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大年灰溜溜地走了,但傅玄歌却是在那里深深思索了片刻。
谭家虽然无人为官,但京城第一绣庄的名声也不是摆设。
当年谭贵妃受宠,谭家强势崛起,受到谭家恩泽的人也绝不在少数,若说这个松大年胆敢这般欺压谭家,说他身后无人,傅玄歌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正想着,谭老太君已经拄着拐杖迎了出来,“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我谭家蓬荜生辉,还请里面就坐。”
傅玄歌点点头,望了一眼老太君,踱步入了大堂。
一众侍卫四散而开,将诺大的谭府保护的滴水不漏。
见太子进来,谭月筝扶着父母起身,盈盈冲着太子行了一礼,“谢太子殿下。”但是又略有担忧,“太子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吧?”
傅玄歌摆摆手,“此事必有蹊跷,未必是冲着你谭家来的。”
谭天麟毕竟纵横商场多年,此时再一听,也就明白了。
“那这么说,这些人的图谋不是我谭家家财?”说到这里,他的眼中也是精光闪烁,“莫不是,他们有更大图谋?”
傅玄歌赞同点头,璇即又看向老太君,“老太君怎么看?”
谭老太君眉头紧锁,“京都织造办隶属江术江织造管辖,江家乃是世家大族,江家子弟在朝为官者甚众,我谭家早已落破,按理说决计不会影响到他江家仕途,莫非此事,松大年是受别人指使?”
“江术?”傅玄歌闻言皱眉,深思片刻,“他是否有个在宫中为妃的妹妹封号江贵妃?”
谭老太君点头,“当年江贵妃同我家……”她欲言又止,还是换了一种说法,“听说江贵妃虽不及左贵妃受宠,但毕竟她哥哥掌管织造,几乎掌控半个嘉仪国经济命脉,而且极有谋略才华,因而她在那宫中地位也是凌然。”
傅玄歌闻言点头,“江贵妃与本宫生母皇后娘娘交好,她哥哥自然要向着本宫,月筝之前在父皇大典上大出风头,他自然知道谭家与本宫的关系,想必是不会动谭家的。”
谭老太君赞同点头,“那看样子,针对谭家的另有其人。”
“但我谭家有什么他们可图谋的?”谭月筝虽说在宫中勾引斗角几月,但对于这些权术斗争还是差一点。
“绣。”谭天麟径直道了一声。
谭月筝恍然大悟,“嘉仪国以绣艺名扬天下,谭家绣庄几乎独霸嘉怡绣庄,若是有人将我谭家敛为己有,那就意味着他几乎掌控了嘉怡国最为精巧高端,最为庞大的一脉商业。”
傅玄歌见她开窍,又点醒几句,“能诱人这等大规模行动的,只有一个字,权。”
谭月筝闻言明眸大睁,“那是谁?”
傅玄歌眼眸深邃,“谁都有可能,可能是左家,可能是袁家,可能是我母后,甚至可能是圣上。”
“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你方才不是已然否定了吗?”谭月筝更是疑惑,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哪知谭老太君看了许久,方才悠悠一句,“在寻常金银面前,尚有亲情近疏可言,但在皇权大势前,有些人眼中,便再无冷暖。”
这一句话像是说给傅玄歌,又像是说给谭月筝。
傅玄歌闻言眸子眯着,深深盯着老太君,却不再说话。
苏皖清听不懂这些玄奥暗藏珠玑的话,只是知道现在整个大堂都沉默起来,应当有个不涉及这些的人打破僵局。
想到这里,她便温婉一笑,“老爷,老太君,莫要再愁这些了,太子来了这么久,连杯茶都没喝上呢。”
老太君哈哈一笑,“殿下您看,老身差点忘了,都怪老身照顾不周,照顾不周。”她抱歉几句,复又高声吩咐,“东篱,快吧我珍藏多年的陌上花取来,给太子泡上。”
这陌上花是出了名珍贵的茶,便是皇宫,都不见得有多少。
这一声吩咐,彻底将僵局打破,一众婢女下人,都忙活起来,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准备茶点的准备茶点。
谭天麟因为方才之事导致衣服破烂,只能拱拱手,“太子稍事休息,草民前去换身干净衣服。”
傅玄歌笑笑点头,径直寻了个干净椅子坐下,老太君坐在不远处,同其聊了起来。
谭月筝随着苏皖清回了藏花阁,母女二人多日不见,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更何况,谭月筝还有很多事,要问一问自己的母亲。譬如,有关谭家闭口多年的谭云清。
客套地送走了一众过来亲热聊天的姨娘,谭月筝母女二人方才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
沉默一会儿,苏皖清仔细打量了谭月筝几个来回,望了望她那精致面容以及一身繁杂的金饰,方才心疼开口,“你走之前,还是个不加修饰不会打扮的小丫头,可怎么这才没有多久,回来就变了个样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是不是宫中生活太过深苦,你只有细细打扮,小心翼翼地生活才能保得自己平安?”
