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在杨元朝的主持下,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案子,在刑侦处最大的四楼会议室里,召集所有曾参与侦破过此系列轮奸案的人开会,居然洋洋洒洒地坐了好几十号人,既有本处的,也有下面几个分局刑警队的,而且,大都比他年长,有的职务还比他高。
他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为的是尽快熟悉情况,掌握以往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有一点他已否了自己原先的设想,就是这件案子,并不是真警察所为,而是百分之百假警察冒充干的。
鉴于他年资浅,还属于外来户,不免受到一些老刑警的质疑,一句话,就是不服气。
“诸位,你们听我的行不行啊?”他半是求饶,半是央求,“我不是说你们原先都白干了,而是在思路上有问题,一切,不都是为了破案吗?又不是要跟谁过不去。”
“就是,连处头头和市局领导都发话了,让元朝总负责,大家伙应该服从命令听指挥。”刘得胜从来都是杨元朝的坚定支持者,浑不吝地瞪大眼珠子,替哥们儿帮腔。
“说了半天,你到底有啥与众不同的思路?赶紧拿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伙见识见识。”有人明显不服气。
“哼,才干了几天公安呀,就这么张扬跋扈、神气活现地指挥起咱们来了?告诉你,你的所谓新思路,恐怕,十有八九都是我们大家伙已经做过的功夫,还能有啥新鲜玩意儿是怎么的?”更有人在尖酸刻薄地讽刺挖苦。
会场里,一时间乱了套,七嘴八舌,闹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但主要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均对资浅年轻的杨元朝看不起,持怀疑态度。只有本处的人还算给点儿面子,知道他并非废物点心一个,因此,都没吭声。
面对这份混乱,杨元朝不禁心里着急,也才正经领教了年轻干部难当的苦衷,想发火动用权威吧,又觉着犯不上,授人以柄吗?本来人家就不服气你年轻,刚刚还说你张扬跋扈呢。可老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吧,却又于事无补,再说,自己以往又没接触过这件老大难案子,错不在自己,凭什么就显得低人一等、矮人一头呀?
突然间,一度乱哄哄、闹嚷嚷的偌大会议室安静下来,一片寂然,寂静得让人受不了,仿佛连空气都一时凝固了,再也没一个人说三道四瞎咧咧了。
杨元朝本能地把头扭向会议室门口,意外地看见处长老郑和市局主管局长俩人。到底还是领导有权威,而自己,则啥也不是,至少,不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风光。
“你们这是干什么?”处长老郑严厉地训斥,“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菜呀?讨价还价,一丁点儿亏也舍不得吃?现在都挺能耐,过去干什么来着?破不了案,还有理啦?都给我老实听着,这是市局领导亲自作出的决定,任谁都不能摆老资格,只有听吩咐的份儿,知不知道?”
“你们也都是老公安了,不能这样子嘛。”主管局长接茬儿训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件案子,早已在公安部都挂了号。而且,咱们局长也曾说过,谁要是破了这个案子,能顶100件案子,不是闹着玩的。现在说好,破了案,功劳是大家伙的,老子给你们集体记功!我等着你们给我和局长俩人报喜,可别让我们再次失望。”
两位领导气呼呼地走人了,撂下一帮子身经百战的刑警大眼儿瞪小眼儿地面面相觑,好不愧悔和懊恼。
“咱们继续开会。”杨元朝重任压身,丝毫不敢怠慢,马上便就势重新进入正题, “凡事商量着办,大家伙看我的思路对不对?如果不对,再商量,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到了这会儿,已经没人再敢摆谱任性了,都老老实实地听年轻人白话儿。也就是到了这个关口,人们才意识到,其实,人家领导一天都没忘了以往自己的过失——没能及时破案,因此,眼下只有心甘情愿地配合好人家年轻人,尽快把案子破了才是正题儿,也好洗清自身的不是,方是上上之策。
杨元朝把考虑好的思路和盘托出:“我认为,这是两个胆大妄为、穷凶极恶的罪犯,接连做了这么多起案子还不收手就是证明,是在有意和我们警方叫阵。”
在座的心想,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呀?整个瞎耽误功夫!
