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步走了进去。
竹林间有白石铺就的小道,石子上凝了霜气露水,走在上面直打滑,秦揽月却不如往常,她走的很慢。
竹林间的小道不长,她很快走到了尽头,尽头依旧是凄凄夜色,夜色中一方朱红轩窗俨然在目,窗纱里透出点点灯火来。
她走上前去,“邦邦邦”扣了三下。
窗户里传出妇人矜贵的声音,烦躁难掩,“琼湘,你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砸窗户!”
有人应声过来,秦揽月却避也不避,直挺挺的站着,仿佛夜色中一根竹。
“吱呀”一声,窗户应声而开。
眼帘里突然撞进来黑沉沉的夜色和夜色里少女冷冽的轮廓,琼湘骇的踉跄后退了一步。
那少女却忽然抬起头,夜色里也极其冰冷透亮的眼珠子里没有任何情绪,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你——”琼湘一句话未完,秦揽月忽然闪电般撑着窗柩一纵身,她生的瘦小,此时一尾滑溜的游鱼般,眨眼就进了屋子站在了琼湘面前。
“大胆!”琼湘惊怒的轻喝了一声,口齿间的热气而还没有呵出去,便感觉喉头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飞快的涌出来,弥漫上她的意识。
她捂着破裂的喉咙倒地,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没了性命。
她倒地“咚”一声闷响,柳夫人的声音随之而来,“琼湘?怎么了?”
秦揽月攥着染血的刀片,慢慢的走出了后堂。
柳夫人正倚在贵妃榻上,眼见着后堂里走出一个瘦小的人影,轮廓在昏暗隐晦的光线中渐渐明显,手里捏着一个手掌长的物事,正一滴一滴的滴着鲜红的液体。
“谁——澜姐儿?”前半句问的惊惧,后半句却舒了一口气般,但依旧带着震怒,“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秦揽月慢慢的靠近她,她不由得从贵妃榻上下来,表情不自然的后退,“琼湘!琼湘!”
“她死了。”
少女的声音幽幽,仿佛自幽冥鬼狱里传出来。
柳夫人尖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你说什么!”
“我来索命。”
“轰隆!”窗外遽然一声惊雷,亮白的电光直接劈了下来,一道利斧般透过半掩的窗扇劈进屋子中央,照的那少女的脸色雪白,其上鲜血几点,彷如朱砂。
“啊——”
柳夫人忽然一声尖叫。
秦揽月立即上前薅了她的头发,抬手,比电光还利的刀光一闪,手落时柳夫人脸上已是血口一双。
“碰!”风忽然一卷,窗扇砸在墙壁上。
秦揽月松手,柳夫人跌了出去,伏在地上捂着双颊“啊啊”的叫唤,她眼里瞬间疼出不绝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流淌出去,浇在伤口上却疼的心脏抽搐,意识都仿佛扭曲了。
“方才说错了,我不索命,留着来日再索!”
她的声音在电光雷声里依旧清晰可闻,屋外廊上有人的脚步声渐起,语声似近似远。
“呵呵……”秦揽月低低的嘲弄的笑了一声,随后一抬手将刀片仍在地上,转身进了后堂,翻出窗户,沿着原路返回,却没有再回去清颐阁,而是沿着百涟湖一路往南,到了侯府人迹罕至之地,她第一次偷溜出府时的墙边。
深夜里忽然变了天气,大风扯着树冠,婆娑娑的叫唤个不停。
远处风雨雷电声里传来谁惊怒剧痛的呼喊。
秦揽月三两下上了树,顺着树枝荡过去到墙头上,一如上次一般,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出去。
风卷了天际残云呜咽,低垂的星子一闪便淹没在滚滚而来的阴雨和雷电中,原本明净的天穹此刻仿佛裂了缝隙,倒了一天的混沌在人间里。
从墙上跳下来的少女长发和衣袂被烈风撕扯,她纤细的身形埋在夜色的阴霾中,几乎看不见。
她顺着墙根快步跑出巷子,站在空旷的,残叶翻卷掠奔的街道中央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开始飞奔。
一路往西,朝着城门的方向。
她想。
如果可能,惟愿再不复回。(第一卷完)