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妈妈的这声简短的声音,不知道是表示有人来过,还是表示没有听清楚。
裴様楠沉默了两秒,又问到:“妈,下午有人来找过我吗?”
“没有啊,有人要来找你吗?”她妈妈的声音比刚才与他们说话的声音更大,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撒谎的时候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
“噢,没有。”他将钥匙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又说:“如果有人来找我,你一定要告诉我。”
“様楠,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想裴様楠的妈妈对他的事儿是了如指掌的。
裴様楠“嗯”了一声,将门狠狠的关上,然后急促的下了楼。
我没有追上去,不想将我们的事让大人知道,而且我和他的关系现在比较特殊微妙,我寻思着还是等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再找他吧。
等了几分钟,听着有车子驶过的声音后我敲响了他家的门。
亮着的猫眼变暗了,重又变亮时门开了,裴様楠的妈妈站在门口问我“你有事儿吗?”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他?”
“你在说什么?”我想她心里一定有数,但是她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她毕竟是年长我很多,怎么会把一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我来找过他,为什么你不告诉他?”我有种被骗以后的失落和委屈,这两种情绪转变为愤怒。
“为什么要告诉他?”
“至少你答应过我,既然答应为什么不做到?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在你们眼中,我们没成年的孩子,就是用来糊弄的吗?”
“如果涉及到我的儿子,我想怎么做都可以。”她说完准备关门。
我用力地拉着门,保持着门有条缝,我说:“如果有人让我们后悔,不管是谁,我们最终也会让他们后悔的,不信就走着瞧,我不是不懂礼貌要刻意顶撞,但是我们是活生生的人,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你也年轻过,可是你却忘了你曾经作为孩子时真实的感受,再见!”
我松了手,门“砰”的一下被关上。
我跑着下了楼梯,到了拐角处时我听到后面门打开的声音。
跑出了小区门口,我才停了下来,我站在路边上发起愣来。我的手心湿湿凉凉的,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使热汗成了冷汗,还是我冒的就是冷汗。
我的呼吸频率很高,就像是受了惊吓后惊魂未定,而脸上也应该是面带土色。
“小微微,终于找到你了。”
“尹川。”我像春游遇到那个乞丐时那样渴望遇见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所以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我一下投入到他的怀里,“你来了。”
小微微,从今以后只允许他这样叫我,就算是裴様楠也不可以。
“我打电话问了宫长云,他又问了其他人,才打听到这个地址的,好在我们小城不大啊。”
“好冷,好饿,好困。”我说出我现最强烈的感受。
他替我将眼泪擦干。
“哼。”一声冷哼。
我和尹川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看过去,裴様楠手插在裤包里冷冷的看着我,“如果不是我回来取东西,精彩的一幕我就错过了,画面真是感人。”
“你……”我生气。
尹川动作比我的话还快,只见他抡起一拳像裴様楠揍了过去,然后像是发怒的狮子看着因站立不稳后腿两步的裴様楠,“你什么意思?”
裴様楠看了我一眼,摸摸刚刚被打的右下巴,同样快速的还了尹川一拳。
两个人开始打起来,他们身材差不了多少,打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我没有上前劝解,我想起上一次他们也打过架,两个人反而和解了,那么现在就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沟通吧。
过来一辆轿车闪着灯按着喇叭,两个人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区保安跑出来威胁说:“再不放手就打电话找派出所了。”
这句话没有将他们吓到,看到两个人打得越来越厉害我担心起来,于是对看热闹的叔叔们说:“快把他们拉开吧,求求你们。”
大人们才停住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笑,将两人死死的抱住然后分开。
他们两个都流了鼻血,恶狠狠的看着对方,从陌生人手中挣脱出来。
人群散去以后,他们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仿佛在进行无声的比赛,谁先动或者说话就输了。
我不想无辜的尹川因为我而受牵连,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让其中的一个先低头。
我走上前去推了推尹川,“我们走吧。”
“你就像个孩子,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小微微这么爱你你却让她伤心,亏我上次还帮你,呸。”他用手擦了擦鼻血,继续说:“从此以后,小微微身边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才懒得管你误不误会。”
尹川拉过我的手准备走。
但是我站着没动,将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既然这样,我走了。”
我想跟他说对不起,但是对不起能管什么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心中仍然只能满是愧疚。
此时我该如何跟裴様楠开口,那般想见他的我此时却只想逃。
“様楠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李乐来了。
没想到李乐的出现竟然会让我找到一条路走,我说,“回去洗个脸,我先走了。”
李乐看看我,看看裴様楠,她说:“怎么回事儿?她竟然忍心打你?”
