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头脑很清醒。”
“我是她,她大娘。”
“楚清感冒了?”
“她,她出车祸了。”
“严不严重?”
“还要等今晚十二点过了才知道,她,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我就想到打个电话。”
“她在哪里?”
“嘟嘟嘟……”
我晕倒了。
我被尹川抱到了床上,很快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尹川的眼睛看着我,我突然感到他眼里藏有很多东西。
我的鼻子与嘴唇之间很痛,原来是他刚才狠狠的掐过我的人中。
他问我:“疼不疼?”
我摇摇头。
他不再看我的眼睛,然后说:“我出去一下。”
他像阵猛烈的风一样消失在门口,但是卷起的不是风沙,布满空中的是浓浓的悲伤;而我的心也在摇晃,像是古老的钟,忽然停止了转动,正在坠落……
我紧紧的握着手机,从现在到十二点,我将像囚徒一样等着最后的宣判。
尹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一声长而悠远的喊叫,突然间,我悲不自胜。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很难受,又冷又饿又狼狈,这一刻过得去吗?
但愿。
没过多久,尹川回来了。“小微微,对不起。”
我穿鞋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我道歉,不过我的心此刻像一潭发黑的死水,没有波澜波澜。他不解释,我便不问,
良久,他才发出声音:“我们去学校走走。”
我点点头,将门锁上和他朝学校走去,步伐是前所未有的慢。
我突然莫名其妙的说:“现在如此要好的我们,也许以后是最陌生的陌生人,因为不能靠近,也无法遗忘。”
“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相爱的人可以伤害然后别离,亲近的人可以欺骗并且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什么是值得用心去呵护的。”
“包括我,对吗?”
“是的。”
我们的对话都是用很平静的语调说的,就像是两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在念着剧本的对白,还因僵硬而多了一份苍凉和冰冷。
“你猜到了?”他继续说。
“也许猜到一半。”
“你太聪明和敏感,稍稍花下心思就能全部知道。”
“可是我不愿意。”
“对不起。”
“没必要。”
“对不起……”
“我们去操场,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上我和他都沉默着,我们的眼里甚至没有对方,只有脚下的路。
我将他带到了我和楚清的老地方,我说:“以前我抽烟就会躲到这里来,楚清负责替我放哨。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坚信,我和她的关系是没有人能破坏和取代的。”
我将砖头拿开。
“说吧。”我点燃一根烟。
“小微微……”
我狠狠的将手中燃着的烟揉碎在手心里,被灼疼的一瞬间我看到的竟然是李乐的样子,我如今就和她在做着同样的事不是吗?只不过她是为了要博得裴漾楠的关心,而我呢?
我心中有什么在萌发,因为未成型所以无法判定,但我感到我必须去抑制它。
尹川惊诧的表情定格在昏暗的背景下。
“还不告诉我吗?”我颤抖着,哽咽着:“你是要我去怪楚清还是永远讨厌你?”
“我,我从何说起。”尹川的眉头像是再也舒展不开一样的皱了起来,他的内心遭受的冲击似乎比我还更加厉害。
他身上的光,第一次不见了。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席地而坐,
他也坐了下来,和我背对着。他在一旁放了一样东西,我用余光看到是我丢失的烟。
他说:“我很早就知道了这个隐秘的地方,还和楚清一起来过,她没告诉你,这个地方是我带她来的。”
“你们很早就认识?”
“上小学时我们是邻居。”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微微,”尹川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说:“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就是楚清,从小学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我静静的听着,像是听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
他继续说:“楚清对我也很好,但是她说她只把我当亲哥哥看,我说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初中时我跟着我爸爸去了外地,对她仍旧是念念不忘,后来,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但是她的一个好朋友也喜欢那个人。楚清的家庭关系其实很复杂,她夹在当中受了很多委屈,不过她没有告诉你,她说你就像一泉清水,应该保持清澈。”
“她是不是很喜欢裴漾楠?”
“对,非常非常喜欢,所以她想过要跟你争,但是她最后的决定却是服从大人安排去了哈尔滨。”
“……”我不敢哭,我怕自己抽泣就听不大他说的话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得了抑郁症,才被送去哈尔病。因为见不到面,只能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她说她好了,说她很快乐。她一直在骗我,骗我说她很好,过得很快乐。”
“她骗了你和我。”
“有一天,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拜托我,让我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替她照顾你。”
“所以,所以你对我好都是因为她。”
“是的。”他仍一动不动,继续说,“她后来知道让你被学校开除的事是裴漾楠做的,她替你担心,她想叫你们不要在一起,但是她没有一个好的理由。”
“她只说,只说我不懂爱。”我以泪洗面,“那你为什么不帮她来阻止我和裴漾楠在一起?”
