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阔,万里无云,赤红的太阳高挂当空,把大地映照得一片火红。
在一望无际的山野中,有一千队人马压着一批劳役艰难行进着。领头那个人脸上有道疤,骑有一匹黄翩马,走在前方。军队中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被架两块木板夹住拖在地上,皮开肉绽,他满身血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正午的阳光酷烈而又炽热,人马疲惫,当他们看到前方的庙宇,不禁齐声欢呼起来。
一个道士模样的老汉迎了出来。
“诸位将军到此,有失远迎。”老汉将头压得很低。
这时,领头人大叫道:“老伙计,快快准备茶饮饭菜,等下还要赶着进山。”
他的脸上有一道血红刀疤,随着他说话而不停蠕动,看上去就像长有两张嘴。
“早就准备好了,军爷”老丈人急忙点头,无比恭卑。
“刀爷,小心为妙。”这时,有人走出来附耳在刀疤脸耳边低语。
他是军中的副将,相当于二把手,绰号鬼见愁,也有几分真本事。就是他设计,以百人队,屡次击破妄想劫囚的江湖草莽。
这里是南荒放逐之地,妖魅横行,这一千个人都是百战精锐,曾是太宗皇帝陛下最倚仗的御林军之一。
刀疤脸是个偏将,受命看押死囚犯送入铁山,连续奔行几个月,只要将他们送入铁山,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诸位军爷,饭菜准备好了。”片刻后,老丈笑盈盈走出来,一阵哈腰。
“留下几个人戒备,其他人原地休息。”刀疤脸神情严肃,向着身后使了几个眼色。“都给我放机灵点!”
然后他翻身下马,领几个头领模样的人走进小庙,并排坐在八仙桌前。
“你先吃。”这时,一个校尉将长枪抵在老丈肩头,目露凶光道。
“嘿嘿。”老丈人笑呵呵走到桌前,伸手便抓起酒肉大口吃起来,油水滴在他皮袄上,折射出五彩的迷光。“这些都是好东西,深山的狸子、土里的甲兽,充满灵性,好处多着哩。”
老汉吃得很开心。
“赶紧吃,等下继续赶路。”刀疤脸不耐烦的将老汉赶走。
“是啊,吃饱好上路。”老丈转身,颤颤巍巍地走向小庙隔墙后,谁也没发现他脸上闪过的诡异的笑,十分冰冷与诡异。
那人四肢被锁上锁镣,重达上百斤的刑具压得他寸步难行,他被锁在庙前那棵巨大的榕树下,榕树的老皮剥落大半、上方却枝繁叶茂,墨绿偏黑的大叶子下,结有一枚枚黑色的果子,晶莹剔透,像是成熟的葡萄,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大树旁打有一根木桩,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应该有些年头了,却没有腐烂,甚至还抽出一头嫩芽。
他瘫在地上直喘粗气,就像是条离开水的鱼,连呼吸都变得很费力。
这时,老丈从庙后面走出来,提着一桶水,在经过墙角时就被那些士兵发现,但他没有停下,他虽然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但凡被这些人押送的也不一定都是穷凶极恶,谁是谁非都是由人说了算,他反而觉眼前这个人很可悲。
老汉提着一桶水,却被一个统领拦住:“你站住!”
老汉回过头,看见那人笑呵呵走过来,夺去他水桶,然后脱掉长靴,在里面“哗哗哗”地洗起脚来,然后意犹未尽的说道:“哎呀!我倒是忘记这是要给你喝的。”
“可是,你配吗?哈哈哈!”那人趾高气昂叫嚣着。
老汉望向小庙,站的位置刚好看见里面景象,刀疤脸并没有制止,反而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看向这边。
老汉无奈的摇了摇头,将那桶水提到那人面前,轻声说道:“喝吧,喝了它才有力气活下去。”
“死到临头,还这么倔强,活该受罪!”那些士兵看见了,哄堂大笑。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老丈又走近几分,撇开那人凌乱的头发,却见他一脸倨傲地紧闭着眼睛。老丈劝道:“喝吧,要不然你会死的。”
“我是人,我有我的尊严。”那囚犯涩声道,他的声音虽嘶哑干涩,微不可闻,却透出一股坚定不移的傲气。
人?尊严?
老丈一怔,不由得低头仔细打量着那人。只见他身形痩弱,耳后有一块红色胎记,俊俏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很年轻,脸上的秽物也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
“你才多大,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老丈人叹息着劝道。
“希望?就凭你?”刀疤脸从庙里大步走来,一把抢过水桶,吐了几口浓痰在里面,而虎掌探出勾住那人下颚,抬手就是猛灌。“当年胜顶天之辈有多强?还不是俯首长安城?人?”
“我呸!”
他死命的闭眼,用力咬着嘴唇,木然的任由那头领叫嚣,水洒在他的身上,溅在刀疤脸的身上。
刀疤脸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踢飞:“不识抬举的东西!”
那人撞在石井上,头破血流,他还是一声不吭。
刀疤脸又拽其他的衣襟,冷冷地说道:“识相点,交出魂玉或者说出它的下落,也许我高兴会给你个痛快!”
“你这狗东西,害得我们哥几个陪你游了天下快二十载,骨头倒是蛮硬的。”
所有人都在冷笑着。
那人在地上奋力挣扎,大声怒吼道:“我是人,不是畜生!”
“人?哈哈哈,就凭你?”刀疤脸踏步上前,抬脚又是猛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皆当为皇帝陛下所拥有,之所以让你活着,不过想引出那些逆党罢了,他们倒是能忍的,十八年了愣是一个影都没有。”
“你混蛋!”那人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用十分怨恨的目光针锋相对地迎上刀疤脸凶狠眼神,怒吼道。
刀疤脸冷笑着,又是一连踹了几脚,而后走进小庙继续吃了起来:“好好好!好一个人啊,那你继续做你的人吧,好好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时光吧,到了铁山你会发现从前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事,哈哈哈!”
烈日炎炎,地面沙砾被烘烤得发烫,那人舔着干裂的嘴唇,仍紧闭双眼,他神情疲惫倦困,脸上却依然有一股不屈的孤傲。
“谁也不许给他送水!”刀疤脸目斥老汉一眼。“要不然就和他一样的下场!”
当中烈日渐渐西斜,那些士兵也都抱着长枪铁剑原地休息,满山的牛鬼蛇神、灵异事件令他们紧绷的神经几乎崩断,简直要让他们疯掉。
而就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发现,原本虚弱的躺在枯井旁的囚犯竟缓缓抬起头,那原本暗淡无神的双眼在这一瞬间变得绝决。
无边落叶萧萧而下,伴随着那些紫黑色的果树,落在他的身上、落入他的口中,那人咀嚼吞咽着,拼尽全力朝着古井爬去:“我要离开这里。”
他奋力挣扎着,没有能力挣断牢固的锁链,他只能奋力的爬向古井。
“我叫公孙胜,我是个人,不是畜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爬上那口古井,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笑,眼睛里闪烁着解脱的暖色,忽然他脑袋一沉。
扑通!
公孙胜坠向井底,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