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第二日清晨,谭月筝又是早早地起了床。
“碧玉无瑕。”她轻轻唤了一句,之前茯苓已经在她床前侍候了一晚上,昨夜还要留下,被谭月筝半唬半喝地赶走了。若再留一夜,那小丫头不知道要憔悴成什么样子。
碧玉无瑕闻言进了里屋,看样子昨夜睡得很浅,一句话就喊来了。
“主子,您要更衣了吗?”
谭月筝点点头,抬眼外望,“天都快亮了,又该去请安了。”
无论昨日经历了怎样的勾心斗角,今晨这礼数,还是免不了的。
碧玉无瑕赶忙过去服侍谭月筝穿鞋。
“有些闷啊,碧玉你去将窗柩支开。”
碧玉应声,小步跑着,自窗户旁取了一根雕花支棍,推开窗柩,支了上去。
霎时,一股子带着雨后清新感觉的空气翻涌了进来。
“昨夜,落雨了吗?”谭月筝昨夜睡得很早,本来还想去抚月楼同袁素琴讲些事,可谁知昏昏沉沉竟然倒头睡了。
“是啊,这夏日来了,天气也便无常了,不知何时就噼里啪啦一阵大雨,又不知何时就会云开日明晴空万里呢。”碧玉伸着脑袋嗅了嗅干净的空气,嘟囔了一句,“这天气,有些潮呢。”
谭月筝轻嗔,“别享受了,你主子还没更衣呢。”
碧玉拍拍脑袋,赶紧跑了回来,引起无瑕几声轻笑。
花了许久,二人才把谭月筝吩咐的衣物饰品都着到她的身上。
“主子,太子这么久不入枕霞阁,您打扮得这般美艳,扮与谁看啊?”无瑕很是为谭月筝抱不平,自己的主子打扮起来美艳不可方物,太子怎得这般不懂欣赏。
“又在胡说。”谭月筝清呵一句,对着铜镜,挂起耳饰,“哪****的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早晚要毁在这张嘴上。”
无瑕吐吐舌头,道了一声知道了。
谭月筝打扮完起了身,今日着的以黄色为主,但并非甫入宫时那种鹅黄,而是极为明亮张扬的鲜黄。
一身短袖长袍虽是宽大,但用料极为讲究,多处以金丝缝制,纵然夏日,也不会觉得闷热。袍上花饰繁多,皆是多位绣娘日夜赶工,做出来的金丝牡丹。
娥眉柳腰,美眸削肩,一颦一笑都是风韵十足,动人无比。
“主子真是美极了呢。”碧玉由心赞叹一句。
无瑕赶忙接到,“奴婢若是太子,一定日日前来枕霞阁。”
谭月筝白了二人一眼,顾自迈了步,向外走去。
谭月筝用了些早膳,碧玉无瑕唤起了茯苓,稍得片刻,见时辰差不多了,几人便动了身。
谭月筝的轿子还未入丹凤宫,便遇上了袁素琴的队伍。
袁素琴掀开轿帘,轻轻唤着,语气里明显带着欣喜。
谭月筝也是掀开帘子望去,今日的袁素琴打扮的风韵动人,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发髻精致而不失贵气,小脸红彤彤的,真是诱人无比。
“看样子,姐姐昨日,受的恩宠可是十足呢。”谭月筝掩着唇角调笑。
袁素琴闻言,一张小脸蛋更是红了,“妹妹莫要调笑于我。”
谭月筝想了想,道了一句,“今日请安,咱们姐妹早些退走,找个无人的地儿,说些悄悄话。”
袁素琴点头,“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两人说着,便到了丹凤宫的外门。
二人双双下轿,如葱玉指自然地牵到了一起,迈了进去。
转楼阁,过长廊,行了片刻,才到了内院,院门前袁素琴突然停下,像是不放心一般对着谭月筝叮嘱了一句,“妹妹,我听说昨日宋良娣发了大火,今日我们还是不要触她的霉头是好。”
谭月筝浅笑点头。
二人刚入内院,就有太监高声通报,“谭良娣,袁良娣二位良娣驾到。”
入了丹凤殿,宋月娥早早就坐在了那里,体态丰腴,一身轻纱薄绸,碧玉簪子卡着一个云雨髻,端得是风韵动人。
“二位妹妹来了啊?快赐坐。”
宋月娥超乎寻常地热情,这倒是让谭月筝一愣,心下不禁暗自警惕了几分。
袁素琴福身谢过,拉着谭月筝落了座。
“怎得今日,不见左良娣?”袁素琴随口说了一句。
宋月娥一声轻叹,“左良娣着人前来说是昨夜大雨,染了风寒,今日难以下床,过不来了。”
谭月筝也是叹了一句,“也是,这些日子天气无常,湿气甚重,还望宋良娣注意贵体,莫要生了病。”
“那是自然,不劳妹妹费心。”宋月娥一双媚眼笑成了月牙,丝毫不见想要攻击的意思。
谭月筝也是巧笑嫣然,同宋月娥拉起了家常,这让袁素琴不禁纳闷,二人何时和好了?