“因为我知道,你真的很爱他,而他,也是爱你的,只是他不够成熟。”
“呵呵。”我不以为然。
“如果可以,你就让他自己亲口解释吧。”
“那么你呢,”我转过身,“如果,如果楚清今晚再也醒不过来……”
“不会的。”他打断我,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又跑开了,“她不会有事儿的!”
地上是冰冷的,但是好过我的内心。我沾满烟灰的手抓着泥土,使劲儿的,恨不能捏碎过往。
不仅仪和宫长云知道那件事是裴漾楠做的,就连楚清也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
手机响了一下,提示电量过低。我必须先回去,让手机保持畅通。
回到小屋,屋内已经非常昏暗。
我坐到书桌前,整理写给楚清的所有信件,竟已经塞满了一抽屉。我在信封上统一写了“楚清收”,等楚清好过来,我一定会记得问她地址,立马给她寄过去。
我发着呆,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九点,我的门被敲响,是尹川。
进来后,他背靠着门,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我们都没有说话。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裴漾楠和仪还有宫长云他们三个都来了。我的房间很久没有这样多的人,可是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氛,我只觉得拥挤的喘不过气。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开口讲话。
“微,我们都听尹川说了,不会有事儿的。”仪说。
“嘘。”我将食指放在嘴唇中间。
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以为是尹川,但是我转过头看到的是一言不发的裴漾楠。
我没有推开他。
裴漾楠说:“我抱抱你好吗?”
我闭上眼睛,躺进了他的怀里。此刻我个人的爱恨都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有楚清。
“她不会有事儿的,她答应要带我去海边,答应老了以后还要做饭给我吃,我们还要留一样的长发呢。”我的声音细细的飘在房间里,细得没人能抓住,也就没有人接话。
凌晨十二点到了,我从裴漾楠怀里坐了起来,头有些发晕,冬日的寒冷突然向我扑来。
我紧紧握着手机,心里想再等一等。
十二点零五分时候我实在等不住,我站在一个背对着所有人的位置,拨通了楚清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了,我说:“我是赵杰微。”
“手术十一点过就提前结束了,她,她走了。”说话的不是刚才那个女人,而是一个男的。
我没敢再问,也无法挂掉电话,最后那边闹哄哄的声音变成了“嘟嘟嘟……”
我保持着打电话的动作,好像还在听那边讲话一样。心里萌发的那个东西此刻瞬间生长成型,是仇恨。
手垂了下来,手机掉在了地上。她们四个站在我的身后,离我很近。
我推开他们,向外跑,被尹川抱住了,他说:“冷静下来。”
裴漾楠抓住尹川的手,将我和他分开,“你们先出去。”
我抬头,用发红的双眼直视裴漾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因为你,楚清才会去哈尔滨,因为你,我错过了和他见面的机会,我恨你,我恨你!”
就这样,我肯定,我们无法继续从前的相知相惜了。
裴漾楠不肯放开我。
仪说:“先让她静一静吧。”她和宫长云带走了裴漾楠,尹川将门关着,他站到了外面去。
我一直都相信我是一个乐观积极的人,但是此刻,请原谅我的不勇敢。
我的桌上一直都放着一把剪刀,以前闲来无事总喜欢替楚清剪去她分叉的头发。她总说:“你替我剪分叉的头发,我替你剪你的烦恼。”
亲爱的楚清,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拿起剪刀,开始剪自己的头发,一束一束的。从今以后的我,就不是以前的我了。
剪得差不多了,我将剪刀轻轻的放回了原处。
我打开门,蹲在地上的尹川站了起来,他说:“你这是干什么?”
“尹川,走。”我朝楼下走,他没有拦我,而是跟了上来。
我带他到了那片小树林。树叶早就落光了,枯树也是美的,如果配上白雪。
“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这不怪你。”
“生命真的好脆弱,好端端的说就没了。”我依偎着一棵树,“你信楚清不在了吗?我不信,我觉得我还能给她打电话听她笑,听她说下雪了。”
“小微微……。”
我哭着说:“我,我真的觉得我自己也不想活了,我想死去。”
尹川踩着叶子向我靠了过来,夜里的温度低得让人说出来的话都无法带着温度。
周围黑黢黢的,只有树的轮廓在苍穹下无限萧条。
“你说什么傻话?”尹川气呼呼的抓住我的肩膀:“不许你这样说。”
“你们都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是我的,还活着干什么?”
“你还有你的爸妈,你还有你的梦想,我也可以给你一个约定。”
我说不出话来了,是的,我还有爸妈,还有梦想。而这世上,有些人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好朋友,一个爱人,还失去了全部的依靠。但是心中的难过,让我真的好想放弃。
心口确实在痛。
“你能在这里陪着我,我已经万分感谢。”
“小微微。”
“不用担心我。”
成长的过程本就是充满疼痛的,因为我们的骨骼在壮大。让我们以优美的弧度,在生命拔节的时刻毅然转弯,向着心灵的纯真,向着心灵的慈悲,直到双眼变成天上的一颗星,不为私欲而改变灵魂旅程的航向。
我还是更喜欢做勇敢的自己。
可是,勇敢不代表豁达,原不原谅也和在不在一起无关。
“尹川。”
“我在。”
“你一直在吗?”