我没有走得很快,听到她说的话我突然觉得好笑。
她后面又说了一句话,不过我没有听清楚,如果我听清楚我就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如果知道,我会不会转过头跟李乐解释?
我给尹川打电话:“你没事儿吧?疼不疼。”
“不疼。”
“路上慢点儿,到了给我说一声。”
“小微微?”
“嗯?”
“我心疼你。”
“嗯。”
“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是想说,你知道吗?明天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儿生日。”
“真的?”明天也是裴様楠的生日,同样也是楚清的生日。
“嗯,明天你好好上课,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
“好。”
第二天裴様楠依旧没有出现在教室,看到他空着的座位我觉得他仿佛已经消失了很久,不再属于我们这个群体。
我无心上课,在想裴様楠的十八岁我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合适,虽然我知道如果我联系不上他一切都是枉然,但是我感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一定会见到他。
中午放学后打他电话,没人接,没人挂断。
下午放学后再打,那时我已经到了小屋门口,于是将手机离开了耳边,好空出手拉开包的拉链,拿出钥匙。
门开了以后我的手机响了,是裴様楠打来的。
我受宠若惊般的看着他的头像,“様楠?”
“刚才怎么打通了不说话?”
“噢,我以为又是没打通。”
“手机不在我手上,我刚刚才拿过来。”
“嗯。”我眼前出现裴様楠和李乐在一起的画面。
“今天是我生日。”
“我没忘。”
“我想和你见见。”
“我在小屋等你吧,这里清静。”
“好,十五分钟后到。”
我站到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将放在桌上的那支口红装在了包里。然后将床铺理整齐,垃圾放到门口。
十五分钟后他来了,在外面敲门。
我一下就把门打开了,因为我靠着门在等他,我怕他的脚步走到一半不上来,所以时时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啦。”
他走进来将门关上,然后一把抱住我,“微,对不起。”
“……”没想到我的泪来得这么快,这么猛,他终于想通了理解我了是吗。
“昨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我想也许是我不够好,既然尹川在乎你,你也对他好,那你们就在一起吧,我祝福你们。”
什么?
他来不是找我和好的吗?
我抱着他的双手滑落了下来,我咬住嘴唇忍了忍,才将话艰难的说出口:“你来找我,是跟我告别的吗?”
“我即将十八岁了,我想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难道这次是真的别离了吗?不,我不相信。
感情如若这般脆弱,那曾经历的平凡和风雨通通算什么?
我想着那支口红,还有要去看火车的心愿,我不想这样轻易放弃,我看着他的脸,“为什么?是和我在一起累了吗?”
“不是,只是我的生命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为了你心中更重要的东西,就必须得放弃我?还是,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不,我……”他避开我的目光,“总之,我对不起你,只有和你保持距离,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保持距离?”我冷笑,“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和我在一起?”
“微,你知道感情这事很复杂。”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你让我感到很陌生。”我的声音很大,仿佛也传得很远,“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简简单单,平平凡凡,难道真的很难?”
“我脑袋里很乱,要不我们先冷静冷静吧。”
“好。”
他将纸巾递给我,“那我先走了。”
“我一会儿来找你。”
“还是我来找你吧。”
“嗯。”我坐到床上,整个人像瘫痪了一样。
他走了没多久,我也跟着下楼了,他是走路回家,我坐了人力三轮车。
铃铛又叮叮的响,原来不管白天黑夜,这个声音听上去都是那样悲凉,也许不在于声音本身,而是听者本心。
我到他家单元门楼下,想着如何跟他说我心里的话,过了将近十分钟他才来。
他一拐弯看到了我,脸上露出痛苦神色,但是在这之前我明明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喜悦。
我等着他走过来。
“你坐车过来的?”
“嗯。”我将手和他十指紧扣,我说:“様楠,听我说说话好吗?”