“其次,接连多次作案,又说明这两个歹徒十有八九有前科,有案底,甚至,判过刑,蹲过大狱!”
仍没人吭声,只管听他一个人臭白话儿,可有人却在心里说,小子,说这些废话,你也不嫌浪费老子们的宝贵时间?
“再有,我总觉着,这两人离咱们并不远,起码,不属于流窜作案,但也跟市区保持一段距离,来去很方便,这说明,他们并不住在城区里。估计,这两人十有八九均有正常的工作和经济来源,并具备能迅速离开作案现场的交通工具,比如汽车或是摩托车。为什么?因为,所有被伤害的女性都反映,这两人只管性犯罪,却从不捎带脚地抢劫她们的钱财,比如戒指、项链和现金等。”
顺着他的思路,一些人开始重视起来,目光变得正经严肃,定定地投向杨元朝。
杨元朝自然感受得到这种关注和信任,不禁来了精神头,舔舔干涩的嘴唇,继续说:“综上所述,我的意思是,咱们要把注意力和视线锁定在市区周边的郊区县,范围,大约在一两百公里之内吧,进行地毯式摸排,尤其是一些工矿企业,要作为重点。这样一来,恐怕,就不至于大海捞针,瞎猫碰死耗子,瞎忙活了。”
至此,不少人都表现出似乎拨云见日、云开雾散的亢奋神色,并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准备重新披挂上阵擒凶。但也有一些人,仍表示出不信服的样子,冷冷地看着杨元朝,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过,杨元朝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错。
“现在,分配任务。”杨元朝严肃起神情,目光依次掠过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 “一路查罪犯的案底,到省市所有的看守所和监狱,包括行政拘留所和收容审查所;另一路走进周边,特别是要重点查所有的工矿企业,让保卫部门配合,查那些曾有过性犯罪记录和前科污点的人。记住,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罪犯具备交通工具,起码,是能接触到。分头干吧。”
接下来,杨元朝便分别安排各路人马,主要是各个分局刑警队的人,却一反常规,并没按照各个分局所分管的辖区自己包干查,而是交叉安排,你负责查我的辖区,我负责查你的辖区。至于本处的人,则负责查东郊一带。
一些人接到安排站起来,纷纷往外走。但也有一些人,均为年资较长的,特意晃悠到杨元朝跟前,其中一个说:“小杨科长,别在意啊,刚刚,我们似乎有点儿不恭。”
“千万别客气。你们毕竟是老同志,指点我是应该的,我还承受得了。”杨元朝站起来,诚心诚意地表示。
“刚刚,听你分析案情,还真不含糊,条理清晰,有鼻子有眼儿,别看来得时间不长,还挺内行,怨不得上头那么重视你!”
杨元朝只有陪笑脸应酬,却不能说任何话,因为,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谦虚吧,人家会说你假;当仁不让吧,就更不行了,人家还不得又说你年轻轻的张扬跋扈呀。
等外单位的人都走了以后,本处的人再次坐在一起,研讨案情。
对于杨元朝安排本处的人专门负责查东郊一带,有人不免质疑:“我说杨科长,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谱啦?咱们干吗要负责查东郊一带?”
杨元朝的确多少有了谱:“兄弟,小声点儿,天机不可泄露,我这完全是出于私心,就是想让咱们处立头功。”
众人一听,均感迷惑不解。
“说说看,有什么锦囊妙计?”有人催促。
杨元朝定神想了想,重新又捋了一遍思路,然后道:“自打我确定主攻方向是周边地区,尤其可能是工矿企业的人作案以后,就把东郊作为首选目标。很简单,一是因那一带是内迁三线企业的集合处,上级别够档次、实力雄厚的国防厂矿起码有几十家之多,而且,工人的工资也较比本市人拿得多多了,这是指经济来源;二是既然内迁厂矿多,就属于重点移民区,尽管,他们都是有本市户口的人,但毕竟,还算是外来户,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比如上海的、广州的、东北的等,人的来源够复杂。你想啊,敢在城区内频繁作案,至少说明了一点,就是这两个罪犯并不担心他们会被受害者认出来,因为不是本地人;再有,像这种财大气粗的国防厂矿,本来车就多,管理也不见得严,并且,由于工资高,一些人有能力购买摩托车,甚至二手旧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具备交通工具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警服的来源就更好办了,眼下,为了本单位的经济利益,一些被服厂可以把生产的军服和警服公开拿到大街上卖,又不是没有的事。所以,综上所述,我认为,查东郊一带,是最有可能找着那两个王八蛋了!”
