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天气极为闷热,纵然这丹凤宫里各处都放着极为冰寒的降温冰晶,在这诺大的宫殿,也是起不了甚大的作用。
可谭月筝却丝毫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冰冷,入骨一般的冰冷。
那种寒冷里带着皇权大势,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绝对压制。
“倒是和当初的谭贵妃一般,玲珑剔透,惹人怜爱。”眸光微暗,皇后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秋水似的眸子中分明有着复杂的情愫,旋即,轻声一叹,“只是不大识举。”
谭月筝一双眸子不闪不躲,望着皇后发怔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一般。
而傅玄歌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若有所思。
他记得自己年幼之时,曾听闻宫中多位上了年岁的老嬷嬷提起,这皇上后宫有一位秋水为眸冰肌雪骨的谭贵妃,深得皇上宠爱,只是产子时难产,一尸两命,也是极为凄惨。
莫非那位谭贵妃,就出自谭家绣庄?
“不知皇后娘娘所言的谭贵妃,可是那位故人?”谭月筝筹措词句,生怕哪句说错了,惹来杀身大祸。
“正是,你如今还小,或许不知。待得何日回家省亲,去问问你父母吧。”说到这里。皇后像是累了一般,全无方才的盛气凌人。
她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开口,良久她才悠悠道了句,“至于你那绣作,尽力而为便好。”
宋月娥仰首,面露不解之色,但却不敢开口询问。
就连谭月筝都是不懂,对这突如而来的宽恕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跪了下去,“谢娘娘。”
皇后身旁的老太监面色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释然。
“而至于那《永寿天年》本宫不会告诉圣上的,圣上珍宝阁皆是名画,想必也不会纠结于那一幅。”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谭月筝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这样,便放过她了?
真不知皇后的这谭家故人与她究竟有何渊源,竟让皇后这般。
“本宫有些累了,先回宫了。”皇后玉手一抬,方才的老太监急忙接住,二人缓缓迈下首座。
还在跪着的众人只能匆忙挪了方向,高声喊道,“恭送皇后。”
待得皇后走了,这丹凤宫的气氛才松了下来。
“都起身吧。”傅玄歌见众人还在跪着开了口,而后也不再看谁,领着侍卫,也是径直走了,只是路过谭月筝身旁时道了一句,“父皇大寿,你若真的没了办法也就算了,我看皇额娘应当是同你家长辈有旧情,定会为你在父皇面前开解几句。”
谭月筝福身谢过,但眼中却在思索对策。
皇帝大寿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自己若真的想保住谭家万代辉煌,绝不能错过这次寿典。
皇后傅玄歌全都走了,诺大的丹凤殿生生空了许多。
谭月筝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便冲着袁素琴用了个眼色,开口道了一句,“宋良娣,月筝素琴先走了。”
她本不指望宋月娥理她一句,毕竟宋月娥最为倚仗的大侍婢身死,此时定沉浸在悲痛恨意之中。
但谁知,宋月娥却站直了身子,将双手轻轻放在一起,背对着她们,“那两位妹妹慢走。”
这句话语气一如之前的宋月娥一般温婉,但却隐隐掺杂着丝丝冰寒之气,谭月筝看着宋月娥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一叹,领着众人转身走了。
出了丹凤宫,袁素琴便赶忙开口,“月筝,你谭家可是出过贵妃?”
谭月筝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我不曾听家中有人说过,自己曾有长辈入宫受宠。”
茯苓却是跳了出来,“主子,我曾听过几句。”
谭月筝看见茯苓还在微微红肿的俏脸,也不再理会那什么贵妃之事,只是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轻轻抚摸了茯苓的脸颊,心疼道,“还痛吗?”
茯苓也是一感动,眼眶都红了几分,却还是哈哈一笑,没心没肺,“不痛,能帮到主子怎么都不痛。”
袁素琴好笑地开口,“够了啊,你们姐妹情深谁都知道了。”
她又眉眼含笑,望着茯苓,“你且说说那谭贵妃。”
茯苓点头,想了想,“我曾偷偷听到谭家的几个老仆人说过,老爷不是独子,还有一个姐姐。”说到这里,茯苓面露深思之色,“说到老爷这个姐姐也是奇怪,所有谭家人在明面上对其都是避而不谈的,像是谭家要刻意迈过去的一段历史。”
“哦?”谭月筝也是来了兴致,若真是依茯苓所言,自己当是有个入宫为妃的姑姑,而且这个姑姑身上定然有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听那几个老仆人偷偷议论过,说是老爷的姐姐在宫里受了冤屈,到死了,皇上都没去看一眼,只是草草地埋了了事。”
谭月筝眉头皱着,“冤屈?”
