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仪历六月初八。
皇帝寿辰,大赦天下,举国欢腾,四方来朝。
“这天下已经欢庆成这般,倒还真是始料未及。”
谭月筝扶额坐在窗前,身着一件简单的素衣,还未梳洗打扮,分明是被这皇宫里喧嚣的气氛吵醒了。
院子里已然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精美宫灯一个接一个的悬挂得满屋檐都是,就连那些嫩竹垂柳之上都被红色的丝缎铺满。
“那自然是了,圣上六十大寿,这是何等盛大的喜事,这皇宫自寅时就炸开了锅,早就忙活了起来。”
茯苓垂手立在一旁,面带喜色,“主子,今天可是正日子了。”
谭月筝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微微一笑,“那是,这一个月,都忙成了什么样,这次大寿,于我们而言定是一次机会。”
说着她一双美眸向外望去,“那些绣画的嬷嬷呢?忙了这些天也苦了她们了。”
茯苓闻言巧然一笑,“主子你就是太心善,她们都在厢房里候着呢。”
谭月筝点点头,“唤她们过来。”
茯苓领命去了。
过得片刻,一众嬷嬷皆是规规矩矩地在那里站好了,这些嬷嬷眼色都透着浓浓的疲惫,分明是赶工许久了。
一个领头的嬷嬷越众而出,虽然疲惫,但难掩一脸的兴奋之情,“恭喜谭主子,这幅作品一旦完成,怕是这次大寿,无人可与谭主子争锋了。”
谭月筝很是喜欢听到这句话,“刘嬷嬷真是巧嘴。”接着她正色起来,扫视一眼,“这一个月来,诸位嬷嬷不离不弃助月筝完成此绣,月筝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一众嬷嬷急忙跪下,“这可受不得,上次毁了圣上名画,若不是主子开恩,我等哪还有命在这里?”
这倒是实话,谭月筝若铁心将画毁的责任推给她们,谁都说不出什么。
毕竟那画,是真的在她们眼前毁掉的。
谭月筝几步就从椅子上迈了过来,搀扶起刘嬷嬷,“诸位嬷嬷快快起身,万万使不得。”
这一下,便让刘嬷嬷受宠若惊。
宫中的主子们何时这般对待过她们?
“茯苓。”谭月筝开口示意。
茯苓手里揣着个小包,匆匆走了过来,一打开,满包的金瓜子。
谭月筝取了伸手取了三粒,亲手放到刘嬷嬷手里。
刘嬷嬷诚惶诚恐地接过,但一入手,发现不对劲得地方,因为自谭月筝灵巧的指缝间,又落了两枚金瓜子。
刘嬷嬷面色大变,抬眼望去,正巧对上谭月筝调皮眨动的双眼。
一枚金瓜子,已然抵得上她们这些嬷嬷数月的俸禄,三枚已经是大赏,可谭月筝竟是给了她五枚!
谭月筝见她神色异常,轻轻抚了她的手背,朗然开口,“茯苓,每位嬷嬷赏金瓜子三粒,这些都是她们应得的。”
众多嬷嬷急忙感恩戴德。
只是在刘嬷嬷下首,有一个尖眼的老嬷嬷,分明看到了谭月筝的小动作,眼中现过一缕妒意。
谭月筝见茯苓赏赐完了,方才开口,“诸位嬷嬷这次辛苦了,今日待我向袁姐姐说说情,将你们尽数讨要过来,日后,你们就常驻我这枕霞阁,可好?”
刘嬷嬷在宫中活了将近一辈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急忙行礼,“老奴愿意终身侍奉主子。”
她这一说,众嬷嬷也跟着开了口。
袁素琴虽然相比谭月筝得宠,但袁素琴最为喜爱的还是弹琴,对绣艺的重视远远赶不上谭月筝。
这些嬷嬷在枕霞阁自然比在抚月楼舒服。
刘嬷嬷方才得了大赏,赶紧表现起来,“主子,那绣品我们已经用金丝楠木将之裱好,以上好绸缎盖好,系了个巧结,待得上台只是,只消主子轻轻一拽,整幅绣品就会显露出来。”
谭月筝很是满意这个设计,笑着点了点头,“好,不错。”
茯苓见谭月筝事情说完,便开口,“众位嬷嬷辛苦了,茯苓在诸位厢房已然摆上了主子吩咐的膳点早茶,嬷嬷们歇息去吧。”
谭月筝闻言望了过去,浅浅笑了一下,这个茯苓真是聪敏了许多,知道替自己安排些事了。
一众嬷嬷闻言退下,碧玉无瑕急急忙忙迈了进来,手里抬着一包沉重的物什。
谭月筝开口,“可是办好了?”
碧玉无瑕点点头,但还是面露担忧之色,“主子,你真要穿这个吗?”
蛾眉轻挑,谭月筝顾自点头,“那是自然,这可是高人给我出的法子。”
倏地她便想起了陆三凡那双饱含沧桑的明眸,心下又是坚定了几分,顾自道了一句,“他同皇上相识许久,这法子当是可以让皇上大为开心吧。”
碧玉无瑕无奈,只能讲包裹放在地上打开。
茯苓却是眼睛一动,“主子,你若真的这般出去了,必然被冠上个不尊的罪名,不如外面再罩一件遮掩的轻纱衣?”
