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政,生于赵国邯郸,此后被作为秦国质子留在赵国。我爹姓嬴,我娘姓赵,很奇怪,我随我娘姓。
我已经十三岁了,今天我竟然收到了爹派人送来的亲笔信。要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爹,以及娘。
爹在信上说,他大限将至,要我回去执掌大权。
开什么玩笑?要我这个质子继承王位?
我合上信,躺在床上。回忆着我这十三年来的生活。
作为质子,这十三年的生活我是过得极其清苦的。尽管我不曾受到过下人们的刁难,但我依然活的不痛快,小小年纪的我,早已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陪着我生活的只有一个乳娘,她打我出生起就一直照顾我,这个女人,如今也才三十多一点岁,我也不大清楚。她并不漂亮,甚至及不上这里的一个丫鬟。可她很爱我,我感觉的到。
乳娘教了我很多事情。她说氏族子弟打小就有老师来教。我便问她,“那我呢?我算什么呢?”
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脑袋说:“殿下的身份可高贵着呢。殿下的爹现在是秦国的君王,所以殿下可是秦国的王子呢。”
“可我爹不要我了,不是吗?”提到我爹娘,我总是伤心的。不过每当这个时候都有乳娘来安慰我,有她我便知足了。
“乳娘,秦国是个怎么样的国家呢?和赵国相比怎么样?”
“赵国当然比不上我们秦国,秦国有山有水,有蓝天有白云,还有草原和牛羊……”
我一直生活在这片尺寸的天空之下,哪里见过她说的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很美吗?”
“当然美!等哪天殿下长大了,回到了秦国,殿下就知道了。”
于是我盼望着我长大的那一天。我要回到乳娘口中那个美丽的秦国。
……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很开心,但少年老成的我不得不想到很多东西。
我想,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把我丢在赵国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他死的那一刻,他却选择了将至高无上的王位交给我。难道是因为歉疚吗?
我想,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在赵国生下了我,而后便离开了这里,丢下我回到了秦国。如果说爹对我尚存歉疚,那么娘呢?她怎么看我?
我想,兄弟姐妹们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一直生活在爹身边,理应都是爹宠爱的孩子,可爹却把王位交给我这个被抛弃的孩子。他们会讨厌我,恨我吗?
我不由自主的想了很多,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但感觉没睡多久,乳娘就来叫我起床了。
“殿下,殿下……”
她轻轻的呼唤着我。这声音很温柔,就像是从梦中传来,绝不至于让我惊醒。
我睁开眼,看到的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嘴角挂着微笑,温柔的注视着我的她。她此时泪眼朦胧,我看出她在控制着自己,不然此时恐怕已经满脸泪痕了。
“乳娘,您怎么哭了呢?看到政儿终于能够回到秦国了,您不高兴吗?”
她终于没忍住,眼泪划了下来。笨拙的女人手忙脚乱起来,胡乱地在脸上擦拭了起来。
“不不,我当然为殿下感到高兴。殿下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君了,我……我好高兴。”越说,她的泪流的越发的汹涌。
“那您哭什么啊,您笑呀,笑呀。”
“殿下……”
我看着她拼命的想要控制住泪水,可是眼泪反倒越来越止不住了。
“乳娘,不论我将来变成什么样,您终究是我的乳娘。在我心里,你比我的亲生爹娘重要多了。”
她先是露出高兴的神色,随后竟惶恐的跪了下来。
“殿下,你这是折杀老奴了,你可不能再说这种话了。”
我连忙扶起她,说:“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了,您快起来吧。”
但覆水难收,这句话已经说出口了。即使我们日后都不再提起,彼此间也都心知肚明。
喝下她做的清粥,来自秦国迎接我的车队也到了。
我第一次走出了“囚禁”了我十三年的小小府苑,第一次坐上了由一匹我从来没见过的动物拉着的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我本打算在问她这是什么,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沿途,我期盼着看到她所说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碧草牛羊……
可我看到的只有一片荒芜、干枯开裂的土地,废弃、破旧不堪的茅草屋……一切都是那么荒凉。
后来我知道,这里便是国界了。
秦国远没有我相信的那么美好。甚至我开始想念起来赵国。严格来说,那里才是我的故乡。我在那里生活了漫长如一辈子的十三年。
秦国虽然是一个繁华的国家,不过却和我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后来我知道,乳娘是骗我的,在这群雄争霸的乱世,哪会有他所描述的那般景象?
到了王宫,很多人都簇拥在我的车前。我有了一种被万众瞩目的荣誉感。
他们带着我去爹的宫殿,这一路上我一直念着我的乳娘。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因为念着她,这一路上的美景都被我忽视了。
爹的宫殿外面此时跪满了太监、侍女们。宫殿里面也有很多的人,他们都红着眼睛,无声的流着泪。见我进来,他们都露出我看不懂的表情。不过,这让我很不舒服。
那个太监引着我走到爹的床边。然后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你是政儿吗?”
爹的声音很小,并且还颤抖着。不过在这安静的不像话的宫殿里面,我听的一清二楚。
“政儿……政儿……把耳朵伸过来。”
我便把耳朵放着了爹的嘴巴上。
从爹口中呼出的湿气吹在我的耳朵上,弄得我痒痒的。不过,这很舒适,我好像感觉到了幸福的味道。
爹对我说:“政儿,认吕不韦为爹……”
“爹,为什么?”吕不韦是谁?我并不知道。
“政儿,你认他做爹,你就能活下去,并且继承王位。”
我的脑子此时用很多的“为什么”。可这时爹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耳边没有了爹呼出的湿气时,我便知道爹死了。他死前不断念叨着“政儿……政儿……”。我对此的感触并不深,我和他之间并没有父子之情。
“不要啊!!!爹!你别走!”宫殿内的人们都哭喊起来。闹得我心烦。
我抬起头,看到爹歪着的脑袋此时还睁着双眼。
难道,是为了多看我几眼?以至于爹在死前的那一刻都不舍得阖眼吗?
不可能!我这样告诉自己。他要是爱你,就不会把你扔在外国十三年!
可是不管怎么说,爹不能死不瞑目。于是,我用手阖上了他的眼皮。
丧钟敲响了,钟声回荡在这座偌大的王宫之中。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群太监,其中一个手持竹简,走了最前面。
“奉先王遗诏,三子嬴政继承大业。即刻登基为王。”
这太监说完之后,所有人(宫殿中原本就有的人和后来进来的人)都向我跪了下来。那个念诏书的太监先说了声“拜见吾王”,接着,这四个字就在宫殿之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我叫嬴政?我当了秦王?
我此时还处在极度的惊讶之中,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我依稀的意识到,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改变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微小到见不得光的质子了,我成了秦国的王,成为了这天下间为数不多的至尊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