茯苓点点头,“那几个老仆人看样子都服侍过老爷的姐姐,对她的品行非常了解,说什么都不信她会做什么让皇上震怒的事。”
谭月筝还想再听下去,可惜茯苓也就听了这些。
如今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谭月筝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机会回一趟谭家。
袁素琴在枕霞阁逗留了许久,待得天擦了黑方才回去。
谭月筝今日太过劳累,早早地就吩咐茯苓几人收拾了收拾,服侍她退了华裳,着着清凉的薄丝睡衣,便沉沉地睡了。
夜半时分,万籁俱静。
一队队侍卫手把长刀,极有规律的在太子东宫穿插巡逻,大部分的宫殿都已然熄了灯,整个东宫都陷入了黑夜的怀抱一般。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枕霞阁附近,只见他身手极为灵活,修长的身体跳转几下,便轻轻地落到了枕霞阁主殿房顶。
主殿后面,便就是谭月筝的寝宫所在。
此刻寝宫的外屋,碧玉无瑕正浅浅地睡着,忽然听得院子里有响动一般,碧玉无瑕双双惊醒,怕打扰谭月筝,蹑手蹑脚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她们开门的片刻,一处窗子被轻轻打开,有个黑影迅疾的跳了进来。
“谁?”碧玉站在屋门,试探地冲着院子喊了一声,当即有侍卫闻声跑来,“碧玉姑娘,怎么了?”
碧玉又扫视了一下院子,问道,“你们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回姑娘,我们一直在殿门值守,没有看到有人进来。”
无瑕挥挥手让侍卫退下,牵着碧玉的小手娇嗔一句,“你呀,就是太过谨慎了。”
碧玉嘟嘟嘴,也是关上门,又退了回去。
可她们不曾发现,里屋里,她们的主子,已然不在了。
“你要做什么啊。”谭月筝压低着声音斥责。
此刻她的面前,光玉堂已经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俊秀绝伦的脸,“我要帮你。”
谭月筝自然有不了好气,自己正在屋子里睡得舒舒服服,怎知光玉堂突然跑进来,抱起她顺手抓了一身衣物就带着她自窗户跃了出来,而后轻踮几下,便出了枕霞阁。
此刻她正手忙脚乱愤愤地穿着光玉堂顺手带出来的衣服。
一边穿一边恶狠狠地警告,“你一会儿要不给我个让我彻底服气的理由,我定将今日之事告与太子!”
光玉堂早就背过身去,信心满满地说了一句,“你一会儿,定然会感谢我的。”
谭月筝只能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待得片刻,谭月筝终于穿好衣服,睡衣就套在里面,外面身着一件淡青色的丝绸薄衣,这样一身衣服,倒也可以挡得住这夏夜微凉的晚风了。
光玉堂扭身时明显一怔,谭月筝气结,“你发什么愣,若不是你,我能穿得这般潦草吗!”
此时她的一头乌发没有挽出丝毫发式只是自然地铺展在柔弱的肩膀上。,一张俏脸没有丝毫装饰,就是最为干净的素颜,眼睛明亮,琼鼻俏挺,就连微微带着的怒气都是干净得醉人。
这副样子,却直接击中了光玉堂的心脏一般。
“真是漂亮。”光玉堂轻轻赞了一声,登时谭月筝脸上飞起两片红晕。
光玉堂见此,索性也不想走了,只是凝视着谭月筝,调笑起来,“听说你今日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谭月筝眸光闪闪,却是道了一句,“再漂亮的翻身仗都及不上有一个靠山来得实用。”
光玉堂看着她有些失落的神色,心中一紧,说了一句,“那你在这太子东宫过得,快乐吗?”
谭月筝一双眼睛有些暗淡,“何谈快乐不快乐。我若想谭家基业永存,只有这一条路。”
“那,若是有另一条路呢?”光玉堂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谭月筝,“若是还有一条路,同样可保你谭家无事,甚至还能让你母仪天下,你可想试试?”
“那,不就是这条路吗?”谭月筝有些疑惑,光玉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根本听不懂。
光玉堂方才发觉自己失言,自己所说的路,是想带着谭月筝前往玄国,甚至等到玄国攻打下嘉仪,自己登基,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妃。
可如今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完成任务,都还没有资格当上玄国太子。现如今他还仅仅是个三皇子又有什么资格给眼前的人一个这样的承诺。
想到这里,他一双皓眸不禁黯淡了一下,急忙岔开了话题,“那你告诉我如今你最想见到的是谁?”
谭月筝微微思索,“我说的这个人,怕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光玉堂唇角轻抬,勾勒出一股魅惑的笑容,“是么?”说完,他将灼灼的目光放在谭月筝一张俏脸上,“只要你说的,不是陆三凡,那我便还真猜不到。”
谭月筝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