谭月筝闻言很是赞同,点点头同意了。
且不说枕霞阁这里忙得不可开交,此刻这皇宫里,已然没有一处清净之地了。
抚月楼。
袁素琴也是早早地起了,坐在梳妆台前,由几位侍婢给自己细细打扮。
先是插头饰,鎏金青鸾钗耀目,珐琅牡丹花精致,繁多的饰品插在那流云髻上,倒也不显得拥挤,只是甚为富丽堂皇。
过了片刻,抚月楼大侍婢瑶环步履匆匆的闷头撞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宝箱。
还未站定,便开了口,“主子主子,老爷吩咐下人送来的衣服到了。”
袁素琴看着她这般匆忙莽撞,巧然一笑,“稳一些,稳一些,多大的人了,好歹是我抚月楼大侍婢,怎得这般慌慌张张。”
瑶环吐吐舌头,将红木箱子放在桌上,“老人派人传话,说是这衣服可是花了重金,从举世闻名的锦衣楼里定制的呢。让主子好生穿着,今日为他争个光。”
袁素琴笑着摇头,“真想不到父亲那般戎马半生之人还能想到这样细致的事。”
箱子打开,瑶环只是看了一眼,便不禁啧啧称奇。
只见一件以淡金色为主的华美宫装静静叠放在哪里。上面是金色长袖紧身衫,连着一道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衫上以金丝绣着飞禽走兽祥瑞之物,裙上螺纹片片弯成一池出水芙蓉。这身衣服单是那金丝就有足足数两,因而有些沉重,但穿在身上,中间紧束,倒也不会显得过沉。
“还真是巧夺天工呢。”谭月筝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这个锦衣楼还真不是徒有虚名。
瑶环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取了出来,霎时间,整个屋子都是亮堂了几分。
“赶紧伺候我穿上,还有两个时辰,大典就开始了。”袁素琴微微催促。
瑶环提着上衣,几个侍婢拖着裙摆,生怕碰坏上面的任何雕饰,几人伺候袁素琴着了此衣,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还真是繁杂。”瑶环叹服,这衣服看着惊人,穿起来更是惊人,要分成好多部分有层次地穿上。
袁素琴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瑶环,你从我床头枕下,取出我的钥匙,去将我的焦尾琴取来。”
瑶环领命,取了钥匙出去,在正殿首座下找到一个锁上的长形盒子,小步快趋,回了里屋。
“主子。”瑶环当着袁素琴的面,将将焦尾琴盒打开,自其中取出一个精致古朴的古琴。
谭月筝莲步轻挪,接过焦尾琴,信手弹了几下,甚是满意,又以一个锦包包上,交予瑶环,嘱咐道,“瑶环,自现在开始,这锦包你要拿好了,万万不可离身。”
正在这时,“左良娣驾到。”一声通报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袁素琴一怔,这左尚钏多日不见身影了,今日怎得有那空闲过来?
正想着,左尚钏竟是直接过了正殿,入了里屋,让袁素琴措手不及。
左尚钏步子迈得有些急,蹭蹭地进了屋子,方才开口,“哎呀,袁妹妹,你可让姐姐好找啊。”
袁素琴虽然心下不悦,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应着,“左良娣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抚月楼?”她着眼望去,左尚钏着着利落而不失华美的轻衣,这般衣服,要出席今日大典?
左尚钏疯了?
“袁妹妹啊,你别这般生分嘛,我过来是与你有要事相商的。”
“哦?”袁素琴娥眉挑着,她倒要看看左尚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说来倒霉,我本想在大典上曼舞一曲,为太子争些荣光,可谁知之前一直与我练习的琴师突然重病,难以出席,所以想借袁妹妹的一曲妙音为我伴奏。”
袁素琴虽然心软,但不傻,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琴艺,怎么会让左尚钏生生占了便宜。
当下便苦笑开口,“不是妹妹不愿意,只是我的曲子是世俗不曾流传的古曲,想必难以同左良娣的舞步配上。”
左尚钏一脸不悦,但也无奈,“那也倒是,这样我们两人或许都是无法好好表现了。”
袁素琴微笑点头。
左尚钏索性转身就走,“那我先走了,赶紧去找个琴师。”
这性子,倒也是符合她的性格。
袁素琴思索,她总是觉得,这左尚钏今日突然来访,定有蹊跷。
她自是不知,左尚钏出了抚月楼,便上了轿子,同她一起的,还有无痕。
“你可是看清楚了?”
无痕点头,“回主子,奴婢看清了。那袁素琴已经将焦尾琴取了出来,琴盒空着,大侍婢瑶环手里倒是提着个锦包。”
“那你可看清楚了什么样的锦包?”左尚钏压低着声音。
“看清了,是宋良娣前些日子给各宫配的料子,咱们红缨殿也有。”
“好。”左尚钏面露喜色。
她今日自然不是无头无脑就去了,什么琴师重病自然都是瞎编,袁素琴也不可能同她合作,她去,便只是为了看看那焦尾琴用什么装着。
这样,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想了想,左尚钏捏着嗓子喝了一句,“抬轿快些,赶紧回红缨殿。”
一众侍卫应声,步子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