谭月筝闻言差点也是哭了,但她毕竟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喜怒哀乐尽是挂在脸上的小丫头了。
她浅浅一笑,有些嗔怪,“娘,皇宫哪有你想得这么可怕?太子很宠我,我不曾受了委屈。”
这句话分明就是安慰苏皖清的话。
苏皖清一脸的不信,“我会不知?你别看你娘我不曾进宫,但你姑姑的事我又……唔。”
说到一半,她就自己将嘴堵上了,“不可说不可说。”
谭月筝眸子一亮,自己不曾说什么,苏皖清居然自己提了出来,当下顺着苏皖清的话开了口,“娘,我那不曾听闻的姑姑,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大秘使得这么多年谭家对其三缄其口?”
苏皖清小心翼翼地四处瞟了一眼,“嘘,这种事,不要乱谈。”
谭月筝笑笑,“娘,你放心吧,姑姑的事有很多隐秘,如今皇上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这次对我谭家大赏,便是告诉我们姑姑之事已然过去,皇上也需要一个真相。”
苏皖清睁大双眼,“真的吗?”
谭月筝无奈一笑,“自然是真的,不然皇上为什么要让我带着圣旨回家省亲?”
闻言,苏皖清长长出了口气,“那我便与你说说吧。”
谭月筝正身坐好,这是第一次,姑姑的亲人诉说姑姑的事。
那当年轰动京城的谭贵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终于要见了分晓。
“你姑姑当年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方才嫁入谭家,那时你姑姑还是深闺少女,不曾出去见过什么人,不曾接触过什么豪门子弟。”
“她只是终日被老太君锁在自己的屋子里,绣画,作画,弹琴,读书。”
“诗书琴画,你姑姑无一不精通,谭家那时候还是个普通的绣庄,但你姑姑神乎其技地绣过几件绣品,名动京城,这才使得谭家绣庄声名远播。”
“名声有了,再加上有长辈前来拜访,曾瞥见你姑姑的倾城容颜,回去加以渲染,这一来二去,你姑姑就成了这京城最为传奇的女子。”
“无数豪门弟子踏破我谭家门槛,只为一睹其芳容。”
“等我怀上你之时,正是你姑姑名声正盛之时。”
说打这里,她的整张俏脸都陷入在深深的回忆里,“那时候,你姑姑虽然人不曾出去,但是已经名声传到了皇宫,有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皇上要见一见。”
“老太君不敢忤逆圣旨,只能将你姑姑送了出去。”
“可谁知,你姑姑在半路突然逃跑,使得一众侍卫大乱,皇上下令,全城搜捕。”
谭月筝听到这里都是不禁呼吸重了几分,胆敢在皇上派出去的队伍中逃跑,这姑姑的胆色也不是一般。
“皇上震怒,谭家一应人等全部下了大牢。”
苏皖清眸子里有了几丝害怕,像是不愿意回想那段往事。
“但谁知道,你姑姑,得知谭家下了大牢,竟然夜闯皇宫,想要绑架皇帝。”
谭月筝悚然,姑姑这胆子,岂止是一般的大,“那姑姑成功了吗?”
苏皖清轻笑,笑容里还有着无可奈何,“你姑姑那三脚猫的功夫,刚入了皇帝寝宫,就被一众侍卫发现,抓住。”
“那后来呢?”
“后来啊。”苏皖清又是掩唇轻笑,“后来皇上就爱上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竟然直接封了她妃位,其威势风头一时无两,在后宫诸多妃子中几乎成了最为耀眼的存在。”
“那姑姑后来怎么样了?”
“你姑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我谭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当年谭家在朝中人脉,几乎遍布三省六部。”
“原来谭家还有这等风光的过去。”谭月筝轻轻一叹,那时候的谭家,想必不会有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前来勒索吧。
“可是后来,物极必反,你姑姑在声势最为浩荡之时,却是出了大事。”
“什么事?”
“怀着龙种,与人**。”苏皖清一脸凝重。
谭月筝这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这般直接的说出当年她姑姑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