去的。”
“刚才少琪的父亲王耀民给我打电话,说他儿子碰巧在西餐厅遇见你。少琪见你跟一个男的在一块儿,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你水慕泽的朋友,也是他朋友,本想请你们吃个饭,结果,你倒好,跟那男的一起把人家打住院了。”
水慕泽使劲咬了咬嘴唇:“爸,你没在场,王少琪上来就揪住我的手腕,骂我跟别的男人鬼混,还羞辱我朋友。”
西装男人便是坐拥资产上亿,在Z城赫赫有名的联华集团董事长水天益。此刻,听到女儿这样说,叹了口气,毕竟女大不由爹,自己是越来越管不住她了。
水慕泽气得直跺脚:“爸,你是相信王少琪还是信你女儿?”
“跟我吃饭男的叫陈凡,是我朋友,我们就一块吃个饭,结果,王大少可好,上来就冷嘲热讽的。你说王少琪有什么值得自傲的,不就是家里有钱嘛!他凭什么瞧不起陈凡,人家陈凡靠双手赚钱养活自己、供自己读书,活得理直气壮!”
水天益听到陈凡这个对自己来说是陌生男人的字眼,不禁盯住水慕泽,语气里像是半是询问、半是窥觑端倪:“陈凡,你男朋友?”
“他是哪里人,家庭状况怎么样?怎么没听你说过?”
水天益连珠带炮的,轰得水慕泽很是无语:“爸,你还真打算把我标个价卖了!”说到这,水慕泽没好气地咬重字眼、加了一句:“普通朋友!”
水天益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觉得吧,王少琪还不错,他父亲王耀民跟我也是多年的朋友,门当户对的,有什么不可以?感情嘛,需要培养。”
水慕泽把脸扭到一旁。
水天益心知女儿对王少琪压根不感冒,只好缓了缓口气:“慕泽,不管怎么说,人家王少琪现在在医院住着,明天一大早,你拎个果篮去看看人家。”
水慕泽淡淡地回了句:“明天再说。”然后,拖着拖鞋径直上了楼……
二楼水慕泽闺房里,陈凡望着楼下,心里琢磨:学校下午四点还有个专业会,也不知道水慕泽的爹什么时候走,他不走不要紧,自己走不了可就麻烦了,毕竟前一段自己打工可是请了很多假的,这次再不去,辅导员那不好交代。
突然,门被推开。
好在是水慕泽进来了,陈凡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水慕泽一面朝陈凡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一面小声说:“哎,我爸估计休息一会儿就要回公司,你多等一会儿。”
“对了,你饿了吗?”
陈凡摇摇头:“我不饿。”结果,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声。事实上,昨晚上在酒吧,陈凡只顾跟水慕泽喝酒了,今天上午去学校走得急,也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真的是饿了。
陈凡尴尬地笑了。
水慕泽抿了抿嘴唇:“哈,你等着,我给你拿点吃的。”
一阵有节奏的“滴哒”声响起,坐在楼下看报纸的水天益抬起头:原来是女儿水慕泽拖着木质拖鞋,挽着裤腿,从楼上下来。
水慕泽下了楼,径直跑到偏厅的橱柜前,边找边发问:“爸,我最爱吃点芝士蛋糕还有吗?”
水天益没搭理女儿。
水慕泽端起白瓷盘里一大块精致的芝士蛋糕,诧异道:“咦,就这么点啊?”
水天益此刻正在头疼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回了句:“够你吃就行了。”
水慕泽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继续发问:“爸,你昨天托人在台湾给我捎的特产核桃凤梨酥呢?那么大一盒哪去了?”
水天益差异道:“你不是吃不惯那玩意儿吗?昨天你可是尝了一口,说噎得慌,而且味道也不好,我就让保姆搁在储物间了。”
水慕泽“哦”了一声,“滴哒”地拖着木质拖鞋,跑到储物间,将一大箱核桃凤梨酥抱起来。做完这些,又跑到客厅,找来盛水用的不锈钢茶壶,将茶壶端到凤梨酥的箱子上,连同一大块芝士蛋糕放在一起。
在水天益吃惊的目光下,水慕泽身体微微往后仰、吃力地抱起这一大摞东西“滴哒、滴哒”地上了楼。
我的天,水天益心里发毛:女儿水慕泽是怎么了,搬回房间那么多吃的……
二楼,水慕泽闺房。
陈凡也没有客气,大口嚼着核桃凤梨酥。
水慕泽见陈凡吃得那么香,美目间充满疑惑,轻声问:“有这么好吃吗?”