闲聊片刻,谭月筝想要退身走了,宋月娥这才想起一事。
“巧烟,快将昨日殿下的那副《永寿天年》取出来,交予谭良娣。”
巧烟闻言,带着几个太监去了后屋。
宋月娥拍着自己的脑袋,“瞧姐姐这记性,险些误了妹妹的大事。”
谭月筝心下生疑,嘴上却是笑着道了句不敢。
这宋月娥之前拖着不给自己,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想让自己来不及完成这幅绣品吗?今日为何自己主动提了出来,要让我取回去?
正想着,巧烟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将画拿了出来,在谭月筝面前徐徐展开。
谭月筝心知这分明是让她检查一下,日后若是出了差错,也怨不得宋月娥。
谭月筝哪敢真当着众人的面检查,只是略略瞟了一眼,吩咐茯苓接过。
画是有些沉,但茯苓三个女子,想要将它搬回去也不是问题。
宋月娥又嘱咐一句,“近日天气这般潮湿,待得太阳出来之时,妹妹可要将之晒一晒,不然画纸会发软的,若是毁了皇上的名画,可就不好了。”
谭月筝眼中闪烁了几下,隐隐觉得这话有问题,但又不知问题在哪里,只是笑了笑,“妹妹记住了。”
再客套几句,二人带着一众婢女,便退下了。
甫一出了丹凤宫,谭月筝就急忙吩咐众人将轿子快些抬去枕霞阁。
袁素琴未曾坐自己的轿子,而是同谭月筝坐在一起。二人正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细细研究着刚取出的画。
“没什么问题啊。妹妹是不是多心了?”袁素琴左看右看,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画是皇上的,宋月娥胆子再肥也不敢做什么手脚吧。
谭月筝淡淡地笑了一下,“姐姐你真是天真,昨日我让宋良娣吃了那等闷亏,她若是放过我,我才觉得奇怪。”
说完她细手摸了摸,“不过倒真的看不出问题。”
袁素琴点点头,可谁知这时谭月筝的小眼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知道了,问题在她的那句嘱咐。”
“近日天气甚是潮湿,她怎会如此好心提醒我要晒一晒,她定是做了什么手脚,需要见阳光。”
袁素琴闻言,思索了一下,暗暗点头。
“若是这画里她做了手脚,需要以阳光辅助,想必这样画纸就会发脆,一旦发脆,这画基本上就是毁了。这可是太子从皇上那里讨来的画,若是毁了,世间再无第二幅,我的绣品也便毁了。”
说到这里,谭月筝眉角轻挑,笑了一下,“那我也就差不多,也毁了。”
袁素琴恍然大悟,觉得极为有理,“那妹妹你一定要将此画保管好,万万不可以暴晒。”
谭月筝点点头,将画放到一旁,“说完了我的,自然要谈谈姐姐的事了。”
袁素琴嘴角翘起,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什么可以谈的。”
“不问你和太子的私事,你怕什么?”谭月筝意味深长地笑笑,更加使得袁素琴不好意思。
“那是何事?”
“左尚钏。”
袁素琴闻言,也是挑起眉毛,“哦?她有什么好谈的?”
“姐姐不觉得那是她出言是在激你弹琴吗?”谭月筝看着袁素琴的眸子。
“那是自然。”袁素琴慧黠一笑,“我又不傻,那焦尾琴,早已吩咐人藏好锁了起来,现如今,那琴,除了我,谁都碰不到。”
说着,她纤纤玉指一掏,一把小巧的银钥匙就出现在手上。
“那便好。”谭月筝认真地看着袁素琴,这个女子虽然对太子痴情一片,但也不是无脑之人,在这深宫内院的,有个并肩作战的也是不错。
“可姐姐还有一事不懂啊。”袁素琴的音调转了转,“昨日丹凤宫中,妹妹为何这般犀利?”
谭月筝闻言不禁轻轻叹了一下,一张俏脸都失落几分,“妹妹终于想通了,在这太子东宫,你唯唯诺诺便只能受人摆布,想要安生自在地活着,只能强大自己。”
袁素琴也是点了点头,这句句皆是刺心的实话。
“我看这《永寿天年》也是太过庞杂,你若是自己一人绣下去,纵然吐了血也是枉然,这样吧,前些日子你选去的绣艺高超的嬷嬷们,你就先用着,反正我也用不到。”
谭月筝美眸弯成了月牙,“那自是最好不过。”
二人聊天倒是极为融洽,但谭月筝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隐隐不安,像是有一张隐形大网,针脚细密,不着痕迹地已然在她与袁素琴身边铺展而开,待得一个合适的时辰,便会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