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绣艺大比开始的通报之音后,方才还有些嘈杂的广场一时间寂静无声。
谭月筝眸光四盼,发现诸多嫔妃眼中都是流光四转,脸上的神色或急躁,或期盼。
显然这绣艺大比在宫中地位极为重要,嘉仪向来以绣艺名闻天下,宫中女子自然不可能不习绣艺,因而绣艺大比,也是后宫女子升迁极为重要的一种方式。
李松水清清嗓子,甩了下拂尘,环视一眼,尖细着嗓音宣读开规则。
“有请诸位将自己的绣作卷起来,不可署名,不可标记,稍后会有婢女去将诸位的绣作收起来,交由一众绣艺经验丰富的嬷嬷进行第一批筛选。”
“筛选之后,将会留下五十幅上等绣作交由皇上亲自过目,最后由皇上选出本次绣艺大比的前三甲进行赏赐。”
谭月筝第一次听闻这种规矩,倒也是觉得比较公平,毕竟后宫龙蛇混杂,若是将作品署了名字,怕是那些本就门庭势大的嫔妃会得了大便宜。
谭月筝将自己的绣作细细卷好,等着一对婢女抬着几口木质大箱子走了过来,放到其中。
左冰之在不远处望着她,温婉的笑着,妩媚至极,便是那双眸子里都是秋光流转,不曾见到丝毫的个人感情。
但是她的心里却是除了纳闷便是愤懑。
“我分明已经吩咐下去,宫中画师谁都不得将画作出售给谭月筝,李松水赐给她的画又被我派人一把大火烧了,如今,她用什么参赛的?”
这般想着,一丝又一丝的疑惑不自觉地爬上她的娇颜。
“姐姐怎么了?”李贵妃呵气如兰,悄悄开口问道。
左冰之察觉到自己或许脸上露出异色,便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抿唇一笑“无事,姐姐只是在想这次谁会拔得头筹。”
李贵妃妩媚一笑,“要妹妹说,这次最大的看点,还要说那东宫几位小美人。”
左冰之蛾眉轻挑,“何以见得?”
“这后宫多妃嫔,绣艺大比年年参加,谁用什么手法,谁有什么标志,想买通嬷嬷们为自己开个方便之门不是难事,这些人之中,可以出彩的永远是那几个。可是东宫之人便就不一样了,除了那宋月娥,别人都是首次参加,不懂得打点,能不能通过第一轮筛选都是未知之事。”
李贵妃眼波流转,在谭月筝袁素琴二人身上逗留许久,“她们的画若是被筛选下去也就罢了,可若是没被筛选下去,想来必有惊人之处,这可比那些平平无奇的妃嫔所绣之物有意思多了。”
左冰之笑笑,“妹妹说的在理。”
见她二人聊得开心,罗紫春冷哼一声,那张像是永远不会色变的脸上带着一种淡漠之色。
“姐姐贵为皇后,不必和那些小角色生气。”安贵妃宽慰道。
罗紫春见她开口,面色方才有些缓和,“本宫自然不会同她们一般见识,此次绣艺大比,怕是夺魁的还是我的人。”
她说着还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皇上,发现皇上正与左袁二位重臣聊得开怀,丝毫不在意她们这些女子咬耳朵的悄悄话,便放心说了起来,“今日,我唤那宋月娥来我宫中,提前看了看她的绣作。”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禁带了一丝自得之色。
安贵妃好奇,“怎样?”
皇后吊足了她的胃口方才开口,“出乎意料的好,便是本宫都没想到她能找到这种画作。”
而这时,在一旁左顾右盼的江贵妃也是凑了过来,“宋昭媛找到了什么样的画?”
登时安贵妃的面色有些不悦,她性子寡淡,是不太喜欢江贵妃直来直去的喜欢金黄俗物的性格的,故而江贵妃这个人,她也是不甚喜欢。
但是贵妃一共就四个,左冰之那里算上自己已经有两个,皇后自然不会冷落江贵妃,不然江贵妃若是铁了心随着左冰之,那岂不是此消彼长?
“是一幅很有年头的古画,那画上所绣之字都是本宫辨识不得的古字,其风韵极为特殊,落笔也是惊人,称得上是上等佳作。”
听得皇后的解释,江贵妃一双眼睛又是亮了起来,“那肯定值不少钱吧?”
皇后哑然失笑,安贵妃冷哼一声,“哼,比你的全部家当都值钱。”
这句话分明便是揶揄,江贵妃贪财但是不傻,也是面色有些不悦,自己将身子缩了回去。
看似受了憋屈,但是无人知道,她的一双眸子里闪动着怎样得意而睿智的光芒。
她顾自整理了一下精美的黄金护指,嘴角暗自嘟囔道,“呵呵,你们惊叹的这幅画,却是别人的陷进,怕是这种事,想破你们的脑子都想不到吧?”
