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前面那个男生是不是唐奇?”我突然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朝我们挥手。
他率先走到了我们跟前,微笑地看着我,率先伸出了右手与我握手道:“方老师,您好,我是唐奇。”不管是讲话还是举止,唐奇都看上去十分有教养,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黑道话事人的儿子。
“你好。”我直视着唐奇的眼神道。
我话音刚落,唐奇主动朝晓元点了点头:“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对啊,我之前是话剧社的社员。”晓元依然用直接中带点可爱的风格说道。
唐奇暗撩道:“怪不得,美女我都是有印象的。”
晓元微笑地看着唐奇:“对了,我记得你应该比我大一级,现在是研究生快毕业了吧。”晓元这句话看似闲聊实则试探。
“对的,你也应该在读研吧。”唐奇回应道。
“是的,方教授就是我的导师,明年毕业。”
“嘿嘿,其实我当时也想报心理学的;但是,方老师的专业实在太热门,报的人太多,我怕考不进,所以报了现在的专业。”
“那你现在是什么专业?”我礼貌性地问道。
“西方哲学。”
我拍了一下大腿,有些激动地大声道:“太好了,我最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正好遇到哲学家,帮我整理一下逻辑。”
“方老师,您别逗我了,您可是逻辑学和心理学的专家,您在《MYSTERY》(美国心理学权威杂志)上发表的很多论文,我都看过。”
“哈哈,是吗?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虽然我知道唐奇有拍马屁之嫌,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偷偷乐了一下。
晓元似乎看出了我微妙的心理变化,用手稍微推了推我,示意我不要忘了正事。
“言归正传,请教你哲学问题之前,先请教你一个有关物理学的小问题。”
“你说。”唐奇非常淡定地看着我。
“一个近视600度的人如何在直线距离400米的位置看清目标物?”
“戴眼镜啊。”对于我的提问,唐奇的神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从他瞳孔的聚焦和转动,仍然能感觉到他有一些紧张。
“那如果是晚上呢?”
“有路灯问题应该不大吧。”
“你说路灯很多而且很亮,会不会晃眼睛?”
“方老师……”此时唐奇的神情和举止已经明显的变形和不适。
我走上前去搭着唐奇的肩膀:“别紧张,我们先去你住的宿舍楼坐一会儿,你看怎么样?”
“好。”一路上唐奇完全没有了刚见面的淡定自若,站在他的身边,都能感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为了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以及进一步试探唐奇,我即兴地编了一个故事:“我小的时候,其实特别不喜欢读书,生活在小县城,家里也没人管,每天都是到各个胡同里乱窜乱玩;后来渐渐开始长大了,我记得青春期的第一年的暑假,我脸上发了很多的痘痘,作为男孩子,那时正是最爱美的时候,因为大人们都说上网打游戏辐射对脸不好,我就痛下决心,泡在我们小县城里唯一一个很破旧的读书馆里看书,刚开始本来想的是看看漫画,看看武侠,很快一个暑假的时间就消磨过去了,没想到整个图书馆只有关于哲学的书,其他什么书都没有。我印象特别深刻,我当时一共啃完了亚里士多德大部分的哲学著作。”
“亚里士多德的书,我读哲学也没看过几本,我就看过《范畴论》、《生灭论》和《宇宙论》。”唐奇话接的有一些生硬,看得出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一些紧张。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的门口,我突然停了下来,手再次搭着唐奇的肩膀,笑着说道:“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谎言自有道理,真实则无缘无故。”
唐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防卫性的后退了半步。
我仍然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你别紧张,我就是跟你探讨探讨哲学问题。你说一般一个人会因为什么,去冒着可能失去自由的风险而撒谎呢?”
说完,我故意没有观察唐奇的反应,转过身去,就站在唐奇当时口供里描述的位置上,看着那片枫叶林。
“哎……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说谎都是身不由己,这个人可能也是其中之一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我点破了他作假口供这一点,唐奇突然之间放弃了心理防御,讲话也一下子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行,今天我们谈话就到这里吧。”我淡然地说道。
唐奇和晓元都非常惊讶地看着我,“晓元,我们走吧。”
“可是……”晓元刚想说话,被我打断,我回过头对着唐奇道:“对了,读哲学的大多是不是都喜欢黑格尔?”