“行啊,小伙子,没来多长时间,甚至比我这个老土著还门儿清,够熟的。”一个老同志禁不住击掌赞赏道。
“咱不是笨鸟先飞嘛,”杨元朝谦虚地说,“为了熟悉我这第二故乡,哥们儿没少在大街上瞎溜达,城里城外瞎转悠,起码得有好几个月呢。”
“你赶紧派活吧,怎么分工?”对于他的能力,本处已经没人不放心了。
“好几十家国防大厂,每个厂至少都得有个万八千的人,有的,甚至上十万人,都得挨个仔细查,又得忙乎一阵子了。”有人打着哈欠说。
“咱用不着费那个事儿,”杨元朝颇有信心,“只需到一个地界儿查档案就行了。”
“哪儿?”
“国防工办呀。那地界儿,不是专管所有国防厂矿吗?到劳资部门一查档案就得,准保既全面又详细。”
“对对对,只要到国防工办去,啥事儿都解决了。”
“大家先赶紧休息,天亮后,咱们就开干,即使是查档案,也是个苦差事,起码得有几十上百万份呢。”杨元朝做了结束语。
天亮上班后,刑侦处的一帮人就出发了,直奔位于省体育中心界壁儿的省国防工办。
还真让杨元朝说着了,尽管是十几个人同时翻档案,可数十上百万份人事数据毕竟不是小数目,那时根本没有微机管理,只能靠人工蚂蚁啃骨头。直到第三天的头上,才从堆积如山的档案堆里,清理出二十来个曾有过性犯罪前科记录的嫌疑人。然后,一帮人又重新分工,各自负责各自的可疑目标,进一步深入排查。
这一来,原先制定的地毯式摸排变得容易多了,没几个小时光景,运气便降临到刘得胜等几人头上。
“头儿,我们这儿有两个人,嫌疑极大,一高一矮,胖瘦中等,都是30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人还有摩托车!也都有前科。八成,就是他们俩了!”
杨元朝一听,心里不禁乐开了花:“赶紧通知那个厂的保卫部门配合,先看住他们,我这就打电话让人办手续,之后,马上带回来审查。另外,我尽快通知那些受害者来处里辨认,不信还跑了他!”
案子就这么破了,只花了3天时间。究其原因,得益于杨元朝从一开始就卯正了思路,没有走弯路。
本来,上级要给杨元朝个人请功,被他拒绝了,不知小子是真谦虚还是假谦虚:“案子是大家伙破的,自然,功劳也应该记在大家伙的头上,我怎能贪天功为己有呢?”
“小子,倒是挺会做人!”处长老郑非常满意部下的这份高姿态,但长期的刑侦阅历却也让他窥到了小字辈儿的一份深意,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杨元朝一愣,突然觉着,怎么忘了眼前是一位特能洞悉人心的大侦探,不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您看出什么来啦?您所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指什么呀?”
老刑侦乐了:“咱俩都心知肚明,不说破也好,免得你尴尬。不过,我欣赏你,情愿给你这类有本事,办事有分寸的年轻人当铺路石。”
杨元朝知道,人家大侦探已经完全明白了自个儿的小九九,脸不禁更红了,难堪地只有嘿嘿傻笑。
这一老一少之间的意会心思很快得到验证,那就是,鉴于他杨元朝有功不要,使他所负责的一科全体人员荣立集体一等功。自然,当头的也不会被落下,几天后,市局发布命令,破格任命杨元朝担任刑侦处副处长。
一时间,这份破格提拔震动了整个警界,包括全省各地市州。乖乖,这主还不到30岁,连带他在北京市局干公安也还不满3年光景,居然接二连三地提拔升官儿,了得,前途绝对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