他没有说话,头向我靠了靠,于是我伸过手去摸他的头,要是最近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真希望一直都如之前一样无忧无虑,毫无嫌隙。
“你知道吗?之前我莫名其妙的收到十几张照片,全是你和李乐的合拍,有一张你和她还在亲吻,接着我接到陌生号码的短信,那时是晚上,说你和李乐在一起,后来去春游,我看到你开着车,后面坐着李乐,还有那天跟徐浩鹏吃烧烤,我走了以后李乐来找你们了是吗?然后我打你电话你没接,接着就关机了,”我看着裴様楠,希望他看到我的心,“是因为有这些事发生作为铺垫,所以听到李冉说你和李乐在一起,我才没有沉住气打你的电话,我似是真的信任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一把将我揽入他的怀抱:“真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相信我了对不对,你说过你要相信我,你答应过心中有什么疑问都会问我的。”
他的大手摸着我的头。
我继续说:“那你再也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我真的会很伤心的,伤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微……”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期待的说:“今天你生日,我们一起去看火车好不好,还有这个你看,我还带了这个,我最喜欢这支口红,你亲自给我涂一次好不好?”
我将口红拿给他,他接了过去。
但是他将口红盖好,放回了我的口袋:“微,对不起我误会了你,但是,但是我们还是先分开吧。”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呢?”我脸上的笑容我想继续保持,尽管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给彼此一段时间,等我们毕业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好吗?”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遥远得不可触及,也越发觉得自己傻得可笑。但是心口传来的痛却在一遍遍提醒我,我爱他,我不想离开他。
“你是不是,爱上李乐了?”
以前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他总是斩钉截铁地说“不。”
我等着他再一次说不,然后我好问那是为什么?
他说了一个字,我果真脱口而出,“那是为什么?”
然后我笑了,笑自己的狼狈。
他回答的不是“不”,同样也是一个字,却是:“对。”
刚才刚看到他时,他脸上闪现过的那丝惊喜,此时是我心里唯一的期望,我问他:“其实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是不是你妈妈逼你不准和我在一起?”
“与我妈无关。”他甩开我的手,“你走吧。”
“好。”我将狼狈的样子掩藏了起来,“那我们好聚好散,最后给对方一个拥抱吧。”
他竟然愣了一下,然后对我张开了怀抱。
他的脸发红,可能是因为太冷。
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他对我说会爱我一世,而如今,看到他同样发红的脸,我无法言语。
不过是,一时相近,近在眼前,伸手便能探到彼此的心。
一时相远,远得即将成为今生的诀别。
“算了。”我没有走进他的怀抱,转过身说:“生日快乐,我走了,再见。”
说完我便跑了,因为我要断掉希望,如果慢慢的走就代表在期待他追上来。
如今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开,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放下,像他一样转身就去爱别人?
突然空中传来声响和光亮,是有人在放烟花,十有八九是在给老人庆生,在家乡就是这样的。
开在夜空中的花朵,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都是闪耀的,它们争相欢呼,真喜悦。
烟火,并不是寂寞的。
我比它还坚强,怎么可以一蹶不振呢。
一股腊梅花的香味飘进了鼻子里,复活了我的味觉,抵消了痛觉。
我给楚清打电话,过了很久她才接。
“楚清,你睡了吗?”
“没有呢,我在写信。”
“给谁啊?给我吗?”
“对啊,不给你还能给谁啊。”
“楚清,生日快乐。”
“我生日吗?”
“你不知道?”
“我忘了也……”
“那你快去买个小蛋糕,许个愿望。”
“噢不对,刚才表姐提醒我今天是我生日,她给我买了蛋糕了。”
“天哪,你这什么烂记性,那你快去庆祝,许愿时候记得要想我哦。”
“好,那我挂了,表姐在叫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楚清变得怪怪的。
我走到步行街,从这头漫步到那头,然后从那头又走回来。
不想回去小屋,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游戏很久不碰,便不想再玩。
看着手机联系人,然后我给文兰打了电话:“我是微。”
“我知道。”
我知道文兰存了我的号码,但是我喜欢每一次开头语都跟她讲我是微,那样就像是在跟她说话,又像是我自问自答。她要问我的问题,要对我说的话,我几乎都能猜到,但是我还是喜欢听她说出来,也许是这样会比较深刻,尽管我们已经如此相像。
“我和裴様楠分手了。”
“你难过吗?”
“难过。”
“那你去找他了吗?”
“找了。”
“他拒绝了你,所以你难过是吗?”
“是,却又不是。我始终觉得我们不会就这样分开,爱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不爱了呢。”
“可能我们没有长大。”
我抬头看向漆黑的苍穹,“只有这样想,把一切都交给未来处理吧。”
“‘圣经’上有这样一句话:不要为明天忧虑,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嗯,那过了今天,我试着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我相信你。”
“我姐给我打电话,我们改天再聊。”
仪一般不会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姐?怎么啦?”
“微,救我,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