只是这话,谁都不曾听到,谁都不会听到。
“第一轮筛选结束。”李松水高声喊道。
嘈杂的广场再次安静下来,五十个婢女排成长长的队伍站在皇上身旁,手中端着精美的瓷器托盘,每个盘子上都静静放着一幅卷好的绣品。
透过背面还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彩线,可以看到一个个极为用心的针脚,这些一针一线里包含的都是一众女子的希望。
傅亦君点点头示意,李松水对着首位女子挥了下拂尘,高声喊道,“第二轮筛选开始!”
第一个侍女前走几步,当即有几个小太监抓着盘子上的绣作展开,傅亦君细细观察一下,不住地点头,嘴里也是赞不绝口,“此幅绣作构图精巧,绣出了一片片乌云,泼洒出迷蒙大雨,倒也是符合水的立意,不错,留下。”
那婢女便端着绣品站在一旁,第二个顶上。
这般往复,傅亦君时而不满时而开怀欢愉无比,速度倒也不慢。
只是谭月筝的一双小手同袁素琴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开,“一定要选上,一定要选上。”
袁素琴无语的摇摇头,但是自己一双眸子里也忍不住带着几丝期待之色,“若是自己拔得头筹,他会在乎自己一些吗?”
这般想着,袁素琴的一双美目便望向了傅玄歌,见得傅玄歌也是坐在皇上身边一同欣赏,不禁心神一荡,“他若是看到我的,会不会甚是欣赏,极为骄傲?”
“那这般,我便能将自己有喜的事情告诉他了吧。”
想到这里,袁素琴还是不禁一张脸蛋飞上两朵红晕。
谭月筝见她这般神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劝一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旋即只能轻轻一叹,暗自神伤,“自己上一世,不也是这般痴迷于一个男子吗?可是这般痴迷,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咦。”一声轻咦,将谭月筝袁素琴二人从自己的小念头中拔了出来。
是傅亦君轻咦一声,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这幅绣品,隐隐觉得比之其他的有些不同。
“重了一些。”傅亦君轻轻道了一句,旋即将之打开。
登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他不禁觉得神清气爽,任谁看了这么多的绣品之后都会疲劳,这扑鼻的芬香一下子使得傅亦君大为开心。
定睛一望,那幅绣品中是一汪人工湖泊,黑绿色的水不知为何冷气幽幽,但是其上又散落着点点的花瓣,极为清新,这一冷一香冲突起来,倒是让傅亦君很是欣喜。
“这花瓣好像菊花瓣,真是逼真。”便是傅玄歌都不禁赞叹。
傅亦君伸手去碰,却是一惊。
“真的花瓣。”他剑眉轻挑,脸上极为讶异,旋即又是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天气干燥,花瓣根本保存湿气不会太久,便是今早摘得,到了如今,怕是也要干了,更何况早上那些时间,根本不够这般加工的。”
只见那绣作之上湖面上的菊花瓣极为精巧,为了逼真,分明按照湖泊的比例将之裁剪过了,然后以细密的黄色针线缝上,以防其滑出去,这般精工细作,绝不是赶工可以赶出来的。
更何况这幅绣品下手大胆,构图精巧,可以看出绣图之人技艺高绝,绝非等闲之辈。
“这后宫何时出了这样的奇女子。”傅亦君也是好奇心大起,便示意几个太监将此绣品转向众人。
“这幅画是哪位的?”李松水捏着嗓子问道。
众人定睛一看,也是大为惊异,不说那花瓣真假,不说那香气为何,单说这幅绣品的绣工,便是冠绝诸妃。
一时间众人或惊讶或嫉妒,数百双眼睛都是转动起来,想寻出此绣品主人。
“啧啧,此绣品真是绝了。”便是袁素琴都啧啧赞叹。
只是谭月筝方才还在攥着她的小手已然松开,空留异兽冷汗,袁素琴一愣,发现谭月筝已经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回皇上,是妾身的。”
见她站起来,一时间整个广场都是寂静起来。
“这是谁?”这是最多的疑问,许多后宫嫔妃都是交头接耳起来。
“是太子数月前新晋的太子昭媛。”大多数人提及她都是带着几丝不满,你一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丫头,胆敢这般出风头?
就算是傅亦君都是一愣,皇后左冰之更是色变,这二人都想方设法地使得谭月筝无法寻到画作,很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绣出这幅绣品的。
傅玄歌坐在傅亦君后面,眸子不禁深邃起来,一双瞳孔里,隐隐有东西在挣扎一般,像是要破开某种牢笼。
童谣就在他身旁,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大惊,一双素白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脸前闪了一下,傅玄歌旋即又是恢复平静,一双方才不对劲的眸子复又清冷起来。
唯有童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望着站起来的谭月筝,久久不曾挪动目光。
谭月筝站着,嘴角蠢蠢欲动一般,像是有话要说,傅亦君何其精明,自然明白,当即开口,“那谭昭媛,便为朕讲讲这幅画的故事吧。”
谭月面色一喜,俯身行礼,“是,妾身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