“嗯,上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读他的书。”唐奇呆呆地回答道。
“每当我看不清前方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在纯粹光明中就像在纯粹黑暗中一样,永远看不清任何真相。”说完,我和晓元向校门口走去。
晓元在我的身后问道:“你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差一点他就要告诉我们真相了啊。”
“谁说我们要走?现在5点半了,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学校外面点东西。”
“啊?”晓元一脸不解地跟在我的身旁。
“我在想,这起凶杀案的复杂程度可能会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会不会是你想复杂了?”
“其实昨天晚上,我已经让玄子帮我查过唐奇的背景资料了。所以我会知道他有600度近视。”
“那你前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你说你认识他么,我就想看看从你这里,能不能知道一些我没有查出来的内容啊。不过,关于他父亲是不是唐至清这点,玄子这里也没有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哼。”晓元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刚才其实我在身上偷偷放了一个微型窃听器,这会儿玄子正在帮我们监听他呢。”
“哇靠,你心机真的好重哦。”
“这算什么,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心机重的部分。”
“请说。”
“这个案子,很明显唐奇作为目击者做了伪证,那他为什么要作伪证呢?这可是凶杀案啊,从刚才与他的接触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没有胆量这么做的,很有可能是有人在他的背后指使。”
“那前面你应该直接问出背后的那个人啊,我觉得刚才你只要稍稍再施压一下,他的心里防线就要快到那个零界点了。”
“我刚才是可以这么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只是一枚棋子,可能他知道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呢?”
“那你也可以通过冰山一角,慢慢找出整座大山的啊,为什么要突然放弃,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你想,这个伪证假的那么明显,我们能两三句话就把他识破,警方不能吗?”
“你是说?那万一是警方一时疏忽呢?”
“虽然我们之前已经和程梓锋见过面,但是在见面之后我是调查过他这个人的,程梓锋在有个绰号叫“罪犯杀手”,别说是在江城,即便放在全国,他的破案率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王凯前面都告诉我们,这个目击者是程梓锋亲自审问的,他就这么轻易地采信了唐奇的口供,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我觉得这个破绽非常像是有人故意卖给我们的。”
我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所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和警方有关,如果我们刚才就这么直接逼问他幕后黑手,然后把他带回警局,我们很有可能自己都会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晓元直直地盯着我看道:“所以这件案子你准备就这么退缩了?”
我一把晓元拉到我的跟前,充满感情地望着晓元的眼睛:“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差劲么?”
因为和晓元之间的距离特别近,晓元羞涩地把脸别了过去:“这里是学校,很多人都认识我们的。”
我故意摆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赖样子道:“你想什么好事呢。我是有非常秘密的话要跟你说,靠的近一点,怕被人听到。”
“我不想听。”晓元一把推开了我,一个人气冲冲地,往校门外走,我快步地跟在她的后面,心里偷笑着:晓元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
“好啦,别生气啦,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最后为什么要和唐奇说那一段黑格尔的话吗?”
晓元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嘟着嘴看着我:“为什么?”
“这段话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和他也不一定是对立面的,如果他想和我一起找寻整个事情背后的真相,可以与我一同合作。”
“怎么合作呢?”
“这个我没想好,主要是可以互相交换一些情报和消息。”
“你确定他能明白你背后想表达的意思?”
“我觉得一定可以,我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提示,而且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肯定明白,做人永远不会选择一条路走到黑,而是和多个方面都产生连接和合作,哪怕是你的对手。”
“方老师,我承认我本来也认为他很聪明,但是就刚才在我们面前的表现来看,他在压力之下,所表现出来的智商并不高呀。”
“你知不知道他是门萨会员?”
“那他前面为什么表现得那么……”
“天才一般都很敏感,特别是当你营造了一种一眼能看穿他的感觉的时候。”
“好吧,这件事可能我和你的观点不同,我觉得你应该把他带回警局,你和这样的人合作太冒险了。”看得出对于这件事,晓元的口气,立场非常坚定,跟我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