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今天,明天,日日如此,上班,下班,睡觉,天天一样。命运却在不知不觉中修正。
丝丝托着腮帮子,立在窗前,胡思乱想。
周六本来那么激情的一天,落到她的心上,又是寂寞和孤独。晚上,小区里的路灯不够透亮,使人昏昏欲睡。就算把眼睛睁得最大,也是看不清的。那空气里像飘浮着小小点的灰尘,扰乱了行人的视线。旁边,一棵芒果树,独个儿地撑在那里。冬天里,果实早被那些调皮的孩童用杆子敲没了,剩下的全是密不透风的满树的叶子。许多被可恶的虫子啃咬过的树叶,残留着丑陋无比的叶脉高高地挂在半空中,冷风吹来,直穿了过去。丝丝用尽了心思,抛光了视力才找到几片完全枯黄的叶片。它们正在生死的边界线上左右徘徊,或许也在扼腕叹惜自己多舛的命运吧。
忽然窗外一阵寒风吹过,丝丝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赶紧闭上了窗,坐回书桌前翻看小说。她的心随即跌入了书的故事里,与主人公共呼吸,同命运。
*
格安酒巴,今晚确实疯狂。
从下午起,小美和胖妞就聚在了一块。两人逛商场,修指甲,做头发,真真搞得像去相亲。七点钟还没到,两人早早赶在酒巴门口的台阶上侯场,让来来往往的男人过足了色诱的风景。
刘司机没了老婆的管束,人都精神了些。扎在年轻人堆里,一点不像年近半百的人。喝酒,唱歌,赌色子,叫嚷的声音比胖妞的还大。
李博到时,场子里已有了七八个帅哥美女,唯独没有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心情顿时烦躁,一坐下来就猛喝。
小美正扯着嗓子在吼“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其实她唱得挺不错的,不知怎么到了李博的耳朵里就是吼。没有一点儿的乐感,没有一丝儿的情调。他使劲地皱眉头。当然小美不知道,她甚至没看到他进来。如果看见了,说不定会唱得要更好些。
胖妞发觉了李博的烦躁,端着酒杯靠过去。脸上甜甜地笑着,声音也格外地好听,比平时在办公室里要温柔得多啰:“帅哥,喝闷酒易伤身。”接着又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酒杯,还不忘冲着他抛个逗乐的媚眼。不解风情的李博只是笑笑,不吭声,继续喝他的酒。
冷场了吧,这可不是胖妞的专长。她立改前一刻的风格,切换为女汉子。一手夺过李博的酒杯,一手给出了一拳头,然后大声地咆哮:“敢情你专门来酒巴寻醉的!”
“来酒巴不寻醉,去哪里寻醉?”
李博喷出满嘴酒气,直冲胖妞的脑门。
她讨厌地扑散了酒气,言辞犀利地回击:“酒巴是放松自我的地方,不是麻痹自我的地方。我们来此洗涤身上的沉重,而不是坠落酒中,徒增烦恼。喝醉了的感觉真的好吗?不好。头疼欲裂,肠胃痉挛,比现在要难受百倍。你宁愿选择那种折磨,而不愿面对现实吗?听姐姐的话,去唱歌。可劲地吼,拼命地吼,忘记她们,忘记昨天,任凭自己的自在,想怎样唱就怎样地唱。去吧,我为你加油!鼓掌!”
胖妞的话真是激动人心,李博的心好受了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抢话筒。小美见了,赶紧地让给他。胖妞为他点了张雨生的大海——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去等待…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一条河流…”
李博唱得那是热泪滚滚,愁肠万结啊。那一刻,整个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沸腾的血液在火热的血管里,高速的回流,大动脉,血管,毛细血管,看得见的扩张。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歌声,歌词感染得稀理哗啦。
小美一直站在原地,饱含深情地看着这位为爱苦恼的男人。她眼眶里的泪水,满脸的红光,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遮遮掩掩。她多么地想,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她呀!
胖妞不再鼓掌,安静地欣赏。这年纪,谁没有过心动,谁没有梦中的影子,谁没有好想见面的人,这一刻全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唱完一曲,李博如释重负。阴影里不知谁哄叫了起来,“再来!再来!想不到情歌王子就在我们的身边,今晚谁也不能抢他的麦!各位听见了吗,谁都不许哦!”
胖妞立即跟着起哄,也说“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即然唱张雨生的歌这么好听,再来一首他的歌,就期待吧。请,请!”
李博也不推辞,捡起话筒继续。音乐响起,起哄的人退回到黑暗里。灯光聚焦在他身上,宛如大舞台上的明星,深情款款,满脸愁容。
“…我期待,有一天我明白,明白人世的挚爱,明白原始的情怀…”
唱到这里,又勾起了他满腹的伤感,声音越发的忧郁难耐。小美倒在沙发上,抱住胖妞,眼泪再也止不住地住下流,竟将胖妞新买的外套打湿了一大块。
“好,好,太爽了。李博应该去唱歌,不应该埋没在报社里扛相机。”刘司机带头鼓掌。
胖妞也要伸手来鼓掌,突然摸到了湿透了外套,一嗓子吼出来:“小美,你好夸张。你们看,快过来看,小美泪如泉涌,把我的外套都打湿了。李博,也太感人了吧。我的小美可别爱上了人家呀。”
被她这么一吼,李博才发现小美也在,立刻想起丝丝说过小美是喜欢他的。他便不再唱了,说,“再唱下去,所有人的衣服都要湿喽。还是请其他帅哥美女上台表演吧。”
放下话筒,李博走出了包厢。吼了两首歌,压迫在心上的那般烦燥气释放了不少,心里面舒服了些。他顺着包厢走廊出去,是一个露天的阳台。半圆形的边栏处,有一圈舒适的木板凳。这里的气温有些低,冷风直吹。几盆绿色的植物,在风中颤抖。李博靠着围栏任凭风儿呼呼地吹着,略为显得有点长的流海,齐齐卷过了额头。
他不觉得冷,这些刚好抵消了刚刚泄放出来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