陈凡一面继续大口嚼着,一面因嘴里有食物而吐字含糊地说道:“好东西啊,比外面十块钱一斤的核桃酥好吃太多了。”
“别看着啊,你也吃点。”
水慕泽笑了:“我不吃,别噎着了,喝点水。”说着把水杯递了上去。
就在两人相让着,“啪”地一声,一大块焦黄的核桃凤梨酥掉在地上。
陈凡弯下腰,小心的从地上拾起已经四分五裂的凤梨酥,然后吹了吹,将整块凤梨酥吃下。
明明箱子里还有那么多凤梨酥呢,水慕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地上脏啊,你怎么把掉地上的东西吃了呢。”
陈凡讪讪地笑了:“不脏,你屋里的地板可是比我厨房案板都干净。”
陈凡不会愚蠢到给水慕泽讲爱惜粮食的道理。
没有饿过肚子、体会过风寒的人,很难知道最简单的吃饱、穿暖是怎样的富足感!挥霍不愁富二代们想不明白饿治百病这个道理。同样,养尊处优、家里随便一辆车就动辄百万的大小姐水慕泽,从没有饿过肚子,压根体验不了饥不择食是怎样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对水慕泽永远都不会懂。
水慕泽不知道,陈凡十四岁的时候父亲病逝,母亲跟人家跑了,一个少年能熬着活下来是怎样的一种奇迹。
在他十六岁那年夏天,因为忘记把中午吃剩下的面条放进冰箱,结果,到了晚上,簇成一团的剩面条发馊了。
面对发馊的面条,陈凡还是忍着刺鼻的味道吃完,小孩子没有那么多道理,但也懂得不吃是要饿肚子的。结果,到了晚上,陈凡得了肠胃痉挛,冷汗直流,疼得死去活来。
治完那场病,几乎是倾尽了这个孩子所有的积蓄,那是一叠五毛、一块摞成的钞票。
导致随后的半个月,陈凡拖着柴瘦、疲惫的身体四处找零活,差点饿晕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
水慕泽实在是无法理解,耸了耸肩帮表示无奈。
陈凡眉间舒展,没有窘迫,更没有不好意思:“我家穷,穷到什么都没。对我来说东西只要是没坏,不脏,都要吃肚子里才不算糟蹋。”说到这,陈凡收敛起有些玩世不恭的嬉笑模样:“你不懂,希望你永远也不用懂这种感觉。”
一时间,让水慕泽感觉陈凡真的跟一般年轻人不一样,穿一件白T恤、踏一双简单的球鞋,无论是T恤还是鞋都洗得很干净。进门吃酥饼大口嚼着,一点都不做作。对于自己的穷很坦诚,不掩饰自己,不像别的男人总希望呈献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印象。
毕竟是一个男人,都会有自尊心在作祟,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勇气在颜值超级爆表的水慕泽面前肯去弯腰捡一块四分五裂的酥饼,不顾忌形象的塞嘴里。
这时候,水慕泽笑了,伸出白嫩、细腻的手,轻轻替陈凡擦了擦嘴边:“别动,嘴边有饼屑。”
楼下的水天益越想越不对劲,决定上楼去看下。
房间里,水慕泽端起芝士蛋糕对陈凡说:“尝尝这个芝士蛋糕,我最喜欢吃的点心。”
陈凡看了看盘子里的芝士蛋糕仅有一块,想了下:“还是算了,你吃吧。”
水慕泽偏偏就拗上了,嘟起嘴,脸上一副生气模样:“让你吃你就吃吧,哪那么多客套!核桃凤梨酥吃多了上火。”说着,拿起蛋糕、倾着身子就往陈凡嘴边送。
坐在大床上的陈凡被迫往后倾,眼神往下一瞟,只看见白哗哗的一片,顿时眼都不带眨的、咽了下口水,点头表示赞同:“额,是、是挺上火。”
这时候,房间里呈现出只有男女朋友才会出现的私密情形。水慕泽拿着蛋糕,往陈凡那边倾,陈凡一面用手撑着床,一面身子往后倾。
两人近在咫尺,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吱儿”一声,门开了。
原本从不来二楼水慕泽闺房的水天益站在门口,撞见女儿水慕泽跟一个男人亲密地靠在床边,嘴巴长得想要塞下一个鸡蛋。
水天益面部狠狠地抽搐一下,懵了:我的天呐!慕泽的房间竟然有男人!而且,看两人的姿势,是自己女儿在强迫男人。
水天益不敢再想下去了。想自己纵横商圈几十年,执掌联华集团杀伐果断,对弈商局从未败绩。谁想到,谁曾想,自己家后院失火!!!
陈凡见水慕泽的父亲站在门口,心里顿时叫苦不迭,自己一个破烂小子,出现在董事长千金的闺房,怕是能说清楚也说不清楚了……
就这样,一位把大白菜培养了二十年的“菜农”,跟一头貌似妄想拱翻全Z城最水灵大白菜的“猪”,在一个很老、又很冷的笑话中尴尬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