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夜,又是秋灯,又是白杨号风、似闻鬼叹之时节……他,谭嗣同,已经三十三岁了!这三十三年的人生,一言概之,就是"纵作良材遇已苦"!--曾有一棵桐树,被破天一声、似挥大斧一般的雷霆给击中了,干断,枝折……他亲手用这棵桐树的残干制作了一张七弦琴,此琴之声深沉、浑厚、朴素、苍茫,绝显莽莽终古之巨悲大哀!他将这张琴命名为"雷残琴",并为之撰写了《题雷残琴铭》,其中一句就是"纵作良材遇已苦"!
谭嗣同将给妻子李闰新写的这纸家信缓缓封好,然后,他将灯光熄灭,望着窗外那待圆未圆的明月,静坐沉思……虽然,他刚才在信中告诉李闰"朝廷毅然变法,国事大有可为",可是,此时此刻,维新变法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例如:虽然光绪皇帝已经在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十五日(1898年8月2日)所颁布的一道上谕中宣布说,部院司员条列时事,堂官代陈;士民得上书言事。然而,这道为广开言路而颁布的上谕,真正实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受到种种顽固阻挠。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十五日(1898年8月2日),担任礼部主事之职、倾向维新变法的六品小官王照上书陈事,提出了请光绪皇帝奉慈禧太后游历日本等建议。王照按照光绪皇帝在上谕中的规定,将此上书交给他所任职的礼部的两位尚书--满尚书怀塔布和汉尚书许应骙,请他们代为呈递给光绪皇帝,怀塔布和许应骙全都拒绝了王照的请求。王照又将此上书交给礼部右侍郎、清宗室溥颋,请他代为呈递给光绪皇帝,溥颋也拒绝了。于是,怒气冲天的王照具呈弹劾堂官阻遏,声言如不予代递,他就按照光绪皇帝在上谕中宣布的士民上书的程序,立刻亲自到都察院,请都察院代为呈递。怀塔布、许应骙看王照的态度如此强硬,也怕王照真的以礼部司员的身份跑到都察院按照士民上书言事的程序呈递他的那份上书会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易收场,于是,他们假惺惺地向王照允诺说,他们还是愿意代为呈递那份上书的,王照相信了他们,就将那份上书交给了他们。可是,怀塔布和许应骙将那份上书骗到手之后,立刻就将其扣压下来……王照与康有为等维新人物多有来往,谭嗣同到达北京之后的几天内,听康有为等人议论说,光绪皇帝已经知道了王照上书被礼部堂官怀塔布、许应骙等人阻挠之事,光绪皇帝对此很是愤怒,不过,他也想借着这件事将礼部的六个堂官都彻底整治一下。礼部的六个堂官都是竭力依附于慈禧太后的官员,都拼命反对维新变法;其中,礼部满尚书怀塔布尤其让光绪皇帝觉得可恨。怀塔布也出身于叶赫那拉家族,与慈禧太后同宗,他的父亲就是那个曾担任过军机大臣、文渊阁大学士、两广总督等一系列显赫官职的"吃货"瑞麟。怀塔布是一个典型的"旗下白痴",以文而言,他认识些字却写不成文章,以武而言,他认得大刀却提拉不动,可是,由于多年以来,他家一直不停地给慈禧太后送去巨额贿赂、使尽了心机和手段奉承慈禧太后,因此,慈禧太后对于怀塔布颇为赏识,有意将他重用,在瑞麟活着的时候,就将他由荫生授予刑部主事这一六品官职,此后,很快就将他晋升为从五品员外郎,瑞麟死后,又以朝廷给瑞麟恤典的名义将他擢升到四品京堂,然后就迅速地将他累迁到礼部尚书这从一品的要职,并让他兼任着内务府大臣,管理圆明园八旗官兵、包衣三旗官兵以及鸟枪营事务。光绪皇帝和各位维新人物早就想将维新变法此时所处的困境打破一些,彻底整治礼部六堂官只是将采取的几项较为激烈的措施中的一项。这些措施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吗?对此,谭嗣同思考了很久……
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四日(1898年8月30日),光绪皇帝颁布了一道精简政务机构的上谕,将詹事府、通政司、大理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裁撤,将其原管各项事务归并于内阁、礼部、兵部、刑部兼理;将与总督驻扎于同一省城的湖北巡抚、广东巡抚、云南巡抚裁撤,其原管事务分别由湖广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兼管;裁撤东河河道总督,其原管事务由河南巡抚并管;裁撤各省粮道、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