“我一直在。”
“你会一直在吗?”
“我会一直在。”
“那你抱着我好吗,不然,我真的要死掉。”我失去的是好朋友没,而他失去的是一个多年爱着的人,我们必须互相鼓励,必须找到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尹川和裴漾楠没有出现。
天气更加冷了,春节在即,期末考试也就在这一两天。
一天中午放学,我照旧最后一个出教室。我刚锁了教室门,听到背后有人叫我:“微。”
来人是仪。
“嗯,该去吃饭了。”我说。
“先等等,”她叫住我,“微,这段时间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大家呢?”
“我并没有要躲谁,只是你这样觉得。”
“是吗?那为什么你手机总是关机,不管什么时候去敲你的门也没有人开门?”
“又不联系谁,开机干嘛。”
“那为什么敲门你不开?”
“我又不在,怎么开?”
“那你在哪里?”
“想在哪里便在哪里,还要给你打报告吗?”
“微,难道你真不打算原谅我们?”
我将书包的另一边也背上,理了理围巾准备走。
“要怎样才原谅我们?我承认是因为宫长云听到你和楚清的谈话,然后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裴漾楠帮他打架,也承认我早就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也没有告诉你真相,但是,我们也只是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不想再提出来伤害你。”
“是,已经过去,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停下来看着她,继续说到,“仪,你应该知道被欺骗的感觉是怎样的,我可以不怪你和宫长云,但是我无法原谅裴漾楠。”
“微,裴漾楠真的很在乎你,只是他妈妈反对,但他已经很努力……”
“够了。”我依旧是平静的,“我不会原谅他,哪怕他跪在我面前,除非他能让楚清活过来。”
说完我就走了,是之后我才知道裴漾楠原来在隔壁的教室里偷听着我们的对话。不过这已经没有关系。
一直到期末考试,裴漾楠和尹川都没有出现。期末完了以后是寒假,但是因为要补课,所以要提前去学校。
考完试的那天,我退掉了我租的房子。关起门来整理东西,坐在床上很久也没有开始动手。
突然的想抽烟,但是,就在那一个晚上,我发誓不再碰。
我准备将所有的烟和打火机都扔掉,在抽屉的最里面,我找到了一个钥匙扣,上面是青花瓷的花纹,原本是一对的,我这里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裴漾楠那里。我没有想过要将它扔掉,也不是刻意要留着它,就当作是我与一段时光的见证吧。
有时候我会感到难过,就像现在,不过这种难过并不强烈,但是一旦你静下来去回忆,那么就会难过得流泪,甚至难过得去追悔。
当回过头去,看到自己成长了,也算得上是一件开心的事儿,但我相信,很多人一定跟我一样,还会有一份怅然。因为我们得到的同时,也必定失去了一些。
虽然将来怎样说不准,但我却是一天天成熟,然后会一天天老去。我不是怕生命结束,只是怕生命结束前会有太多未完成。然后我开始惶恐,也开始反省。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达到自己想要的期望。比如,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在回忆的漩涡向我移来时避开;也没有爱书如命……
虽然现在这样糟糕,但是接下来会更好,因为不能更糟糕了。我愿意这样期望和相信。
我将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打开,开始放《一直很安静》,一瞬间,好像楚清出现在了我旁边,对我说我的房间太乱了。
我开始整理东西,动作不快不慢,今天出了太阳,于是我将门打开。
我将书全部都装进纸箱,用透明胶封了起来,然后整理其它琐碎的东西,最后才来收拾床铺。
我的注意力又放在了那盆金枝玉叶上,我突然想,也许我和裴漾楠的爱情就像那盆金枝玉叶,它不会再活过来。
裴漾楠也知道,所以他一直没有来找我。
爱可以由第一眼相见就产生,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它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直接影响的理由实在太多了。我们在一起也有好几百天,彼此熟悉和用心,已经情同亲人,虽说不会再在一起,也有一些怨恨,但毕竟他曾对自己那么好,所以心底里希望他过得快乐无忧。
我将金枝玉叶捧在手里,准备现在就拿去扔了。在某种意义上,它对于我有着一定的分量,所以决定了就要立马去做,否则很容易反悔。
我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裴漾楠的妈妈。
“阿姨你好。”我侧过身子,想请她进去坐,但是里面实在太乱无处下脚,“里面太乱了,我正搬东西呢。”
“要搬回家还是搬去学校呢?”她说,竟然很客气。
“先搬去学校,等毕业再搬回家。”
“要不要我帮你收拾?”阿姨说着就想朝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